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龙战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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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印和罗维钧两人抬眼望去,只见天津桥南百丈之外,两条人影似离弦之箭,快速往这边激射而来,身形淡化成两条虚影,转瞬之间,已落到天津桥上。
前头一人正是那绝圣宗的宗主薛锦南,福印和罗维钧两人都是认识。后面那人福印却是不识,只看对方跟薛锦南如出一辙的身法,猜想大概也是绝圣宗之人,但是罗维钧认识这人,正是原先冉元致的属下,绝圣宗潜伏在黄河帮乘风堂的奸细项怀诚。
薛锦南看到罗维钧的赤鸿刀,就认出他的身份,一落到天津桥上,也不说话,直接出手攻向罗维钧。
而后面的项怀诚对罗维钧有着刻骨仇恨,更是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拔出一剑来,挺剑直刺。
项怀诚之剑,也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极品好剑,上次跟罗维钧手中赤鸿刀相击数十下,毫无损伤,罗维钧对这剑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想不通薛锦南和项怀诚二人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但是此时罗维钧也来不及考虑,立刻打起精神应付四人攻势。
这一下立即感到了压力,那项怀诚的剑法倒也罢了,已经交手过一次,罗维钧对应付这剑法已经有所心得。威胁最大的倒是薛锦南的拳法。这薛锦南功力深厚,身法诡异处又在箫落霏和秦思两女之上,上次是身上带伤,不能发挥。这段日子,薛锦南已经疗好自己内伤,这一下全力出手,罗维钧只接了两招,就感觉到缚手缚脚,难以应付。再加上其他几人的进攻,落败身亡,只在几招之后。
福印见罗维钧吃力,顾不得自己伤势,挥棍从旁相助,挡住了项怀诚的一剑。“叮”一声,纵是盘龙棍比剑重上几倍,福印也还是被剑上力道震退一步。
这项怀诚好强的功力,福印暗惊。若是两人兵器重量相若,只怕自己这一招上就要大大吃亏。他毕竟已经受伤,要分出一半内劲压住伤势,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项怀诚对福印不感兴趣,他的目标就是杀死罗维钧,为自己师叔李修茂报仇。身影一闪,鬼魅般从福印眼前消失,却从另一边出现,仍是挥剑向罗维钧刺去。
旁边的箫落霏见福印中了自己一击还能动手,对这少年的内力也是惊讶不已。
秦思却最先反应过来,她看出就凭一个薛锦南,要对付罗维钧也是大有把握,更何况旁边还有项怀诚相助,罗维钧已是毫无机会。立刻抽身出来,转向福印,两条袖子一挥,往福印面门罩去。
福印已经吃过一次亏,现在有伤在身,更不肯和她袖子接触,盘龙棍舞了一个花,在身前划出一条弧线,避开秦思的双袖,往她腹部捣去。
秦思身影忽然往后疾退,避开福印这一棍,立刻又往前飘进,继续攻击。倏忽进退,一退一进两丈距距离,却只不过一眨见之间就已完成,快得根本看不清她的身法。
福印刚要接招,忽然眼睛一瞥,看到旁边的罗维钧被薛锦南缠住了,来不及闪避背后使剑之人刺来的一剑。若是不管,只怕就要被一剑穿心。
福印大急,竟不管秦思的攻击,纵身向罗维钧身后扑去,同时盘龙棍全力挥出,一棍打在项怀诚的剑身上,将剑荡开。然而背后的秦思岂能错过这种机会,两道白练跟着福印的身子直追过来,击在他后背。
福印遭受重击,顿时往前一扑,扑到在地。这一下更是让他伤上加伤,纵是自己功法玄妙,能化解伤势,一时间却也爬不起来,只能任人宰割了。
“福印!”罗维钧只是被薛锦南缠住,无暇应付项怀诚这一剑,但是对周围的情况却一清二楚,见福印被秦思打得重伤倒地,惊恐大呼。
“唰唰唰”三刀,“......
白浪滔天”,“断水截流”,“翻江倒海”,一刀猛似一刀,想将薛锦南迫开少许。
但是薛锦南身法实在诡异,罗维钧发刀,他就闪避,刀一收,立刻重新贴近攻上,竟是逼得罗维钧无暇他顾。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惊呼传来:“福印!”
是谁?
却见话音刚落,一条人影已经忽然出现,落到天津桥上,战局当中。
这人是一个中年文士,一身儒衫,却是陈旧,甚至还在几处显眼位置打着补丁。场中诸人都是不识,见他如此神奇出现,都是大吃一惊,停了下来。这身法,就算以薛锦南的绝踪步法独步江湖,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到。难道刚才开口叫福印的就是此人?
