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樱缤纷——瑟瑟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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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落樱缤纷——瑟瑟逝
倾荧的右手揽着落缨的国师,而他的左臂也因他于凝夜的细心、无法全力施展、受创颇深。这个时候,他的妻子过来了,左撇子的她将孩子换到了左手,以右手中的短匕护住了他的左侧与身后,减少了他左臂的创伤。如此一来他们便背向而立,将自己后方的薄弱交给了对方。
叛军士兵的那一剑刺的本是他怀中的汝嫣凝夜,可倾荧怎会让那沾着污秽血迹的东西触到他怀中之人?那一刻,他忘记了身后将生命交付于他的母子,反射性地护着他最重要的那人匆忙闪开——
事情发生得极快,还不及一个弹指的时间。离了原地的刹那,他瞟见了立于自己身后的少女、那个算是他的发妻的少女。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他睁着眼,就那样看着娇小的少女惊鄂地回首、不敢致信地望着离自己的咽喉逾来逾近的剑锋……
在少女惊鄂地立在原地的时候,那敌军士兵手中的剑已毫不怜惜地贯穿了她纤细的脖颈!她怎样也不会料想到剑会由身后刺入,并无丝毫防备、实际上以她所不熟悉的右手也无法准确地格挡住,所以那剑不但贯穿了她的脖颈,也贯穿了她怀中孩子小小的头颅!
被割裂了声带的少女缓缓倒下……
许是过于惊鄂,连累脑袋也迟缓了,她直至倒下时才意识到为什么。
……啊……她忘记了……他有最重要的人在他的手上啊……
倒下的过程中,她看到了她的丈夫的茫然失措,眉稍也不禁染上些许欣喜。他竟然放开了他最重要的那人呢……这是不是表示,她也于他的心中占据着一席之地呢?
可是事实总不会是美好的,面对垂危的妻子与倒地的重要之人,倾荧再次作出了选择。他没有冲过来查看他的妻子的伤势,他选择是的是倒地的那人——
缤纷的樱铺洒在路面上,有些被拂入了血里、渲染上了瑰红的色彩。着青底金纹服饰的青年怔怔地坐在地上,在他的怀中,搂着着夜一样服饰之人,紫色暗纹于黑衣上流淌。他怔怔望着自己倒地的妻儿,搂着怀中之人的手臂逾收逾紧、逾收逾紧。
当然,叛军的士兵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在这黯然伤神,见了血的士兵异常兴奋地挥起刀剑砍向汝嫣倾荧——
在一片“保护殿下”的声音中,倾荧混然不觉地呆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倾荧,剑。”
他怀中之人冷冽的声音极是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纵使所有人的声音他都再也无法入耳,这“所有人”中也不会包括汝嫣凝夜。所以,他反射性地握住了躺在地上的长剑。
冷得像汝嫣凝夜的眼的长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度,是极致的寒凉,却也让人为之眩目。太子倾荧冷着脸,利落地举剑划过对方的颈项,士兵的头颅在瞬间便被移出了原位、连神色亦未来得及改变,让观着不得不佩服他出手的速度之快。
死者的头颅落在了地上,在地面上滚不几圈后遇着了同伴的尸体,然后这才停了下来。他的尸身仍维持着向前进的动作,就那样直直地向着二人倒了下来——
嫌恶地颦起了眉,落缨的太子抱着怀中之人跃了开去,落于他将死的妻子身旁。他的妻子小小的唇仍未在张合,即使明知声音无法传至他的耳畔也是犹不甘心。倾荧抱着他最重要的人蹲下去,小心地不让怀中之人身上沾染更多的血迹——即使血是来自他的妻子。
看到这一幕,他的妻子沾满血迹的面上浮现出像是凄苦的表情。果然呵,今生的她永远不会存在于他的眼中……
“瑟瑟。”他俯下身,薄唇贴近她圆润的耳垂,声音是极轻极轻的,里头有着一个孩子做错事后的悔过。
少女瞧见他的到来,已被泪模糊的眼更是朦胧,连声音也是微弱沙哑的,“怎么办?倾荧……瑟瑟说过要保护好佑儿的……佑儿、佑儿他……”
看到她努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将孩子交给自己的举动,他匆忙将她的肩头按住。
“瑟瑟……希望你的来生,不要再遇到我……”
真的,遇到他不会是什么好事……
少女望着他,面上的泪不受控制地、兀自地流,好像要将今身未哭出的泪尽数流出一般。她的朱唇吐出的话语,即使倾荧凑近了耳也仿若未闻。
“……荧后悔……么?”
