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妾薄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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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指尖夹着一支烟,倚在落地窗前。
烟雾袅绕间,眼前又若隐若现地浮现出那张冷酷俊朗的脸。
转眼便是数月光阴,苏北竟是一去两渺渺,音讯全无,是死是活,无法得知,虽然苏北在一年之中,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她有如此担心他。
他走之前的一系列异常举动,都令她想起来就胆颤心惊。
无数个夜里,梦见他满脸满身流淌着鲜血,便会冷汗涔涔地醒来。
窗外,院落里的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在春风中长出新芽,又长成一片片浓郁的树荫,孱弱的梧桐叶随着暮春略显强劲的海风轻轻飘落在地上,那两名佣人正在院里清扫着总也清扫不完的落叶,扫帚与地面相互摩擦着“沙,沙”作响。
远处的钟鼓楼沉闷的钟声有如跨越千山万水传来,从中竟也听出了些许沧桑的味道,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扔掉烟头,心中的担忧苦闷无处发泄。
这个小弄堂里,除了偶尔响起的小贩的叫卖声,与行人经过的交谈声,便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寂静。
每日月离去上学之后,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与这看不到出口的寂静顽强对抗,这种生活是她自己选择的,抬头望天空,默许下不计其数的思念与祝愿,苏北,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掐灭烟头,又拢了拢肩头的披肩。
此时,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
那辆熟悉的黑色雪佛兰缓缓地从弄堂口驶进这个小小的弄堂。
苏北!
“扑嗵、扑嗵”心脏狂猛地跳动着,似欲挣脱这胸腔的束缚向他奔去。
奔到镜前,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妆容有无不妥。
又抓起他送的法兰西香水用力地喷了两下。
这才一把拉开房门,奔到院落中,又吩咐那两名佣人赶紧准备苏北最喜欢喝的铁观音茶。
心跳的声音,阵阵暮春的风吹拂梧桐叶发出的声音交结在一起。
车子的轰鸣声更近了。
倚在院门前明显削瘦不少的身子尽量摆出风情万千的姿态。
此时,车子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俏颜由狂喜转为狐疑,这些人是什么人!
不是苏北!却开着苏北的车。
车门打开,一名士兵跳下车来。
伸出一手。
一只羊脂白玉的小手轻轻放在那名士兵掌心,高跟鞋踩在踏板上。
一名年轻女子探身出了车门,但见她姿容得体,庸容大方,翦水双瞳中透露出几分傲慢的味道,身着价值不菲的紫色狐裘大衣,颈戴一串光泽圆润的珍珠项琏。
紧随她身后又跳下几名士兵来,他们全副武装,手里端着枪。
她语调冰寒地问道,“调查清楚了,是这里?”
那名士兵答道,“是的,七姨太。”
那名女子的目光又上上下下地把林黛打量了一通,唇角扬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得出结论,“苏北的眼光变差了。”
那名女子的目光令林黛的心里一阵阵发毛,林黛对自己的外貌向来自恃甚高,此番见了这名女子,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便是自己学也学不来的。
但是,多年在欢场讨生活的林黛自然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见众人旁若无人地往院中走去,当下拦在众人面前,问,“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那名女子乜斜了她一眼,并不搭腔。
一名士兵厉声喝道,“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挡七姨太的路。”

那名女子带着一众士兵趾高气扬地进了院子。
林黛心中的不安逐渐扩散开来。
那名女子走进正厅,一名士兵急忙搬过一张真皮沙发来,那名女子旋身坐下,打量了一番厅中的布置,说道,“苏北这家伙,走到哪里都是这么会享受生活。”
林黛听她开口闭口苏北,已联想到这名女子必定与苏北有关系,此番找上门来,多半是为了苏北。
又听那些士兵称呼她为七姨太,心中不禁联想到,她会是苏北的七姨太吗?
她排第七,那么,自己又能排得上第几?
那名女子说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与苏北断绝关系。”
林黛也不甘示弱地命佣人端了张沙发坐下,与她平视,不卑不亢地说道,“你是苏北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旁边的士兵举枪向她,那名女子伸出纤纤素手,示意士兵退下,语调平静地说道,“我们都是女人,我也无意为难于妹妹你,只要妹妹愿意离开苏北,这里有一笔钱,足以让妹妹下辈子衣食无忧。”
话音刚落,两名士兵便抬来一只木箱,打开在她眼前,但见金光闪闪,晃花了她的眼,竟是一整箱黄金。
林黛看着那箱黄金,不语不动。
那名女子仍是说道,“怎么,妹妹嫌少吗?”
林黛眼光一飘,轻声说出掷地有声的四个字,“苏北无价!”
那名女子的面色顿时一变,她的确没有想到林黛会是一块这么难啃的骨头,一早便听说苏北在外面还有这么一房,心里本也不以为意的,谁知,苏北竟颇有些对她认真的势头,不但为她赎身,还为她购置房产。
这么一来二去,便不由得她再对林黛的事情不闻不问了,林黛令她感到她与苏北的关系受到的威胁。
当下朱唇微启,冷声说道,“妹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黛不以为意地轻扬朱唇,“什么罚酒?”
“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那名女子说道。
林黛的狭长凤眸望向她,透露出好奇的讯息。
那名女子得意地说道,“我乃曹大帅的七姨太,你惹恼了我,我便可让你在上海生不如死,劝你识相点,看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林黛的唇间突然迸出一声轻笑,原来她并不是苏北的妻妾,“我当是什么人,七姨太,你不是更应该看好曹大帅,怎么有时间来管我和苏北的破事。”
那名女子美丽的脸顿时又红转白,又由白转红,说道,“好一张利嘴!”
说着,冷冷地一挥手。
走上来一名士兵,一手捏住她的脸,抬手便是重重的一耳光扇在她脸上,这一巴掌令她感到眼冒金星,脑海里嗡嗡作响,唇角一条殷红的血红有如一条小蛇蜿蜒地游动,她仍是笑,“你跟我争个你死我活也是没意思,你永远也无法名正言顺地得到苏北!呵呵!”
被她说中厉害的那名女子,恼羞成怒地命令士兵更加用力地扇她耳光。
她那张美丽精致的脸高高地肿了起来,双颊的感觉逐渐由初时的热烫转变为麻木。
那名女子又命令士兵将屋中的家俱都砸了个稀巴烂。
一名士兵揪住她长长的卷发,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扇着她耳光。
那名女子看着眼前这一片狼籍的一切,好整以暇地点着一支烟。
天色逐渐近黄昏,烟头的火光在她指间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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