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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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能治吗?”
“嗯,我看看,看看……唔,难说呀!”
“这孩子抽风抽了多久了?”
“有两个钟头了!先是老哭,后来就抽风……”
“先扎扎银针,再拔拔火罐吧!”
“中!全指望您老人家了!”
一位满头银发,仙风道古的老太太看看炕上不停抽搐,面色赤红的男婴。
老太太是滦州县赤坨村人,滦河岸边,那儿已经是滦州县的边界地带了,离北官村有十七八里地,很远的!那年是村里有人得病经亲戚引荐才知道了老太太的医术高明,一治便好了。这回宋锡的小家伙生病邻居出主意说到老太太,宋锡听了当即借了一辆牛车赶了半天路来到老太太家,一打听才知道老人家年岁大,已经不出诊了。宋锡一听哭了,苦苦相求,最后,老太太被宋锡的诚心感动,才点头应允,坐上了宋锡的牛车。
说着话,从身边一个精致的带有八仙过海图案和两只铜环儿的黑色小匣子里取出一枚枚长长的闪亮亮的银针,然后拿出一枚,左手找准相应的**位,右手捏针,轻轻地捻动,一边捻动一边轻松地和小夫妻说着话。
“哇……”
“活了活了!”宋锡夫妇看孩子会哭了,高兴得啥似的,女人眼里闪着喜悦的泪花,一下子拉住老太太的手,连声说着谢谢,说着大恩不忘之类的话。
“还要拔拔火罐!”老人慈眉善目地笑笑说。
“拔吧拔吧!您老看咋治好就咋治吧!”
“好吧!”
火罐拔上了,是在小孩儿的肚脐儿上。老人说孩子的肚子里有“火”,拔出来就好了。
就这样,老人每天都要给小家伙儿拔火罐。几天下来,小家伙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望着不时的吮吸自己的胖胖的手指,黑黑的大眼睛不停闪动,两条胖胖的小腿蹬达蹬达的宝贝,老人家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好了!我也要走咧!”老人说。
“多住几天,多住几天呗!”小夫妻望着儿子的救命恩人,一叠声地说着,挽留着,”还有啊,您还得给孩子取个好名儿呢!”
“好,那我就再住两天!”
“那忒好咧!”小夫妻高兴的说。
老太太又住了两天。临走的那天,给小家伙新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大来。老太太说,为啥叫大来呢?因为这孩子有福,命大,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大来,大来,大哉,来也。
于是他们结了婚,这个被老太太的银针扎过来的叫大来的孩子,就是宋锡的儿子。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大来两岁了,肯吃肯睡,长得白白胖胖,特招人喜欢。
“这孩子有福!”二奶奶笑着,轻轻拍拍大来那白白胖胖的小**,圆圆溜溜的小肚子,”你看,他的肚脐儿落下,吃得多哦!”
“呵呵,那就让他吃,让他吃!”瘦骨麟峋的二爷说。
“这小家伙,长大了一准儿是个虎头!”
“不见得,也许会有大出息呢!”
这一年,从县里派来两位青年干部组成的工作组到北官村蹲点。工作组共两个人。一个高个儿,姓李,浓眉大眼的,一个中等身材的姓张,长脸儿,带着眼镜儿。老李老张遵从上级的指示,十分珍惜一年的劳动锻炼时间,密切的和家乡父老打成一片,常以普通社员的身份和乡亲们一起劳动。耕地、牵牲口、扶犁,啥活他们都干,而且逐户的到老百姓家里吃派饭,每顿饭都交粮票和饭钱。可是吃啥呀!当时农村的口粮标准是一人一天六两粮食,而且大都是高粱、玉米等粗粮,面粉只有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可是工作组的来了,怎么也得作顿好饭吃啊!于是家家象是比赛似的你家烙饼我家做干饭的为工作组准备派饭。轮到宋锡家的时候,项华早晨就为他们准备了秫米粥、大饼、红咸菜炒黄豆牙儿。宋锡说等中午再砍一斤肉包饺子。饭做好了,宋锡两口子早早的把桌子放好,摆好碗筷,然后坐在一边等着。不一会儿,老李老张进屋,热情随和的和宋锡两口打着招呼,又一见炕上的胖嘟嘟的小子,白净净的模样很着人喜爱就高兴起来,大声说笑着,这个抱一抱,那个抱一抱的。吃着秫米粥,大饼,红咸菜炒黄豆牙儿,两人不住的将早已炒得软软的大黄豆粒儿夹给他,然后,看着他用胖胖的小手儿从小碗儿里一粒粒的抓起,送到嘴里,吃得好香好香。吃过饭,张李二人用纸叠起了一只鸭子,说,“小家伙儿,这鸭子会凫水,要不,让它凫凫?”