她的视线投向他怀中之人。
“你知道的,我不会为此后悔。”
闻言,少女的唇扯出一抹似是苦涩、似是了然的笑。
“所以……瑟瑟也不后悔呵……”
他看着他的妻子,眼是沉重的。“我汝嫣氏族之人……无论是谁,此生所爱都只会是那唯一的一个……你这是何苦?”
少女艰难地伸出手掌,固执地握住他的衣角死也不放。“……瑟、瑟瑟会……会先找到倾荧的……下一次、瑟瑟一、一定会在辰殿下前就遇到……遇到倾、荧……瑟瑟会先对倾荧笑……一、一定……一定要……”
倾荧没再说话,只是沉默。
她的视线贪婪地于他的面上流连,被泪水模糊的眼想要记住他此刻的一切一切……
汝嫣倾荧视线稍移,瞟见有一敌对士兵将要冲来,烦躁地提剑而起,上前几步将对方之首断于可将血溅于身后之人身上的范围之外。收剑回首,伊人已逝。
如果遇到瑟瑟是在皇叔之前,他会爱上瑟瑟么?如果他爱上的是瑟瑟,这一切都会简单多了吧?但是可能发生这种事么?若他先遇到的是瑟瑟,他会爱上她么?答案是否定的,这无关先后……当时火焰一样强烈的瞑王也在那人的身侧,但他爱上的却只是那个错认了亲人、笑着向自己伸出手的辰殿下汝嫣凝夜。
倒在地上,落缨的国师忽然嗅到了某种特殊的香气,掺杂在血液中的,是离魂香的味道。离魂香,是软骨散的解药。终于、沧然殿的人终于找了来呢……
好像有谁说过,在战场上是分不得心的呢?又或许是常识?
身体一轻,汝嫣凝夜目视离自己逾来逾远的地面,确信掳着他纵上街道旁屋顶的人不是沧然殿的人。若是沧然殿的人……他们对上他时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不会作出这种近乎粗鲁的动作。而且,没有得到命令,一般不会有人擅自行动、他们是知道不听从命令的惩罚的。这么说来,掳他的是叛军或是第三方势力啰?但第三方势力掳了他没必要纵上“屋顶”这么明确的地方,他身后的人只会是叛军了,至于目的……

他的视线投向立于街道中心、方才反应过来的落缨太子。
“皇叔!”惊觉有人将汝嫣凝夜掳走的倾荧一下子没了分寸,提了剑就想冲上去,眉宇间的焦急无法按捺。
随即,凝夜喉间的冰凉证实了他自己的判断,也阻住了楼下那人的脚步。
落缨的太子望见对方将利剑横于所掳那人的颈项,他惊惶地顿住了脚,又惊又怒地吼道,“你在做什么?!放开他、放开他啊——”
“叫他们住手!”汝嫣凝夜身后之人厉声道!
楼下战场,隶属叛军之人已被歼至缪缪几人。他们没有时间发出求援讯号,实因他们虽都会些武、但毕竟敌不过汝嫣太子精心挑选而出的影卫,信号未等发出便被瞅到空隙的影卫斩杀当场!
倾荧不敢轻举妄动,忙不顾影卫长的劝阻下令停手。
叛军的信号弹这才得以升空——
挟持了他的软胫的那人这才完全明白手中之人的作用,他冷笑着望着下方之人,开口,“杀了你其他的同伴。”
影卫们都愣了,一齐望向他们的主人。他们的主人也是一怔、然后沉默,双掌于袖下握得死紧,有丝丝鲜血滴落。
“杀了那些受你等所奴役的走狗!”挟持了人质的叛军再次说。发觉被掳之人当真无力可使,他干脆一掌扣住这人的下颚,将其首抬高。粗糙的手掌与面具下方细致的肌肤接触,这叛军差点以为自己触到的不过是一具尸体,若不是感觉到指下颈脉的轻缓跳动,他相信自己会骇得将这没有人息却能够开口说话的“人偶”扔了出去!在他的手掌扣上这人下颚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被扣住的这人身体上轻微的颤动。是在害怕吧?出身于这个糜烂而繁华的世家、他们这些生来即拥有一切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接触到过手掌如他一般粗糙的人呢?!
