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惠泉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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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东西本不同,
张鸡李犬各巧庸;
南面青山北边溪,
胸中丘壑在坐拥。”
随口再占一诗,一非诗仙太白所作,二非诗圣杜工部所吟,却是小乌秀才自产自出自弄人。
“阿呀呀,这秀才果真是秀才,便个不必出门跑远,天下之事无有他不知的。”
他个秀才身份,终究也还小孩样当,你三少爷鲜不鲜长上几岁,与着太过计较不免有**份,许大爷看着个唇枪舌剑,忙着从中打哈哈。
“是啊,是啊,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秀才一出门,眼中独一丘,果真好景致,好景致啊。”
两相话说无趣,史三少着恼在心,掉头山道直去。
“走啊,便到山顶能看整个无锡城呢。”
孔夫子登东山而小鲁,我辈便个登锡山而小无锡,大家争议且搁下,随同许大爷一伙上。
这夜来积水不消干,道路石光阶级滑,攀来本当把细十分,谁知那史三少一马当先,竟个连蹿带腾轻功上。那胡师傅也个紧随不舍,脚下舔踢沾地即纵,忽忽奔腾灵兔快鹿,师徒二人竟是同一身姿,使来少林断线风筝步。
同为武林中人,谁家底细大致门清,这文斗不过便要武争,分明要与你家比试脚力,轻功之上见高下。小居先生虽说已为人父,终究年岁不大难沉稳,一激之下陡然好胜心气,脚下腾云踏步,朝后一招手:
“小官,跟上了。”
人急我缓有急无缓,人缓我急有缓无急,前后便是紧跟盯身,断线风筝起高伏地,腾云踏步如影随形。这锡山总也过于低矮些,几人飞步即是攀上,谁人气短谁人喘急,各自心知肚明。
“想不到居家太极十三式,却涵如此好轻功。”
胡师傅少林底子示人,对于外门功夫也是眼毒的,转头对许大爷道:
“你家本个偏于形意,虎跳猿跃自是轻盈。”
“哎,总不及你家好手来,我便这一程已是气急了的,再路远些总个不成了。”
许大爷话说谦虚,也个夸于秀才:
“想不到小乌兄弟也个好手脚,半点未有落后,只是脚下终有泥滞,好似未得居先生全部门里功夫。”
“是,我本为居先生挂名弟子,并不要我师傅叫的,这一鳞半爪学得些,也就滥竽充数罢了。”
乌秀才秀才本色,顿时又个酸气十足。
“是,我家功夫不传外姓,他个学个一些啊,门外皮毛而已,既然秀才么,还是以读书为好。”
小居先生话说到此,头脑为之一冷静。
“皮毛皮毛,皮毛即已如此了,他个秀才要是学了全部的话,岂不是我等都个要被比下去了的?”
你个话说谦虚,他个言中带刺,史三少一时难为出头,直腔开声明挑:
“所谓路遥知马力,这一程便是过于短促了,决不出什么耐力来,我们不如这就下山,直往对过攀那惠山去,就循着那溪涧而上如何?”
