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明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马鞍上哈哈大笑：“这个小子倒还真挺有意思，杀了人，弄得人家家破人亡，还不忘了标榜自己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我就很不理解了，讲道理的人，为什么不在那里‘君子动口不动手’，反而跑到人家家里去杀人。”
谭志欣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其实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如果不把方家弄得家破人亡的话，那么家破人亡的就肯定是他的姐姐了。这里没有谁对谁错，方家大少爷看上他姐姐，想要据为己有，也是爱美之心；他为姐姐出头，宰了方家大少爷，也是情有可原，一笔糊涂帐，谁也算不清。”
顾环只感到眼前金星乱舞，他对这两个人的印象不坏，本来以为可以交两个朋友，没想这些江湖浪子的心目中完全没有江湖正统的是非观念，说出来的理论一个比一个惊人，看来家庭背景所造成的差距，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融合的。
卫少明斜眼看了顾环一眼，见他神色古怪，只道他害怕和曲卒杭见面，急着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曲卒杭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其实现在想一想，那个方莫言也确实该杀，小小年纪不学好，非要去学人家抢男霸女，这种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谭志欣道：“这事我倒是听说过，大同府方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方老爷身负重伤，方家独子一命归西，在江湖上引起了相当程度的震动。只是曲卒杭没有说，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原来就是他干的。”
方家虽然赚钱的手段不怎么招人待见，但是毕竟也是一个声名显赫的武林大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名门正派当然不肯善罢干休，短短几天之内，大同府就聚了上百号武林一等一的好手。这些人有些是方家的亲朋友好友，更多的还是那些以维护江湖道义为己任的名门正派人士。这些人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是慰问方家，二来是想查出凶手，除魔卫道。
但是可惜的是，方家对此事讳莫如深，那些人打听不出来，也就渐渐的散去了。只是苦了大同府的衙门，那些天如临大敌，甚至惊动了大同驻军，一个个枕戈待旦，日夜监视，生怕这引起人闹出什么事端来不好收拾。
随着这些人的散去，这件事终于成了江湖的一个谜案，方家遭此大变，日渐中落，短短三年的时间，江湖上不少人几乎都已经忘了大同府还有一个曾经是声名显赫的武林大家了。
江湖就是这个样子，人无千般好，花无百日红，不管多么强盛的武林世家，迟早也有没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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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少明盯着顾环的胸口，好奇的问：“曲卒杭的剑法我是领教过的，又狠又辣，有时候我都纳闷，像他这么一位长得还算是温文尔雅的俊后生，怎么一出剑就这么狠？那一剑伤得你怎么样？”
顾环脸一红，道：“不瞒你说，那一剑几乎要了我的命，事实上，如果不是我爹在我出门之前让我把一件家传的护身软甲穿在身上，那一剑恐怕就真的要了我的命了。但饶是如此，我也调养了四五个月才算是好利索，那件软甲，也彻底废了。”
卫少明啧啧称奇：“想不到你们顾家还有这样的宝贝，看来有钱真是不错，现在我越来越羡慕有钱人了。”
顾环苦笑着说：“这东西其实也值不了多少钱，就是一件很普通的金丝软甲，穿在身上相当的不舒服，没想到却救了我一命，那一剑自下而上，将软件的胸口部分划了一个一尺多长的大口子。如果没有那件软甲护体的话，估计就算是曲卒杭不想杀我的话，恐怕我也捱不过去。”
谭志欣点头说：“你倒是很坦白，曲卒杭这个人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只要一出手，就如狮子扑兔。哪怕对手是一个三岁孩子，他也会发出全力一击。这样一来，好处和坏处就都有了。好处就是一出手就不给对方留有余地，最大程度的保护了自己，坏处就是即使是想手下留情，有时候也会收不招，同样要了人家的命。你能在他的剑下逃了一条命，运气实在不错。”
顾环回想着当年的那一幕，依然从心里涌出一股寒意：“我伤好之后就暗自发誓，以后再出门办事的话，一定要派人事先到我办事的地方查看一番，如果曲卒杭在那里出现的话，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
一个心高气傲的大少爷，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只能说曲卒杭那一剑将他吓破了胆子。虽然很多人都不怕死，但是绝对不是他这种大户人家的少爷。
“这件事情上，主要是你朋友犯了曲卒杭的大忌，他这个人虽然很有正义心，但是绝对不是一个终日行侠仗义的大侠，做事全凭自己心里的喜好。我一直认识这个家伙不是一个人，而是由两个极端的人剁碎了之后，再重新塑造出来的，有时候完全是一副菩萨心肠，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饭送给要饭的，让他们活下去，但是有时候那股心狠手辣劲，连常混黑道的看了都打冷战。我估计如果你那个朋友看上的是别的女人，他可能连管都不管。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做得不太出格，他就不会关心。”
