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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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接近一个月辰光的朝夕接触,魏承恩已然知道,张硕不仅是与陈道谭同为一个品阶的武官,更是与陈霸先兄弟自幼一起长大的同乡伙伴,情谊之深实不亚于骨肉至亲。所以张硕之死对于刚刚经历了国难家破等劫难的陈顼来说,又是一个大的冲击。
而张硕临终之前,悲愤至极的三问仰啸更激荡着陈顼的心神,本来就少年老成的他陷入深深的怨恨之中。尽管表面上陈顼显得异常地平静默然,但做为与之朝夕相对的魏承恩却能感受到陈顼类于火山内涌的心态。
魏承恩虽不知眼前这忿愤怨绝的少年会在前世的历史上占有什么位置,但不论是讲及现在的相聚之缘,还是人本性中的良善,抑或是为了与南朝的一代开国雄主陈霸先更近一步地搭上关系,魏承恩都觉得自己必须把陈顼的心结解开,不能任由陈顼沦为执拗偏激甚至暴虐成性的人。
这日,又想私离般若寺的陈顼再次被智仙师太挡回,正在书房里焦躁地走来走去。魏承恩感觉劝导他的时机已至,便领着小烟萝步入书房。
“五胡以来,汉家衣冠凋零,士族大家纷纷南渡苟存,南朝也由此成为文萃之地。陈顼兄自幼居于南朝,想来更是兼具文才!小弟年幼愚钝,却附庸风雅,竟偶得句词二章。小弟虽为此颇为自得,但心下终有惴惴,不知陈顼兄可愿指教一二?”魏承恩趁空上前故意咬文嚼字地搭言道。
陈顼停止了走动,抹摁着额头边的太阳**,勉强展颜一笑,敷衍道:“在下只是粗通文墨,当不得指正二字,不过倒也愿欣闻新声。”
魏承恩听得陈顼应允之词,也不理会陈顼的敷衍之意,便一放烟萝小手,于书房踱步间,徐有韵节地吟道:“无穷前古,无穷后世,分得中间百岁。人生七声古来稀,况**不如人意!
荣枯梦幻,功名儿戏,争甚一时闲气。劝君从此更休痴,且拼却花前沈醉!”
本来是虚应事务的陈顼随着魏承恩的吟诵,在讶然魏承恩人小才高的文词功底之后,不觉负手而立,凝神而听。及至听到后半阕时,他的眉宇间的神态凝重起来:陈顼已然渐渐明白魏承恩为自己排遣心绪的好意,但闻歌而知雅意,他更为魏承恩将自己的国仇家恨,仅以“儿戏”、“闲气”谓之而不忿。
察言观色,魏承恩也已猜知陈顼的心理,不待陈顼有所言语他便又继续吟道:“奉先气壮一时灿,舞阳骨勇千年叹,设若垓下渡江东,世事一枰怎论断?”
吕布,三国名将,虽骁勇无敌,然勇而少于计较,直落得白门楼殒命;秦舞阳,随荆轲入秦行刺的副手,虽有武勇,但不善克制自己的情绪,怒而面白,是致使刺秦大计功亏一篑的原因之一;西楚霸王项羽,算是千古猛士,可不知伸屈之道,冲破垓下的十面埋伏之后,终不肯南渡以图再起,于乌江刎颈而逝!魏承恩借史喻今,正是劝谏之意。
吟诵已毕,魏承恩向陈顼拱手说道:“陈顼兄以为这一诗一长短句如何?”其时,“词”这种文体刚刚自南梁始兴,并未得登大雅之堂,只作风花雪月般的琴趣点缀,名之为“长短句”。
陈顼有感于魏承恩的才情和用心,略一沉吟,便直抒胸臆地说道:“那罗延弟人小才高,若单论文词功底,在下实难及万一!不过,那长短句大有消极萎靡之意,若真的什么都是‘儿戏’、‘闲气’,那人生在世又有什么意义?”
