第九章 激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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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提撇横钩之下,不及二刻时间,面上依然一片沉郁的陈顼首先顿笔停书,恭然侧身,静待智仙师太点评。
智仙师太点了点头,起身近前二步,正待仔细地检看,却听得这进别院的角门嘭地一声响,被人粗暴地撞开似的,亲历过灾劫的小烟萝仿是惊弓之鸟,惊惶之下不由吟声立顿。
紧接着,在一串凌乱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后,却有一个似是人体仆地而倒的声音传来。魏承恩和陈顼心中更是一怔,智仙师太却急忙箭步疾出书房。
待得魏承恩三人来到庭院间,却发现原本伤势渐好的张硕已昏倒在地,嘴角边隐有一丝血迹,他那张骇人的容面上犹然残存着一分悲愤!先步到达的智仙师太正在为他搭脉诊伤,而张硕的手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却仍是紧紧地攥握着。
经过近月的相处,魏承恩已知张硕貌恶心善,怀有满腔的忠义热血,对他大有好感。而陈顼、小烟萝乃是张硕舍死忘生地由建康护救出来的,仅这段生死与共的经历,彼此间的感情就已是颇为深厚,何况以前三家还互有渊缘。此时眼见张硕仆地昏死,魏承恩与陈顼、小烟萝强忍住心中的忧急,屏息而待地看着智仙师太如何施术救治。
但见智仙师太暗颦的慈眉一扬,急声吩咐道:“那罗延!速速取微针和艾叶来!”魏承恩知道恩师要以针灸之术来救治张硕,心下更不敢怠慢,一路疾奔,急匆匆地由书房橱架上取来二物。
智仙师太立时取**人中、内关、中脘、丰隆、气海用针法,然后取**关元用灸法。而纵然现在是初夏时节,天气尚不算炎热,但智仙师太在操作之间竟然额上微有汗迹,显见张硕的伤势着实沉重堪忧!
良久,施针用灸的方法终见效用,张硕的喉间一阵蠕动轻响,随着一声带有长吁的呻吟,他慢慢地睁开了双眼。魏承恩与陈顼、小烟萝见得张硕终于醒转过来,心喜之余忍不住拥上前去,根本没有注意到智仙师太有些黯然的神情。
“当日侯贼围攻台城(皇内城)之际,四方援军相继奔赴建康者有三十万余,却均观望不前!台城城破之时,尸堆如山,血流漂杵,城内十多万人仅有二、三千人存活,而太清帝则被侯贼软禁在台城,却不予物食供应,使八旬高龄的一代至尊生生饿死在净居殿中!”刚刚悠悠醒转的张硕眼神茫然地徐徐言道。
此言既出,除了早知这段历史的魏承恩之外,余人均是心头一震,连同智仙师太在内无不神色一变。
却听张硕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酒肆传言,侯贼入驻台城后,曾与太清帝有一段问答。”张硕语至于此,神色终于不再一片茫然,双目之中渐有悲愤之色。
“帝问:‘你过江时有多少兵马?’侯贼答:‘千人。’帝复问:‘攻台城时多少?’侯贼答:‘十万。’帝再问:‘现在呢?’侯贼答:‘率土之内,莫非己有!’”张硕一番帝、贼问答说完,钢牙紧咬,带伤的脸颊微微颤动,嘴角又隐现血丝,显是心中激愤已极。
魏承恩与陈顼、小烟萝惊呼出声,智仙师太黯然轻叹,任由三小把张硕扶坐起来为之拭血,只出语劝道:“南梁宗室诸王既想保存实力以夺皇位,世俗之中又多有附势求贵之人,侯贼岂会不成气候?!太清帝纳降侯贼之日,就已注定大梁有此劫难!况且,市井之言何足为信?张将军就不要为此伤神了,且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以便日后为平靖侯贼之乱出一番心力!”

心情激越的张硕对于外界的一切却罔若未觉,他双眼一闭,泪悄然而下,一种吞字嚼词般沉重的语音恨狠地由他染血的口唇中崩出:“知否?侯贼八千残兵何以得乱大梁!知否?手握重兵的诸侯镇将何以按兵不动!知否?有多少百姓惨遭荼毒朝不保夕!”
脸庞益显狰狞的张硕蓦然睁目,伴着粗重的喘息,他双拳紧握地厉声高呼:“上天何仁,竟视人命如草芥!”呼声犹然在耳,张硕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这声长啸真的是慑人心神,不只是凄厉钻心,更蕴含着一番难以精确描述的东西,仿佛是交织着悲愤、悲恸、戚痛、痛切、忧愤、忿怨,它虽不是号泣悲吟,但却令闻者不禁深感心酸。
担心着张硕伤势的魏承恩等人在不忍听闻间,却听“噗”地一声响,长啸随之遽然而止,但见张硕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陈顼与小烟萝则悲声一呼,扑身上前。智仙师太显然在适才已诊知陈硕命不长久,此时对于眼前的一切,惟在一声长叹后,合什诵经。
眼望着虎目怒然圆睁而已悄无声息的张硕,魏承恩心下却思绪起伏不已。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在许多时候,知道是一回事,了解又是另一回事,而体会则更是另一回事。做为语文教师的魏承恩原是知道什么叫悲愤,然而,时至今日,他才理解悲愤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这种他刚刚体会到的情绪用词,让他从心里面产生一种深刻的感动,进而使他在产生共鸣的同时,内心油然泛出救世的念头!
自从知道自己在今世的身份以来,魏承恩头一次感受到杨坚所带给自己的责任和压力,这一切既是来自他对杨坚一生成就的认知,更来自张硕所带给他的心灵震憾!
这种人性深处的震憾,完全凌驾在魏承恩对于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位卑未敢忘忧国”等等道理的认知之上,就象是一种高能的催化剂,让心智已然成熟的魏承恩终于在心底暗下决心:上天既让我化身杨坚,那我就秉承杨坚所负有的历史重责,一统天下,尽力使万民安居!
一念既定,魏承恩也完全清楚,夷平未来的四国,绝不是一就而成的事,本身的才识除外,更需要强大的军力和各类型的人才,这是治国平天下所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
魏承恩思及自己对于南北朝末期这段历史所知不详,只知一些历史留名的雄略之才、奸娈之臣、著名事件、绝世美女,心中不由微有一丝懊悔。可是转念之间,他却复又振奋起来:自己比及史上杨坚不止多了一些对名士佞臣的认知,更多了千余年的知识见闻,杨坚既能开创隋之一代,我占如许大的优势,只要竭心尽力,就绝对更能提早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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