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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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来,学校的云老师病了,去代课吧!每月工资少了点,三十六元,不过,你能在课余温习功课啊,将来万一有机会就考试转公!”学校的杨、李二位老师忽然找到他。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说得他渐渐动了心。虽然,他以前从未想过要去教书这件事儿。
“好吧,我去!”宋来答应着。
学校就在村子里,离家近,早晚、星期天都能做点活儿,又能多少挣点钱补家,先干着吧!人各有志!按说宋来生活在农民家庭,安心劳碌于田间就得了,可他却偏偏爱书如痴,每见一本好书,就欣喜欲狂,每见苦心读书的人,心里就油然而生敬意。他不是为将来自己会有多大出息,就像一位伟人曾经说过的:读书是为做事不是为做官。每天紧干完活,他就把除吃饭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在了看书写作上,只看得头昏昏,直写得手酸酸然。几个月过去,伸手一摸头,又有几根乌发散落,前额早已亮光光的了,无几多美发。这也许也与苦读有关吧!妈妈和妹妹看宋来读书时间过长眼睛总是充满血丝,劝他说:”行了,你歇一天吧,眼睛这么红……都快累坏了!”宋来总是笑笑点点头,但实际是根本没有听。
日间,一些好心人常笑说要给宋来找一个女朋友,宋来没有一口回绝。他想:或许真有一个有心志的姑娘和我共走奋斗之路呢,可是像这样的好姑娘有吗?愿意与我同飞吗?!
代课,分几种类型,长期的、在编的、临时的,宋来属于后者。
宋来有时想:在学校能够教学相长,学到许多知识,又能抓时间自学,环境不错。虽然挣得少点,但这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了,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啊!
宋来开始忙起来。教书,上函大,做农活,写小说……就连吃饭时,也随手打开收音机,听上一段广播。八十年代初,正是国家刚刚推行函授与自学考试的阶段,宋来在自学考试开始的第一年就报名参加了。就这样,生活节奏的加快,赶走了他心中的不快与惆怅,他渐渐觉得生活变得是那样的充实和快乐。
这一年,宋来的小说《拜年》被滦州县文联评为了小说创作二等奖,县文联因此邀请他参加了文学创作座谈会。会上,县里的知名作家李老师给大家讲了许多创作理论和经验,宋来受益匪浅。更让他兴奋的,是认识了许多同龄的朋友:原野、刘剑生、梦媛、卢娜、雪兰、尹枫红、张巧巧等等。短短的几天交往,共同的志趣爱好,倾心的交谈,使大家逐渐熟悉并加深了印象,成为知心的朋友。可以说,在这儿之前,他们之间并不认识,也不知道世上还有彼此的存在,是文学使他们相识相知,有的还产生了爱情。
这些文友当中,与宋来最要好的要算是原野了。遗憾的是卢娜和尹枫红都没有选择原野。宋来知道,原野的《文文的婚事》中的文文的原型就是卢娜。在那篇小说里,文文不顾家庭的反对爱上了“我”,一个换挂面的黑小伙儿,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可是后来,宋来在一个百货商场的门前看到过卢娜,她在自己经营一个小音像店,卖些歌曲磁带、光盘之类,看上去很清闲也很无聊。据说她很会经营,已经攒下了不少钱。而尹枫红的热情点燃了原野的沙漠之后,却同样因为原野家境的困窘选择了退缩,有了看起来更加实际更加合适的选择。
那一天午后,尹枫红骑着自行车来到原野家,两人一见面,原野说咱们到外面走走吧就把她带到村边的小树林里。两人谈起文学,谈起最近的创作,都有说不完的话。后来,不知不觉地她又谈到了他的家庭环境谈到他病体缠身的父母,面色忧郁。她站在距离他一米之外的一棵杨树旁,不时地低头咬着粉红纱巾的一角。
“嗨,你太难了!田哥!我可怜你!”