顾环在马轻轻拍了一鞭子，让马小跑起来，皱着眉说：“照这样说起来，他还真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卫少明正色道：“错了，我们全都是好人，不折不扣的好人，只不过我们在江湖上吃的亏太多了，所以好人有时候也会做出一些坏事。比如说这次我们抢楚清冷的镖，按照你的想法，好人是绝对不会劫镖的，因为镖局干的是正经的买卖，劫正经买卖的东西那种事，只要旁名左道的人才会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身上都没有多少钱，曲卒杭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老婆，我们不送点像样的东西，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没钱还想送好东西，如果我们到贵府去说明情况，你认为你们家会帮我们出礼物吗？”
顾环一愣，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卫少明居然会举出这个例子，沉思了好一会，缓缓摇了摇头：“我应该不会，虽然说我们家对待江湖上的朋友也算是客气，但是仅限于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士，一般情况下，像你们这样的江湖浪子，最多也就是送个几十两银子，然后就打你们了。”
“这就对了，几十两银子的确是不算少了，但是离我们的标准还差了许多，你说我们不偷不抢，上哪去找礼物送礼？再说了，镖局既然接了这趟镖，就要想到会有人打这趟镖的主意。要是那么平安的话，大伙都去干镖局了，一句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法，你不能因为你们做的是正当生意，就让别人喝西北风，是不是？”
卫少明这个人的思想可谓是天马行空，每每都有奇思妙想，但是谭志欣对他的这些奇思妙想并不十分感兴趣，听过之后，只是打两个哈哈就完事，这让他很不爽。今天碰到了顾环顾大少爷，情不自禁的又把这些所谓的奇思妙想搬了出来。
顾环听他所说，十句有八句是胡说八道，但是一时之间还真就不好反驳，只好笑了一笑，没有答话。
卫少明见他没有答话，得意洋洋：“怎么样？你也赞同我说的话了吧？”
“坦白来讲，卫兄的高见在下不敢苟同。自古以来，身为一个侠者，就应该多考虑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一天到晚只为一己之私而任性妄为，那天下岂不要大乱？”
卫少明哈哈一笑：“我自认为读的书少，想不到顾兄比我读的书还少。”说着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听顾环一个劲的称自己为“卫兄”，当下也老实不客气的把对顾环的称呼也由“顾大少爷”改为“顾兄”了。
顾环又气又好笑，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江陵顾家的大少爷，就算没读过多少书，也不应该由一个江湖浪子来说，总算是他的涵养甚好，也不生气，微笑道：“如果换了我二弟听到这句话的，一定会暴跳如雷的。在下虽然是个武夫，但是从小也曾读过一些诗书，多了不敢说，《四书》、《五经》还是读过的。”
卫少明口中啧啧几声，竖起了大拇指：“了不起，读过这么多的书，还真就比我多。不过我就不明白了，既然顾少爷读过这么多的书，怎么会不知道‘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这句老话？”
顾环又是一愣，他不是不知道这句话，只是没有想到这句话会被卫少明安到这里，猝不及防，被将了一军，竟然无言以对。
谭志欣对卫少明的这句话倒是深以为然，悠悠的说：“其实我们这些练武的，本来干的就是犯禁的事。国家不是没有律法，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在律法的约束之下，可是我们这些人呢？一语不合就拔刀相向。我们江湖浪子如此，你们这些名门望族又何尝不是如此？行侠仗义，什么叫行侠仗义？无非就是你们所说的除魔卫道。但是你们别忘了，那些所谓十恶不赦的仁兄，他们犯了事，也应由律法来处理，而不应死在名门正派的私刑之下。”
顾环晃了晃脑袋，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从小到大，他所受的教育就告诉他，一定要以行侠仗义为己任，但是却没有人教他，其实行侠仗义也是犯禁的。
看着这两个武功不及自己，但是却胆大包天的家伙，顾大少爷第一次感到害怕。并不是害怕他们会对自己暴起发难，而是发现他们说的话，自己无从反驳，但是隐隐又感到不对头。下意识的和二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生怕自己把持不住，被他们同化了。
谭志欣目光如电，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叹息道：“顾兄不必太往心里去，我们双方走的路不同，所以永远也不会走到一起的。你不可能跟着我们去浪迹天涯，我们同样也没有本事挣下你们家这样大的家业，就算是发了横财了，也守不住。”
顾环脸一红，岔开了话题：“对了，楚总镖头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个问题他困扰了两天了，从父亲嘴里问不出来，只好向这二位正主打听了。
卫少明眨了眨眼睛，放低了声间：“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剑仙？”
顾环抿了抿嘴唇：“我没有见到过，不过大伙都说抬头三尺有神明，剑仙做为神明的一种，应该也是存在的吧？”
卫少明一竖大拇指：“不亏是顾大少爷，果然与众不同，常人听到我这样问，要么一笑而过，要么当我是疯子，既然顾大少爷相信这个世上有剑仙，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其实我和谭志欣从楚清冷手里劫过来的，就是一把剑仙用的飞剑。”
顾环心中一震，差点从马上掉了下去：“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我们不但见到了那把飞剑的样子，更碰到了两个剑仙传人，亲眼看见他们是怎么把飞剑收回去的，他奶奶的，就是老子六根不净，要是再有一股狠劲的话，一定会跟着他们上山学道去了，就算成不了剑仙，起码也能弄一个长生不老。”
顾环额头的冷汗流了出来：“那把飞剑，司马强是如何得到的？”
“这个恐怕就得问司马强了，反正咱们这次去大理，应该会有机会见到他，到时候顾大少爷和他好好的攀谈攀谈，说不定他一高兴，就能告诉你他是怎么得到的这把飞剑的了。”
顾环又是一阵苦笑：“我宁可不知道这个答案，也不愿见到司马强。一个曲卒杭已经几乎摧毁了我的信心了，再来一个司马强，恐怕我这辈子都不敢在江湖上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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