“嗯!”大来睁大眼睛,好奇的点点头看着。于是,张李把小鸭子放进了水盆,刚开始,纸鸭子还漂浮在水面,可是不大一会儿,盆里的水渐渐浸透了纸背,鸭子渐渐软了,下沉了,最后变成一团湿湿的纸团沉入盆底。

“让它凫水,让它凫水!”大来大哭,使劲儿拉住张李二人的手。
“这孩子!……”他们都被他的懵懂与执拗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又折了只相同样式的纸鸭子了事。
“不哭不哭!来,姐姐给你跳舞!”
是两个姐姐:秀姐,琴姐。她们在炕上迈动修长的大腿,嘴里小声的哼唱着”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跳了起来。大来太小,不知道姐姐们长得到底有多好看,但看着姐姐们鼓翘翘的胸脯,旋转的舞步,姐姐们轻盈扭动的腰肢,不停翻动的手指和顾盼流离的眼神,就觉得有趣儿,觉得好看。看着看着也就不哭了,即而,咯咯的笑出了声。
秀姐是大姨家的,常来,几乎已经成了大来家里的一名成员;而琴姐是宋金大伯的女儿,比爸爸只小五岁。那琴姐咋会在家呢?原来宋金大伯年轻时当兵,后来转业到了吉林,在那儿娶了大妈安了家,并生了宋东北和宋东疆两位哥哥和一位姐姐琴姐。爸爸结婚前去吉林,琴姐非要跟爸爸回家,于是,爸爸就把她带回来了,这一年,琴姐才刚刚19岁。宋金大伯他们也回老家住过。琴姐跟爸爸回来以后的第二年,文革就开始了。宋金在已经有了宋东北、宋东疆和女儿宋小琴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宋小玲。因为最初那段在国民党的部队当兵的历史被人揭发,宋金大伯受到审查和牵连,在东北也呆不下去了,自然而然地被”下放”回了老家。他带回来了宋东北和宋东疆,爱人是东北人,不想离开家,小女儿宋小琴就留在了她的身边在东北过活了。因为大妈没有跟过来,宋来对她的印象不是很深,只看过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一身和大伯同样的一身军装,显得英姿飒爽。她是在吉林土生土长的,留在当地许是为了给大伯的事儿奔走活动吧。
宋来对宋东北的印象也不深,因为他要比宋来大十来岁,也没有跟宋来在一起玩儿过,和宋东疆到很熟,他只比宋来大一岁,顶硾啊打仗啊做游戏啊彼此啥都能玩到一块儿。这样,宋金大伯和孩子们在老家住了近一年的时间,那段历史澄清之后,宋金大伯才带着两个儿子一同回了吉林,要琴姐回东北琴姐说啥也不回去,于是仍然留在了老家。
人们也都说姐姐们长得好看。特别是琴姐。说她的那双大眼睛像他的亲叔叔,脸盘儿也好看,是人们常形容的瓜子儿型的那种。听大人们说,琴姐是在滦州结了婚并且已经怀上了孩子,已经将近六个月了。可是她过得并不幸福,男人三天两头的和她吵架。因为她长得漂亮,很多人都愿意和她说说话儿,包括村里那些结了婚的和没有结婚的男人们。男人一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说笑,就会顿生恨意,一回到家里肯定是一通打骂。心情的压抑使琴姐本来就白净的面皮就显得更加苍白,美丽的大眼睛也渐渐变得黯淡无神了。这次回家来住,也是因为男人怀疑琴姐和一个海边的人好上了才和她吵架,说她那次去海上买海货是坐村里一个小伙子的摩托车去的,有说有笑的到天黑透了才回来。琴姐说路远摩托车又出了点毛病找一个修车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可任凭怎么说男人就是怀疑她和村里的小伙子有了那种关系,大吵大闹不说还动手砸坏了家里几乎所有的家具。琴姐只好哭着跑回家住了。正好秀秀姐也在,于是两姐妹一商量就一起住下了。而琴姐的男人一家好像啥事儿也没发生的一样。特别是她男人自己却一连好多天没有来看看。时间长了,琴姐好像已经淡化了因为夫妻吵架而带来的不快,脸色渐渐开朗起来,脸上也红润水灵起来。十几天后,男人来了,却一下子走向了极端。
那天,男人阴郁着脸来叫她跟他回去,琴姐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你回去吧,咱们离婚!男人见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趁大来爸妈不在强行拉住琴姐的手,又一把推开秀秀。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琴姐因为猛地用两手拼命挣扎,一下子就挣脱开了男人的拉扯,但她自己也站立不稳,“噔噔噔”地退后十来步,又“扑通”一下撞在炕角儿上。顿时,琴姐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起来,看到这里,大来哇哇的大哭起来,秀秀也哭,琴姐也呻吟着痛哭。男人一看闯了祸,吓得赶紧溜掉了。秀秀姐赶紧跑着找到爸爸,当把琴姐用农用车送到医院,早已流了好多好多血。医生们马上把她抬进手术室。最后,琴姐脱离了危险,可惜孩子没有保住。她流产了。她的婚姻也像她的流产一样的解体了。后来,爸妈又为她找了一个普通的人家把她嫁了,才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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