“哦?可怜?嘿嘿,我咋不觉得呢?!”田野从她闪烁不定的目光和吞吞吐吐的言谈话语中,一眼看出了她的矛盾与不舍,他笑笑说。可他的心在哭。她说的她可怜他一句话让他心里不禁一阵难过。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有啥办法呢!老人病痛缠身更得照料。做儿子的无论多么艰难都不会放弃老人。田野也能理解枫红的犹豫,毕竟人不是神,不能脱离现实生活生存,女孩子嫁人更难!
“枫红啊……嗨,算了!”他欲言又止。他理解她为啥始终与自己若即若离,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生活环境不能给她带来幸福,他想说那句非常非常经典的话: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他也想过要是自己跨前一大步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然后对她说爱她,或许不会遭到拒绝,也有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出现,比如她会不顾一切地说要嫁给他等等等等。
但他始终没能说出口。因为他不能,也不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她,老人、房子、条件……这毕竟是每个人都会首先考虑的问题啊。而她,就因为房子和老人问题面露难色不愿再向前迈出一步了,看起来,他是把她看得过重了!爱情的五光十色的幻境在残酷的现实生活面前显得那么脆弱和不堪一击!他咬咬牙,暗暗告诫自己说:“让她走吧!不然她会后悔……”
天色将晚,尹枫红说要走。他去送她,一直到村边小桥。临了,他停下脚步对走在他身边的尹枫红说:“枫红,我的家庭现状让你失望了!不过,我们永远是朋友,是兄妹!”
她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好吧!以后,我们就以兄妹相称了!你别送了,回去吧!哥!”说完就骑上自行车消失在乡路的远方。
原野内心波澜起伏。送走了尹枫红,他独自来到大坝以里的滦河岸边。他信步走过大坝内侧的柳树趟子,然后六神无主地坐在一处凸起的堤岸上。眼前是一条波澜起伏的水世界,河水清澈,在艳阳下熠熠闪光。再凝神看过去,他发现河的近岸水面是静止的,像一块凝结的玉;而河心的一带水是流动的,静静地听就会隐隐听到仿佛极远的轻微的水的喧哗,而这种喧哗是不张扬的、隐忍的,但却蕴含着一股一往无前、百折不回的巨大力量。

他若有所思的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他看见河心又旋起一个大大的旋涡,刚刚转了几个圈就被水流推出几米远,然后变成几个更小的向下游飘去……
“嗨,就随她去吧!”田野又一次望向河心滚滚流走的旋涡,一声长叹。
那自己经营一个小音像店卖磁带、光盘的卢娜也是看好原野的人没有看好他的家庭环境的,她们有一个相同的理由就是不想为了所谓的爱情而不顾一切,取与舍的关键时刻,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舍。在这以后不久,尹枫红就处上了一个家庭环境不错,有三间新房的对象,而卢娜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开起了一个比较大的音像店,收入可观。不过由于感情不和,和丈夫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异了,卢娜很坚强地开始一个人生活。只是有一点她们没有想到,两年以后的原野不仅盖上了三间宽敞明亮的新房,娶了邻村的大美人儿葛红,还被滦州县科协评为农业科技示范户和致富能手。而尹枫红的婚姻却在一年之后发生了让人震惊的裂变。
1982年,生产队刚刚解体,农村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原野凭着年轻人的锐气和果敢承包了村东的十亩苹果园。
原野这一承包果园,就等于押上了全部的家当。经营好了,收益立竿见影,一下子就能脱贫致富,经营不好,一切都会泡汤。
