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羽落千金——羽君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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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将要升起,云渺雾甫一推开门就见着了立在殿内的身影。与昨晚推开门里见着的是同样的身形,然而却是不一样的二个人。
“站了很久罢?”立在那里的人身上沾满了晨间的露水,看起来湿湿的。渺雾瞧着对方身上墨似的长袍,觉得极是碍眼,它若换成白色应该会好些的吧。
汝嫣凝夜看着神殿祭司走近,一双眼眨也不眨,若不是紫色的眼眸尚会因对方的晃悠移动,他人定会当他只是个人形腊像。紫眸对上的亦是紫眸,看来神殿祭司已经取下了眼中用以遮掩的镜片。
“我有传话请你不要玩得太过火吧?”沾着晨露的眼睫看起来有些晶莹,渺雾不得不承认它看起来很漂亮,像雪。
雪不在后他找过很多人,他们都有些像雪,或许是这里像,也有可能是那里像。今天看到凝夜,他不得不说世上最像雪的还是凝夜。紫眸下移,他看到了凝夜脖颈上的红痕,虽然这孩子今日着了高领,但也无法将红痕尽覆。昨夜,他触到的便是这具身体呵,只不过那个是他的雪,他没法对凝夜出手,若当真这么做了雪恐怕是再也不会理他的了。
“对长辈,称呼不该用‘您’么?难道没有人教过你?”
汝嫣凝夜没有回话。
“本座这次可没有玩得太过火,至少没有直接给他上刑具。”云渺雾摊手,一脸无辜。
汝嫣凝夜仍是没有开口,只有一双眼眨也不眨着看着他。
神殿祭司终是败下阵来,败给了这双像极了雪的眼。这传出去估计没有什么人会相信,神殿祭司竟然在与少祭司的对视中败下阵?
“到此结束,下次他若不招惹本座,本座不会再动他。”
收回了视线,神殿的少祭司垂下了眼,“恭送神殿祭司大人。”
云渺雾觉得这一幕极是眼熟,自个儿装模作样的时候好像就常是这般模样,怎么今儿个看着这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模样这么地碍眼呢?下次还是换种姿态玩吧!
状似恭谨地目送神殿祭司离了殿,汝嫣凝夜这才进了络纬秋的房间。房间内不及想像中凌乱,他还以为每个人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都会把房间搞得一团糟,没有想到这间会这么地“干净”。事实上这间房也有些乱,不过乱的地方只是在床塌上。
“可以走么?”他步至床塌边,冷冽的语调中听不出关心。
将脸埋在软枕中的人没有开口,甚至连动也不动,深蓝长发凌乱地铺在床塌上,给人有感觉很像是被人先奸后杀了。
汝嫣凝夜的眉宇微微颦起,他记得云渺雾作弄人的时候至多烧烧东西、损损别人的自尊心,好像不会当真下杀手。那个人一向喜欢别人敬他畏他,被作弄一次后就不敢再冒犯他第二次。“你最好不要想着如何扳回一城,这次他已经留了情面了。”
“你是说我就活该被这般对待了么?”深蓝长发微微晃动,强压着怒气的声音传出。
“我记得有提醒过你远离神殿中人,你自己没有听信也怨不得别人。但……这样也好,至少作弄过一次之后只要你不再冒犯他,他是再不会对你下手了。”
伏在床上的人没再有动作,不知道是何表情,于是白瞾的国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你不会是想不开吧?”
“呸——”死鱼一样伏在床上的人一跃而起,随后就因动作太大扯痛伤口哀号着跌了下去,但那一双色如天空一样淡的眼仍死死地盯着说他想不开的人。“你当我是贞洁烈妇么?被上过一次就要寻死匿(这个字不会,哪个知道请留言啊~~)活?死了的话还非得走那什么黄泉路,连走些岔道看看风景都不成!去那死气沉沉的地方,你还不如叫蓝的那些人把我给逮回去呢!”
“没打算寻死么,那我去唤人给你备水沐浴。”
“停、停、停停停!!!”络纬秋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
汝嫣凝夜奇怪地看着他。
对上床边的人疑惑的眼,络纬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现下的尴尬。发生那种事也就算了,其实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就这样毫不忌讳地去让其他人瞧见就有问题了……那些似人们备水总得进房间吧?然后他这样子也瞒不了人吧?传出去别人又会怎么想他?如果他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偏他又是蓝的天空之子,如果哪天白羽令一个不爽宣扬出去他的身份,这影响可就不大好了……
他敢打赌凝夜从前一定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如果遇见过哪还会是这种反应?竟然这么平静地让人去备水?呃……平静?
“凝夜,这种事传出去不好。”他简单地说。
本以为凝夜不会明白,但他显然是低估了白瞾国师的智商——
“你担心侍人们嘴碎?他们明白什么当传什么不当传的,”着墨色长袍的人如此回答,“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就灭口好了。”
“凝夜,我不想看到有人死。”络纬秋低低地开口。
“那我去给你端来吧。”说完,他就转身步了出门,留下络纬秋一个人望着仍旧敞开的门发愣。没人教过凝夜得随手关门么?