人在我下无视,人在我上必争,眼见你个史三少实为少量小器之人,小居先生却是无意竞争:
“这个么,既然游山玩水,还是悠哉游哉为好,便免了吧。”
“居先生,便是怕输不成,堂堂草桥居家,落败于江水帮史家,江湖传听面子总也难过。”
竖起你家门面,举上我家牌头,那史少爷分明相激。
“面子是虚的,里子是实的,何况四手龙王赫赫名声,我个居家末代弟子输于他家,总也不算有伤门面的。”
话来不亢不卑,小居先生一意拒绝。
“这倒也是,万硬不如嘴硬,便如这位秀才兄弟一般,平时少出门,嘴上却还能够跑出个三山五岳来,煮烂的鸭子只剩下张嘴,死硬。这挂名徒弟已是这般,这挂名的师傅更是非一般,果然也个嘴上高明,果然硬气的很,硬气的很那。”

史三少出言相讥,已然羞辱十分。
“闲话少说,比便比来,史三少,请。”
人有忍无可忍,小居先生但难容忍,让下一礼决意一斗。
“好,还是兄弟先占个先,若是到了那边涧头,却有被你追上身来便算作我输。”
两向皆为血气方刚,争强好胜一时,史三少话音未落脚下踮提,风筝之势直落而下。那胡师傅也个暗中精明,随之欺腿侵身,小居先生一个穿插不及,已被将你阻于其后。
“这便舍命陪君子吧。”
眼见小居先生飘身而下,许大爷也个脚劲暗催,紧跟不舍下山。
“开怀东南望,
目远心辽然。”
锡山山顶登高一望,远处无锡城郭,近处运河如带,塘泾口正对黄埠墩,昨日泊岸船只一一在目。才得半首诗吟出,身边之人已是飞跑走空,乌秀才赶紧咽下后面之句,运气调息脚步腾腾,一路追赶而去。
来时来路,去时去途,来而复去殊途同归,夹道松荫茅丛嗖嗖身后,几人转眼又回到上山路口,黄公涧对山得望。这黄公涧又名春申涧,相传全因春申君黄歇饮马于此而得名,这涧自高而下颇有陡势,干旱天气黄石尽出娓娓溪流,逢雨时涧水陡涨奔腾激荡,常有游人专程前来戏水为乐,土人称其为:黄公涧里弄大水。
今朝便是雨过天晴,黄公涧水颇有暴势,直见白涛滚滚冲石跌宕,声声震耳老远可闻,先后几人不带迟疑,寻径便是直插而去。史三少依旧一马当先,几个箭步已是蹿上涧去,大小露石之上脚步轻点,高下跳腾已入涧水之中。那胡师傅也是当仁不让,恁是不一般腿灵身便,紧随三少爷身后,直挡小居先生身前,几个虎跳大起大落。
“哎,我便不得力着,由着你家去争高。”
下山容易上山难,许爷原本也是年长,这一路接连不得喘息,竟个体力不支,几下跃过便是跳到一侧坡面,双手叉腰观起景来。
“许爷,这便不上了么。”
可奇便是这小乌秀才,看着笨势拙姿,竟也一程紧随而来,看你许爷有歇下,竟个闲心问讯一番,气不带急声不带颤,听着分明中气十足,身子腾跳又直赶上去。
坡陡石乱涧水湿滑,四人猴跳猿跃几无所碍,前方便见一道飞瀑石梁,其上溪涧更为陡峭险逼,却也遥遥相见牌坊,离着上游源头差不远了。
“哎,我便不成了,便是你们上吧。”
那胡师傅明明健中带稳,一路滞碍不得提速,此时到得石梁之上,忽个顿身住脚,再不随之上攀了,尽让小居先生超身过。
这便叫做阴人使得阳策,眼见史少爷领先颇多,胜利在望不远处,他个送佛送得恰到好处,让你赢者赢光明,输者输无言。
“啊呀呀,这就快到了,居先生你快些。”
可奇还是乌秀才,小小年纪竟也追身到,眼见前头有落后,跳腾之间还能喊催来。
“好。”
助得声威人自奋,小居先生几步踏去飞也似,飘忽忽如虎添翼,三蹦五蹿已是欺近前头之人。
“啊。”
人之底气一泄再泄,那史三少原个几分功力,大半程下来早也跑亏,前者还有胡师傅相助在后,一旦失援雪上加霜,听声已是追兵迫近,心慌意乱脚下走虚。
“史三少,承让了。”
你之气泄,我之气涨,三脚并作两步,眼见已是与你并肩,小居先生赶上。
人闷心头狠,史三少临急乖张,明话不说暗使阴招,横来踹出戳脚功,小居先生万难料想,一个急挫马失前蹄。伤人者自损,那史三少也个脚下失算,一步走滑趔趄冲,好在终个稳身住,再可跃步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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