魏承恩趁着陈顼语气一歇的空,截口反问道:“依陈顼兄所见,大丈夫立于世间,怎么样做才算是有意义?”

陈顼眼中讶色一闪地看向魏承恩,这是九岁左右小孩所应有的言谈吗?想及甘罗十二岁拜相的典故,他不禁对魏承恩有种莫测高深的感觉,心中更不敢因魏承恩的年幼而有所轻视。
当下,陈顼一扬剑眉,正色地沉声答道:“大丈夫逢此乱世,上应尽力于匡扶汉家朝廷,逐击胡蛮异族,图复我华夏天下;下当孝亲尊长,快意恩仇!”言语间,十八、九岁的陈顼竟凌然隐具一番气势,这让魏承恩心下一动:这陈顼日后必定也是南陈不凡的人物!
转念之间,魏承恩徐徐说道:“陈顼兄所言确实大有见地!然则陈顼兄当知,小弟那首不堪入耳的诗作之中,所提及的吕奉先、秦舞阳、霸王项羽等人,深具武勇,吕奉先与霸王项羽甚至还曾颇有势力,但他们最终为何不得快意恩仇地败落殒命?”
陈顼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也知道诸如“卧薪尝胆”、“赵氏孤儿”类的许多典故。然而,国难家破的仇恨,就象一堵沉厚的铁板,压得他的心间,使他非常心切父仇。而陈顼最亲近的父执张硕的死,更使他的灵智被仇恨和忿怨所蒙蔽。如今,在魏承恩如细雨润物般地几句问答后的反问下,陈顼不由神色一呆。
“所谓‘刚则易折’,吕奉先、秦舞阳、霸王项羽等人之所以败落殒命,就在于过于刚愎,既没有长远的目光,又不善审时度势!如今陈顼兄心切家仇国恨,这虽是完全正确而又可以理解的,但若贸然而动,恐不仅旧仇未报,更徒添新恨,甚至白白饶上一条性命,至时空有懊悔又与事何济?!”
眼见陈顼陷入思索,似有所悟,魏承恩索性更近一步地挑明道:“小弟认为,做为陈顼兄,应该漂孤在外不自哀,犹思家国丧城台,耐心以待时势而动,力求手刃侯贼以慰人怀才是!”
闻得魏承恩的一席言语,陈顼的心里犹若亮起一盏明灯,思路完全清晰起来,在权衡利弊之下,他顿时明悟魏承恩的良苦用心。
心潮激荡之下,陈顼以手把住魏承恩的肩头,语透真诚地说道:“贤弟年虽幼小,却才高见远,你的金玉良言我铭记于心!贤弟,愚兄空长你几岁,若蒙不弃愚钝,我愿与你义结金兰!”相处以来,陈顼虽对魏承恩的态度颇为友好,但平日陈顼总是彬彬有礼地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从未这么真诚地以“贤弟”、“愚兄”相称。
要知道吴兴陈氏虽非高门大阀,却也是一方名门大族,门第之高却也绝不是寻常寒门可比,魏承恩虽是智仙师太的弟子,但他目下所显露的身份,却是寒门中人。若非是陈顼心感魏承恩的不凡才识和良苦用心,在这讲究门阀出身的大时代中成长起来的陈顼,绝不会主动提出与寒门子弟结义!
小烟萝一直懂事地静立在一旁,此时一见沉郁已久的陈顼不仅开朗起来,而且主动提出与魏承恩结义,不由蹦蹦跳跳地笑道:“还是那哥哥高明,在吟诗作句的空儿就让陈哥哥高兴起来了!”因为魏承恩现在的名字是那罗延,生长于南方的小烟萝便依着汉家的习俗,一直简而称之为“那哥哥”。
魏承恩当然不会错过与未来南朝陈国皇族结交的机会,当下躬身而言:“如此,小弟见大哥!”陈顼扶住他欲将下跪的身体,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呵呵一笑,只觉意气颇为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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