很奇怪,凝夜的反应很奇怪。这个人到底是见过这种事情是还是没有见过呢?二种好像都有可能……
看到凝夜打来的水,络纬秋全然忘了自己被怎么怎么着了,整个脑袋里有的只是无力。水泛着青绿色、里面还漂着不知名树梗与碎叶,隐隐尚有淡淡的鱼腥味。这水……不会是从某个池子里打出来的吧?在野外没有条件就拿这种水沐浴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在宫里、在宫里!用这种水沐浴能行么?他身上还有严重“内伤”,拿这种水洗不会被感染么?
为着自个儿的身体着想,他拒绝沐浴,这让好不容易打湿了衣摆打来水的凝夜很是费解,但也没再说些什么。
“登基仪式将要开始,还要不要去看?”
要去么?想了想,毕竟这种事也算难得一见,络纬秋决定去见识见识。其实,他最主要的是想仔细瞧瞧有哪些流程、哪里有什么“疏忽”可以让他将来不幸被逮回去里可以“逃亡”。
“络纬秋,每个国家的登基仪式都是不一样的。”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汝嫣凝夜“好心”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耀帝元年,流云公主行刺耀帝辉浕,耀帝逝天、而新帝未立,国师凝夜代职帝权赐流云公主以绞刑。”跪于地面,男生女像、妖媚却也诡异的墨服男子沉声道。
而坐在案前接受跪拜的,正是着正白华服的白瞾羽帝。漆黑色瞳仁深遂得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而这双眼,它此刻正看着他自己宽大手掌上的玉石。墨色让人不由得想起黑瞳,它缀着白色绳结,若迎着阳光定可以看到有绝美的景致藏于其中。
“流云公主当真被处了刑?”
“流云公主乃于流年闹市处刑,与流云公主相识并于当年目睹了公主绞刑之人皆称死都当真为落缨流云公主楼兰。但……”墨宣说到这里,略微有了些迟疑。
“说下去。”
“之后皆帝继位近一年,曾以什么要挟过国师凝夜。同时,天牢有二名女子被以不知名罪名下狱。一月后,瞑王赶至流年,同时皆帝病逝,随帝即位。据闻之后天牢重犯被劫,随帝将天牢诸狱卒赐死。又,宫内数人同时失踪,不知去向。还有,国师凝夜的言灵换了一个人。”
羽帝看着这个以前都是极为不齿的伶人出身之人,突然很想发笑。他曾经视为知己的络纬秋竟同他决裂,而这个有着令他不屑身份的人如今却让他有些信任。因为这个人他可以控制吧,络纬秋几乎什么都不想要,而这个人则是有所求。“墨宣怎么认为?”

事实上他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在墨宣汇报这些以前,就在前几日进到沧然殿的时候。沧然殿的建筑皆是精细而华美的,每一幢建筑的每一个角度都自成一幅美丽的画卷,而巧合的是,他的这块玉石亦是如此。
破城那日,他分明感觉到了人的视线,然而那时汝嫣凝夜并不在沧然殿,这么说他感觉到的视线是属于流云公主楼兰的了?
“陛下心中自有了定论,微臣无须多言。”
面上扬起叫人难测的笑容,白羽令挥手视意墨宣退下。
楼兰,他的楼兰呵,她怎么可能会死?几年前街头巷尾传说的事果然是国师凝夜撒下的弥天大谎呵……
楼兰未死,那么汝嫣皇室的其他人要留么?不留,楼兰会难过,会哭泣,会同他一样地无助。可若留,那又将是天大的隐患!
“陛下,仪式即将开始,神殿祭司大人请您过去。”外间有侍人的声音传入。
将玉石收入袖中,白羽令任由入内的侍人们重新替自己整理实际早已穿好的袍服。
马上,他就将要正式登基,他,白羽令,将会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即将登上御驾、出现在民众面前的时候,白羽令遇到了让他极不顺心的事。
面前,御驾辉煌,缀满了细密的珠帘,镶上了倾国无价的珠玉,无可挑剔。出问题的是他的袍袖,倒不是哪里断了丝线,而是他的玉诀失了踪影。
“陛下,请。”见到了他的犹豫,神殿祭司步了过来。
他的登基不可以因为这样的问题而出了差池。
他选择继续进行仪式。
他看不到,就在他方才走过的那条道上,玉诀安静地躺在一边。
直至皇帝的御驾离得老远,小宫女们才敢跑出来。有人发现了躺在道路边的玉诀,好奇地拾了起来,她察觉这玉诀的花纹有些奇怪,于是迎着阳光仔细看。
“呀!好漂亮——”小宫女的声音引来了其他的同伴,她们相互传看,甚是喧哗,直至某位职位高于她们的宫女姊姊路过,将她们教训了一通外加没收了玉诀。
平白得来一块玉诀,这宫女定然是要好好打量的。她也如同那些小宫女般将它举到阳光下细细地打量。然而,她的目光在见到玉诀内隐藏着的景致时,忽然僵住。
看来她是贪不了了,这个玉诀是……
瞅着另一边游廊中出现的一抹湖绿色身影,她拎着裙摆就跑了过去。“萱姊姊、萱姊姊——”
那被唤作萱的侍女停了脚步,看着她无此没有形像地跑来,不禁颦起了二道秀丽。“碧儿,你总是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这事儿若是传到瑾姑姑耳朵里去,她定是又要说教了!”