利刃逼近汝嫣凝夜脖颈之上裸露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似乎是被这流出的血所刺激,汝嫣倾荧将手中的长剑换到右掌、直指离他最近的影卫长。握住剑柄的手指间,殷红的血丝丝渗出,青色长袖与其上的金纹图腾也早已被染作了其它色彩、不见本色。
“倾荧,你在做什么?!”为他所熟悉的冷冽语调传入他的耳中,像是质问。抬眼望去,被掳者的眼中丝毫没有作为一个人质该有的神态,一如他平时一般、只有渗入骨髓的冷。
汝嫣倾荧没有答话,他的视线转了回来,握着剑柄的手指指节都已经开始泛白。眼角余光瞟到他的皇叔项间的红痕,他的神情不再犹豫——
剑起剑落,那一袭青衣像一洵为血所渲染的青水,直向他将杀那人淌去,月折射于那青水中,竟有隐隐的莹光。水一样地划过将死之人,他立在自己的影卫长身后,长剑上的血迹像的被什么液体洗过一般、竟是滴血也无。
影卫长无声无息地倒下。
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的影卫,都寒了心。
挟持了他的皇叔的叛军之人眼中有接近恐慌的惊鄂。他们不是没有得知落缨太子汝嫣倾荧剑术超群,但太子倾荧为随帝唯一子嗣,因此他们分析得出众多高手败于其手也许真有其事、却也一定是含有不少水份在内的。毕竟,若太子倾荧有了什么好歹,即使是在江湖上鼎鼎有名之人也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想到,这人的剑术竟是……
在他惊鄂之际,有寒凉的指尖触上他握剑的右手。猛得打了个寒颤,他发现为他所掳之人竟动了!不但动了,那苍白得没有血色的手还握住了他的手腕!试着将触感冰凉的手挣开,但对方的手居然纹丝不动!
“该死!”发现自己居然挣不开这看起来没几两肉的人,他恼怒地以左掌使劲地捏住这人的下颚并举高,将迫使这人窒息后松开自己的手。
他自然不会发现被他举高之人眼中就连凶兽也会为之颤抖的森冷寒芒,亲自接触过汝嫣凝夜的人都会知道,这个人是绝对惹不得的,从前因其而亡的数人即是前车之鉴!
毫不犹豫地,强势的手劲迫使他挥剑砍向汝嫣凝夜的脖颈!各位看客莫忘了,他的手可是一直扣在落缨国师的下颚上的,所以这剑砍中的会是谁的什么?
如果握住他的手的不是汝嫣凝夜,也许他可以在长剑砍中自己的前一刻松手。但可惜的是怨遇上的偏偏是汝嫣凝夜,冰凉的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像是也冻住了他的经脉,使之伸曲不得。
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于这个并不安静的夜晚。喧哗声由远而近,在听到这惨叫后便喧哗得更是厉害了,隐隐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挟持者的心神松懈得厉害,汝嫣凝夜猛得向后一蹬、在对方倒下的同时借力一跃而起,完全脱离了对方的掌控范围。夜一样的长袍于空中旋出优雅的弧度,他凌空旋身,左手接住对方在他松手时跌落的长剑。
一柄普通的铁剑,那个几乎融入夜中的人持着它立于屋沿,剑尖直指倒在地上的叛军之一。他并非正对楼下诸人,因此他们望见的只有垂于身后无风自动的长发与那柄在月下闪烁着森冷寒芒的长剑。
“皇叔?!”下面有人见他无事而发出带着些许惊喜的呼声。
汝嫣凝夜转首看了他的侄子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倒在地上的人寻到了机会,穿着军靴的足狠狠地踢向立于屋沿的脚!
可是汝嫣凝夜是何样的人物,岂能这么简单地露出空隙?像是早有所觉般,在月下有紫色暗纹流转的长袍轻轻闪开了踢向自己的腿脚。男人眼中的惊鄂尚未收敛,那黑袍便又如鬼魅一般“飘”了回来,落于他方才有过动作的腿上。
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又是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起,让整个流年都不易察觉地一抖。嘈杂的脚步声,也因这声叫而更加嘈杂。
“皇叔!得尽快离开,叛军的援兵到了!”
“好。”轻吐出一个字,着繁复黑衣的人由屋沿缓缓下落。临下落前,左腕似是顺手地一划——
曾劫过他的男人连惊呼亦来不及即被劈作相等的二半,血溅在屋顶上,是大片的鲜红,就像盛放在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随即,那只作下祸事的左手将长剑掷还给死者,对等的二半尸体间于是多出一柄长剑,恰恰竖在二半尸体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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