那果园土质非常好,表层是一锹深的黄色沙壤土,下面是黑色粘土,“地身子”硬。果园原有一部老式水车,水车上部是一圆盘,下连一条循环铁链,有水的年头,只要套上驴车绕圈一拉这一圆形转盘,带动循环铁链,下面从水渠引来的水流就会被不断传送的铁链**水槽,然后顺着沟渠流入菜畦。可惜,这已经是老皇历了。如今的水渠已经干枯,再也不能使用水车浇地了。那以后,果园又打了一眼机井,可是这眼井井底於沙,水泵放进去抽一会儿水就不够使了,甚至有时只听见潜水泵干转不见有水喷出,果园因为缺水而濒临毁灭,而同是这块地的其他几户人家也因水源问题想栽树、蒙棚的都实现不了。想不到他承包果园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没有一眼象样的机井,浇水没有保障。而原野承包这片果园时村里有言在先,只按照这片果园的现实状况定妥承包价,其他一切需要重新安置和配备的设施一概由本人自行解决,包括重新打井等等。井,是不能不打的。不打,果树得不到充足的水源,要想有一个好的收成和效益简直是不可能的。可是打一眼井至少要用2000元。原野哪儿有那么多的钱呢!他找到那几户村民商量,最后达成协议:井打在原野的果园,由原野出“大头”800元,其他6户各出200元。这样定好以后,请来了打井队。可是打到了30米深,打出来的还是坚硬的黄泥。几户村民一商量,对原野说还是你自己打吧,我们不入股了。原野一听急了,说这不是已经商量好的事儿吗咋又变挂了呢!我告诉你们啊,退股可以,但等井打好了你们再说用井,门儿都没有!几句话起了作用,人们再也不吭声说退股了。机井继续打下去,渐渐的,黄泥浆不见了,沙子也渐渐由细变粗,石子由小渐大,到了37、8米的当口,沙子少了,打出来的几乎全是各种颜色的石子。水质也相当的好。
井打成了,水源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管理问题了。
原野决心大干了!修剪、施肥、打药、浇水,啥时干啥活,他从未有过半点含糊。甚至,在清明时节大地返青的那十来天里,他用一把擦得锃亮的尖锹把整块儿果园的地都一锹一锹的翻了一遍,深度都在一锹板儿左右,每天他只穿一件红色秋衣一件坎肩,常常是中午歇着的时候被身体腾干的衣服下午又一次的汗湿。整个”工程”下来,他发现自己的右肩胛部位隐隐作痛,他觉得很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繁重的体力劳动造成了这个部位的肌腱劳损。可不付出代价能有好的收成吗!
由于管理到位,到了八月份仙桃成熟的时节,鲜桃的长势喜人,红艳艳的桃儿挂满枝头,有的粗枝已经被压弯了腰,不得不找来粗粗的木棍或者在树的主干部位竖起一根竹竿,然后用白色的胶丝绳将四周的大枝拉起……这些工作做完,就等着再过几天卖桃了!
又一天上午,原野来到桃园边,听到园里有桃枝折断的响声。他蹲下身来透过桃枝桃叶儿的间隙向里面看过去:哦呵!见两三个半大小子正在慌慌张张地从枝头摘那些最红最大的桃子,为首的那个叫崽儿的就是艾宗明大儿子艾宏利的独生子。这几个小子有的动作不灵,不时的有树枝被折断。把个原野心疼得不得了。他顺手从围起园子的树丛里拽出一根拇指粗细的木棍,大喝一声:“小王八犊子,看你们再偷!”说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崽儿”的小子跟前,“啪啪”两下,打在崽儿的**上,“还偷不偷,看你!”啪啪又是两下。
“打吧!打死了才好,打不死更好!”崽儿被打疼了,声音带着哭腔,但也带着一股爱咋咋地的狠劲。
“啥?你……!哼!”原野一怔,不由得撒开了手。他想起宋来曾经跟他说过的宋家在盖房时因为在黄沙岗上属于艾宗明的地上挖了几锹黄沙,艾宗明的大儿子艾宏利,也就是崽儿他爸不依不饶的和宋来大吵大闹的事儿。原野心想:这个孩子也和他爸艾宏利一个属相而且比他爸还横啊!再说,他也不愿意孩子们记恨他一辈子,都是为吃几个桃子!打几下吓吓他们也就算了。
已经跑远的两个小子也蔫蔫的回来了,站在原野的身边等候“发落”。
“以后别再偷了啊!想吃直接从园门儿那儿进来,我给你们摘几个!再偷,我真的打折你的腿!拿上那几个桃子,去吧!”
几个半大小子落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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