“萱姊姊,你看、你看!”碧儿举着手里的玉诀,递到萱儿的面前。“这、这是不是国师殿下的……唔!”
萱儿敢紧捂了她的嘴,“小声点儿!什么殿下?若叫有心人听到了,还不叫你马上人头落地!”
被这么一提醒,碧儿想起前些日子“失足”落水的二位姊姊,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住地含首点头。见到她点头表示知晓,萱儿这才松开手,拿手绢儿拭了拭沾上了碧儿口水的掌心。
“这么急着唤我有什么事儿?”
碧儿忙将手里的东西再次递到萱儿的面前,经过方才的惊吓,她的声音已经降低了不少,“姊姊瞧瞧这是不是国师大人的东西?”
萱儿才瞧了玉诀一眼就劈头给了她一掌,并压低了声音。“你的胆子还真是愈来愈大了,连国师殿、连国师大人的东西都敢拿?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炫耀!”
“才、才不是这样呢——”受了冤枉,碧儿匆忙委屈地解释它的来历。
“陛下的御驾走了之后小宫女们在那块儿捡到的?国师大人的东西怎么会在陛下那里?”萱儿忍不住拿起碧儿掌心躺着的玉诀,凑到阳光下去看。
这块玉石内所藏的,是一幅雪景。光线折射,那些雪亦是纷纷扬扬地落下,落至空寂、却也唯美的城中。
萱儿颦起了眉。“不对、它不是……”
萱儿同碧儿的对话没再继续,她们见着了游廊另一端的墨宣墨大人。
“这就是每个皇帝登基时都要做的游行示众么?”多可怜?叫大家都记住了脸,以后跑到哪里都有人检举揭发,然后被逮回来继续面对山一样高的折子!啊,想想都可怕!
鉴于络纬秋的身体“不大方便”,而可以看到御驾的酒楼包厢八成已经被订满了,汝嫣凝夜没带他去挤人群——其实络纬秋觉得凝夜不去挤人群和自己的身体没有一点儿关系,八成是凝夜自个不想挤。依着对皇城了了解,汝嫣凝夜将络纬秋带到了皇宫内、也是整个流年的最高处——朝夕殿。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流年的景象,只是都被缩小了不少倍罢了。
事实上这个“皇帝游行示众”跟随的官员中也有络纬秋一个的,毕竟这种热闹可不是每天都可以见到的,所以络纬秋也就答应了。但昨夜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众人面前。
高处的风很大,熟悉的风像在安慰络纬秋,一圈圈儿地绕了他一匝女一匝,感觉很舒服。偶然地,眼角瞟到了身侧之人露出衣领的红痕,这样的红,在只有纯黑与苍白的脖颈上合肥市是显眼。“凝夜,你的脖子怎么了?”
“没什么。”汝嫣凝夜淡淡地道。
怎么会没什么?络纬秋眯起了眼。这个痕迹他看着异常地眼熟,和自个身上某个人留下的印迹一模一样。“是云渺雾弄的?”
被问到的人含首。
“我记得你是他姊姊的孩子吧?他对你也出得了手?”
轻轻摇首,“云渺雾大概将我错当了他人,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络纬秋没再问下去,他看到神殿位于流年的神坛之上,神殿祭司将一个在阳光下闪烁着莹光的冠冕戴在了着正白袍服的人发首上。那冠冕看起来是那样地沉重,可古往今来戴上了它却不愿再将它取下的君王又有多少?
不愿即位还有一个原因,他担心自己会心甘情愿地被困在狭小的天地中,虽然渴望蓝天,却也无法当真抛弃一切飞翔。所以,他要在自己心甘情愿戴上那冠冕前,先放任自己玩个痛快,他要自己看尽世间百态,他要让天空的一切对他再无神秘。这样,他便不会再渴望蓝天了吧?
“凝夜,你是有机会继位的吧?你是神权与王权的结合,照理说你才是皇位的最佳继承人不是么?为什么你放弃了?”
不知道凝夜是否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那时神殿祭司已经将“传国扳指”戴上了白羽令的手。在“传国扳指”戴上白羽令手指的那一刻,在流年城的人看来,整个天地间都忽然变色。碧蓝晴空被大片的云遮盖,天空飘下了雪一样的事物,人们都以为是雪,然而那穿过一只只手掌的却是一片片地素羽。
这是神迹,传国扳指接受此人为主而显示出的神迹。
下面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们拥他为主,他们忘了这个被“传国扳指”所认同的人在前些日子还是人人惶恐的叛军领袖。
白瞾国立,羽帝登基,天降素羽,羽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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