倒在地上的福印倒是认识这人,正是汪君舒的师父,丐帮帮主钟勉。
就在众人微微一愣的功夫,又一少年乞丐从远处观战的人群中挤出,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挥掌就要攻向秦思。正是汪君舒,这少年罗维钧倒是认识。
“住手!”钟勉喝道。
汪君舒动作一顿,不敢不听师父的话,收手转身,扶起还倒在地上的福印,退到一边。
钟勉负手站在中间,向罗维钧道:“小友且请暂作壁上观如何?今日钟某趁此机会,教教徒弟。”
罗维钧不解其意,但是此时已经知道这人就是福印曾提起过的丐帮帮主钟勉,暂退一旁。
钟勉两眼横着扫了一圈,仍是负手站着,淡淡道:“四个人一起来吧。”
饶是薛锦南等人被他忽然出现的身法所震慑,也受不了这等轻视,薛锦南更是一派宗主,最受不得这话,怒极反笑:“阁下莫非真当自己是七绝高手了,哈哈,敢如此小觑天下英雄?”
钟勉不答,很不屑地扫了他一眼。
薛锦南更有气,立刻抢上几步,一拳中庭直进,往钟勉前胸捣去。
“看着!”钟勉朝旁边的汪君舒大喝一声,左手仍是负在身后,右掌微划一小弧,一式“亢龙有悔”,迎着薛锦南的拳头推去。
同时,钟勉口中开声:“乾卦,上九:亢龙,有悔!是以动而有悔也。”
“嘭。”薛锦南一拳打在钟勉掌中,刚要发劲,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自己右拳连同右臂震得发麻,几欲骨折,忙借力施展身法往后速退三丈,才卸去力道,站稳脚步。
薛锦南什么功力,项怀诚和箫落霏等人心中知之甚深。见他一招就被震退老远,而看钟勉,还是直立原地,负着左手,像是轻松得很,项怀诚等人心中震骇,那是不必多说了。互相看了一眼,四人立刻从前后左后四方攻上。
“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德而中正,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
“乾卦,初九:潜龙,勿用!龙,德而隐者也,确乎起不可拔。”
“乾卦,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上下无常,进退无恒,欲及时也!”

“乾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
只见场中钟勉以一敌四,仍是轻松闲暇,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手上出掌,口中解说,“见龙在田”,“潜龙勿用”,“或跃在渊”,“飞龙在天”,一掌接一掌,将前后左右四人的攻势当在外面。薛锦南四人竟然不能占到丝毫便宜。
旁观的罗维钧对《易经》也曾读过,虽未深究,但看到钟勉此时的掌法,听着他口中解说,只觉得感悟不少。细看钟勉掌法,刚强猛烈,气势恢宏,看似简单质朴,其实内中暗藏玄机,深合易理。罗维钧一边看,一边对照自己领悟的易理,只觉得如痴如醉,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武学。这时也知道了他刚才说的“教教徒弟”......
是什么意思。
而汪君舒这阵子被自己师傅逼着读《易经》,对这套掌法的体会更有加深。这时知道师父是在借这个机会教授自己掌法,平常学掌,哪有如此跟高手动手时讲解生动形象?更是瞪大了双眼盯着细看,生怕错过一个动作,一句解说。虽然师父的话自己也听不太懂,记下来再说。
最莫名其妙的反倒是福印,一来他没看过《易经》,二来他有伤在身,要分出心神调理伤势,无法集中精神细看。不过他是明心弟子,对武学至理已经得窥门径,此时不去听钟勉那让他根本听不懂的解说,只看他的掌法,倒反而有所体会。这套掌法,他虽然曾在跟汪君舒试招时见识过,但此时钟勉使出来,又是另一番气象,福印也看得差点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势。
场中的薛锦南四人却是叫苦不迭,没想到这个不知是儒生还是乞丐的对手如此强横,一人压着己方四名高手打。这人使得什么掌法,看似每一招都简单之极,毫无花巧可言,变化也不复杂,但从他手上使出来,威力竟是如此吓人!天下间竟有如此武功?
乾,天也,其性刚健。
钟勉开头五掌,都是从乾卦中来,掌法刚劲猛烈,势不可挡!
