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叶老太太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狞笑!火海!血水!碎肢!坠落!……
恶梦!一个连着一个!
他呻吟!内外交织的痛苦!
他挣扎!双手凭空乱舞!
他呐喊!发不出声的绝望!
他满身冷汗!
他怎么也醒不来!无法逃离的深渊……
心荷眼看着哑哥受尽煎熬,自己的心也倍受折磨。
假如她能进入他梦的世界,不论刀山火海,她都愿随他奋力去搏!
可是现在,她除了一遍一遍的呼唤,除了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还能做什么?
她久久地抚摸他冷汗渍渍的额头,他终于平静下来,却又进入一段漫长的寂静。
有时他是那么寂静,心荷时常得探探他的鼻息,才能肯定他是否还活着。
心荷按庄姨的嘱咐,不停地为他按摩,不停地和他说话。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她二十年来说话最多的一段时光。她虽然知道了他的真名,却仍喜欢叫他哑哥。
她将母亲临终前如何把庄姨的联系方式交给她,庄姨又是如何帮她的……点点往事,细枝末节,都回忆着告诉了他。
她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讲父亲、母亲对她的痛爱,讲自己对他们的思念。时而轻笑,时而哭泣。
她还给他讲了那个叫赵志诚的男生,怎么样从开学认识就一直照顾她,可她一直在拒绝他。
有两次,她甚至鼓起勇气向他倾诉了自己最心底的秘密——那就是对他的思念。
“哑哥!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她红着脸诉完心思,总会柔柔问一句。也罢,这样的话,也只有在他听不见时才有勇气说出口。
她还让庄姨拿来了她随身携带的古筝,常常在他床前弹奏。
就这样,一段恶梦连着一段死寂。外伤逐渐在好转,内伤心荷却是无能为力。
这天,庄静仪一进门就心神不宁地对心荷说:“糟了!我刚才竟然在小区门口看到刘容巧的车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呢?也不知她看到我没有!”
心荷停止了手中的按摩,担忧地看着她。
看来,暴风雨就要来临。
果然,第二天中午,庄静仪在心荷的帮助下,刚刚给龙儿擦完身子,就听到门铃急切地响了起来。
庄静仪忙下楼去开门,一看,正是李阿姨扶着叶老太太站在门前。
“妈?您怎么来了?”静仪神色慌张。
叶老太太紧盯着她,冷若冰霜,“听说你天天到这里来!我起初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静仪看到老太太手里握着一张写有地址的纸,上面是刘容巧的笔迹。她明白了!赶情是有人告她在外有私情,老太太赶来捉奸的吧?静仪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但是她毕竟与那个女人不同,她选择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愤怒。
老太太一进屋就四处打量,一抬头,刚好看到心荷走到二楼的栏杆边,不由吃了一惊:“怎么?心荷也在这里?”回身再看静仪,她却只是低着头,抱定了要沉默到底。
老太太气咻咻地径直上楼,拉开挡在门口的心荷,进了房。
她看到了床上那张年轻的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象是叶家的人!却比任何一个叶家的孙子都英俊!
“他是谁?”老太太冷厉地问心荷。静仪仍在一楼客厅沉默着,并没有跟上来。
“他——他是——”心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件事本来不该她告诉老太太。她迟缓片刻,只说:“他是庄姨让我帮忙医治的一位病人,他病得很重,一直昏迷不醒……”
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径直下了楼。心荷舒了口气,小心关上卧室的门跟着她下了楼。
“静仪!你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老太太仍然口气坚硬地责问静仪。静仪还是沉默,对婆婆这样的忤逆对她还是第一次。
老太太看来是被她的沉默给气疯了,她抖着手抓起电话,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说是不是?好!我不问你!”
电话拨通,她恶狠狠地对着电话叫道:“叶崇贤!你马上到你老婆买的别墅来!”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就关了电话。
静仪听到老太太给丈夫打了电话,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但她仍然不抬头,只是默默地等待。该来的一切还是会来的!

叶崇贤独自驾车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静仪在一旁流泪。他诚惶诚恐地来到老太太面前,“妈!发生了什么事?”
“心荷!你带他去看看那个人!”老太太向心荷发号施令,然后冷冷对儿子说:“你看完后下来告诉我,他——是——谁!”
叶崇贤满腹疑虑地跟着心荷上去,过了一会儿,他下楼来,整个人变得颓唐。
老太太一看就知道他也认识那人,厉声问道:“他到底是谁?”
崇贤突然抬起腥红的眼睛,愤怒地叫起来:“他是谁!他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然后,他指着正惊异地看着他的静仪,“你这个女人!我已经跟他断绝了关系!你怎么又把他给带回来了?”
静仪终于再也无法沉默下去,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冷冷地回应:“我怎么又带他回来?因为我是他的母亲!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流的是我的血!……”她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崇贤眼里也有泪,便不忍再说下去。
“原来,他就是和你断绝父子关系的老三!”老太太冷冷的声音传来。
“妈!您放心!我会好好处理此事,不会让他连累到家里人的!”崇贤颤抖的声音说道。静仪恐惧地向他摇头:“不!你不能……”
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崇贤,问他:“好好处理?你准备怎么办呢?把你自己的儿子交给警察吗?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却这样对待你的亲骨肉?”
崇贤、静仪,还有心荷,全都愣在原地,大家都没想到,老太太竟是这个意思。
“妈——您不知道他的……”崇贤还想为自己辩解。
“不要再说了!子不教,父之过!他纵然犯了天大的错,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你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你要再把他往外赶,我就先把你赶出去!”老太太厉声喝斥让崇贤抬不起头来。
说完儿子,老太太又转向媳妇静仪:“还有你!你身为女人!竟一点主见都没有!什么都依着他!连他做出断绝关系这种绝情的事你都不拦着!”静仪也无话可说。
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老太太好久才止住自己的怒火,又向心荷说:“他的病情怎么样?”
心荷忙按下紧张得咚咚直跳的心脏,回答:“他身上的伤好多了,但是身体非常虚弱。到现在都没有苏醒。”
老太太点点头,又说了一通让所有人万万想不到的话:“他既然是我们叶家的子孙,就应该跟我回叶家!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这里什么都不方便!你们把他抬到我那里去!心荷也过来继续给他治疗!”
老太太的话不容置疑,大家面面相觑。
“万万不能啊!”静仪第一个惊恐地叫起来。
“是的是的!妈!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崇贤也连声阻拦。
“为什么?你们得给我一个理由!”老太太不为所动。
“您不知道!他是……”静仪刚要说,被崇贤的眼色止住。
“他是?他是什么?美国的小流氓?你们还怕美国的警察敢到中国来抓人不成?”老太太果然是军人的妻子,满身的豪气,真是将门无弱妻啊!
“就这么办!李阿姨!心荷!你们跟我来!”老太太亲自带队上了楼……
崇贤与静仪,两人对视良久。
还是那句话:该来的一切还是会来的!
随老太太将龙儿转移回叶氏公馆的路上,静仪坐在车里,失神地望着窗外。
那种对儿子能完全拥有的感觉再次消失了,换之而来的是随时可能失去他的忐忑。
她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四年前,普陀山上,那位化尘大师就曾说过,她是位福浅的母亲,明明与子同在,却总要受离别之愁。
心荷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庄姨,她觉得奇怪:能够有这样的结果,庄姨和叶叔叔应该高兴才是,可是看他们俩黯然神伤的样子,好象更加担心似的。
这又是为何?难道哑哥的身份……
她再低头看看躺在担架上的那张脸,他闭着眼睛,那么地安详,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中……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