到了第六掌,钟勉稍一变化,出掌忽然变缓,不似先前般一掌接一掌猛烈。但是这一掌虽缓,却让正当其锋的薛锦南生出无法阻挡的感觉。
“渐卦,九三:鸿渐于陆,凶,利御寇。渐者,山上有木,渐也。”
这一式“鸿渐于陆”,正是从渐卦中得来。渐卦,下艮上巽,艮为山,巽为风,为木。取山木生长渐进缓慢之意。
薛锦南感觉自己无法阻挡这掌,又是退开。
“履卦,六三: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钟勉口中说话,手上不停,右掌往后反撩。
“啪!”这一掌掌风所及,一道无形的内劲激开背后项怀诚刺来的一剑。钟勉的手臂似乎忽然暴长两尺,手掌拍中项怀诚的右肋。
钟勉何等功力!项怀诚被拍中,整个人立刻往后抛飞,直飞出天津桥外,越过栏杆,掉下洛水,发出“扑通”一声,空中留下一道从他口中喷出的鲜血,洒在桥面上,画出一条殷红的血线,触目惊心。
薛锦南和秦思等人惊惧。钟勉此时才说出后面的话来:“这招‘履虎尾’,你说以后要改个响亮的名字,叫什么‘神龙摆尾’,那也随你。”
这话却是对旁边的汪君舒所说。
薛锦南和秦思,箫落霏三人趁他说话,再次同时攻上。
钟勉身体终于一动,脚下点地,似虚似实,既与地面接触,不使脚下无根,又像浮在空中,进退随意,飘忽不定。两臂连挥,竟然幻化出数条手臂,同时从三个方向击出,迎向攻来的三人,仿佛长了三头六臂一般。
“看好了!乾卦,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随着钟勉的话音,又是“啪啪啪”几掌,钟勉逼退了薛锦南和箫落霏两人,同时手掌一捞,已然抓住了秦思的一条袖子。
秦思大惊,就要用指甲发出内劲,划断自己的衣袖。她清楚得很,自己衣袖被人家握住,只怕不及时脱开,就要被对方所制。
但是钟勉已经先一步发劲,只见他手掌松开,鼓起内劲,一掌拍在衣袖上。
“震卦,亨。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这一招正是“震惊百里”,掌上发出如雷鸣般巨声,震得手掌周围的空气“噼啪”作响,但是秦思的衣袖竟没有被这一掌震碎,而是发出急速的颤抖,从被钟勉一掌拍中的衣袖前端一直传到秦思身上。
秦思身体也跟着一震,颤抖了一下......
,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委顿在地。
“坤卦,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阴极阳来,二气交合,血泫泫而涌涛。”钟勉一边说着,一边发出掌法。
这一掌不说福印,连汪君舒都未见识过,大概是钟勉新近所创。只见这一掌跟他们俩以前见过的十六掌都不相同,一改前面阳刚劲力,仍是使出至柔之劲。
就算最近所创的第十六掌“履霜冰至”,也是刚中带柔,刚柔相济。但是这一掌简直是反其道而行,完全用柔劲开始发招,而看他掌法中所含道理,却又跟前面十六掌一脉相承。
坤卦,地也,其性阴柔。
“履霜冰至”取自坤卦初六,正是阴之初生。而这招是取自坤卦上六,自是阴至极处。
钟勉初创降龙掌时,一味阳刚,创到第十五掌,已觉得穷尽阳刚变化,无以为继。于是潜心研读《易经》,悟得了阳极阴生,阴极阳生之理,在自己的第十六掌上开始融入阴柔之劲,但还是阳中生阴,刚中带柔。而这招“龙战于野”却是他最近所创,干脆用阴柔之劲出招,阳刚之劲发力,取阴极阳来之意。此时见剩下的两个对手功力不弱,刚好拿来试招。
只见钟勉两掌挥出,似乎柔软之极,随风而舞,飘忽不定,却不可思议地令人避无可避,连两人最诡异的身法都无法施展,仿佛被千万道无形的丝线缠着了身体,动弹不得。
钟勉的手掌轻飘飘击到了箫落霏和薛锦南两人身上。就在手掌接触到两人身体的一霎那,钟勉的两掌忽然手指挺直,手掌也似乎变得粗大了起来,“啪啪”两声,刚柔相济,阴阳交合的内劲从掌上发出。
箫落霏肩头中掌,“咔嚓”一声,肩骨已裂,往后退了两步倒地。
薛锦南在钟勉击到自己的时候,终于勉力运起全部力气转过身来,使一掌落在了背上。但是他也挡不住这股内劲,“哇”地喷出一口血,身体顺势向前飞扑出去,跟项怀诚一样,也越过桥栏杆,投入洛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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