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千寻楼兰——识玉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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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千寻楼兰——识玉诀
一袭纯白华服,给人的感觉不像雪也不像纸,倒像旋转着的七彩灯,转到最后众色皆浕,只余白之一色。着了这身白服的青年坐在那里,瞳眸深遂得看不清情绪,他以二指支撑在额边,以如此叫人捉摸不清的眼看向正瑟瑟发着抖的二名侍女。
“它是谁的?”把玩着掌中的玉诀,羽帝故作不知它的来历,沉声问。
那名为碧儿的少女偷偷瞧了一眼跪在身侧的萱姊姊,眼底隐隐有水光。暗暗捏了碧儿一下,萱儿视意她不要慌张,一切自有自己。
萱儿在宫内呆得也不知有几个年头了,服侍过的那些主子们审问什么的时候就常常这么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效果却是让被审的侍人们更加提心掉胆。若主子一脸正色地审倒还好,侍人们至少知道主子针对的是哪个方向,辩解的时候也有个针对性,最怕的就是像这般模不清情绪的问话了,一个不小心犯了主子的禁忌就有可能断送了自个的小命!
想了想措辞,萱儿低声道,“它……”
“你来说。”未待萱儿说出什么,坐在上首的青年便向碧儿一指。
怎么会这样?!碧儿慌忙瞅向萱儿,向她求助。萱儿也有些慌,以碧儿的性子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呢?羽帝开口的时候她有向上抬一眼,只一眼她便明白陛下这是故意的!一开始没指明问谁就是打算引出伶俐些的那个,再让剩下的那个稍差些的侍女先说!
吸了口气,羽帝摆明打算问的是碧儿,她就不好开口了,若不小心惹恼了陛下……不、不对,她不会惹恼陛下,她还等着年龄一到就放出宫呢,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把陛下给惹恼了?想到这里,她索性垂下了首,动也不动,将碧儿的求助全作了清烟。
“它、它是……”碧儿又瞅了身侧之人一眼,却看到另一人仍是无动于衷,急眼泪都出来了。又悄悄瞧了一眼陛下,羽帝的那张没有表情的青情让她怎么也猜不透。“……它是我、碧儿路过……”
“孤问它是谁的。”白羽令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了些生硬,听在碧儿的耳里就成了陛下恼了。
“它、它是国师殿下的!”心里一急,碧儿索性脱口嚷了出来。它确实是国师殿下的吧?确实和听过说的那个玉诀一模一样啊……
垂着首的萱儿,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裙摆,几乎要将它生生扯裂。
果然,羽帝沉了脸,“国、师、殿、下?”
碧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情急之下似乎说错了什么,慌忙哭着请罪。
羽帝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立在门侧的墨宣立刻叫进来二名侍卫将哭泣着的少女给架了出去。然后,这个从头至尾根本没有表示过什么的青年将视线转向余下的另一名少女,他知道,这该是个聪明的丫头。
“它不是国师大人的。”萱儿轻声说。
“方才那一个又为何说它是?”
侍女的眼底有了些清明,知道陛下问话的方向就好办了,不必担心错说了其它的一些什么触怒龙颜。她也确实是个聪明的丫头,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也知道羽帝分明是知晓什么,所以也未敢有所隐瞒。“听闻国师大人有一玉诀,看似通体墨色,迎光却可见世上绝无仅有的无双景致。它乃国师大人八岁之时承光帝赠予的生辰贺礼,萱儿曾随侍离皇后身侧,因此有幸得窥诀内之景。诀内之景令萱儿毕生难忘,因此得以认出。”
“二块玉诀内的景色不一样?”白羽令的声音里,似是提起了兴趣。
她恭敬地回话,“请恕萱儿难以形容其景,只知此二诀极是相似,却又是截然不相同……”说到这里,萱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微有些迟疑。
“还有?”羽帝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个侍女的迟疑。
“国师大人的那块玉诀,给人的感觉很像国师本人……流云公主的那块萱儿未曾目睹其景,只是听说那诀内景色不像流云公主,倒是有些像雪妃……”
流云公主拿着的是雪妃的玉诀,那么流云公主本人的玉诀上哪儿去了?若是遭侍人偷窃,定然会在宫内掀起**,这侍女不会是这样平静地述说。这么说将此玉诀交给他的,当真是楼兰本人了?是流云公主楼兰本人,而不是其他假冒的任何人。
望见羽帝的神情,萱儿已经明确知道这个帝王想要问的是什么了。决定赌上一把,她将脑袋叩响在了地面上,“陛下,流云公主仍活着,萱儿知晓她在哪里。”
“她在哪?!”白羽令惊得站了起来,眼底语中的狂喜瞒不了任何人。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不再像高高在上的帝王,只像是一位错穿了衣裳的儒雅贵公子。
“流云公主,她在沧然殿的潜雪苑。”
山崖上,墨色锦缎被吹得高高飞扬,妖娆的曼珠沙华伸出触手,似要拉着扯着人沉沦陷入。听到脚步声,这人回首,是一张令人窒息的容颜。
“商奎皇兄。”暝王勾起了唇角,故作出惊讶的模样,“怎么来流年了?莫不是听说焚涅在这儿,想焚涅了?”
“确实是追着你来的。”来人直言不讳地道。
若说瞑王焚涅是狡黠的狐精,是妖娆的曼珠沙华,雳王商奎则是沙漠中孤傲的白鹰,是风雨中不弯的竹。
谁知道这只狐狸背着他会干出些什么来?若不跟来,他还真的是放不下心。听到属下来报,昨日他还未赶至时这只狐狸就已同凝夜会过面,他得知道这狐狸又同那神殿的少祭司合计了些什么、又打算算计他些什么。
“知道么?商奎皇兄,你差点就再也见不着凝夜了呢!”他瞅着皇兄,望见自己的皇兄身上亦是一身墨衣,于是咯咯地笑了出来。
商奎不说话,也没有去看他艳得惑人的皇弟,清俊的面上,那双幽深的墨瞳中映着的是远方的流年城。埋伏在沧然殿内的暗探汇报,凝夜为了护住羽帝,几度在生死线上徘徊。焚涅也是得到了这个消息,匆匆忙忙结束了与自己的会话,赶赴流年。
“昨天在这里的时候,凝夜让我不要管他的生死呢!当时,我听到他的这番话后,只想将他从这里推下去。”面前的深渊,当真是深得看不见底。从这里坠下去,会没命的吧?若凝夜当真要为楼兰而死,他宁愿由这里将凝夜推下去,让凝夜在那之前死在自己的手里。可是,凝夜这么掉下去的死不了的呵……术法高深的神殿少祭司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若非自己想死,怎么可能当真死去?
“关于凝夜七年前的病与雪妃失踪,你都知道些什么?”商奎双手负在身后,冷硬的声音向皇弟询问。
汝嫣焚涅抓起空中飞扬着的长发把玩,“我什么也不知道,其实除了凝夜会杀死楼兰的恋人这件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件事是我安排的,他的病是我造成的,而神殿祭司与雪妃也默许了我这么做。但……事情的结果让我们都料想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与凝夜的神殿血统相关。神殿内的暗探也只告诉我,神殿失踪了几位高阶使女,雪妃也失踪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神殿祭司动用了什么禁术,他动用了禁术给凝夜延命。”
“楼兰的恋人,是白明苍的儿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雳王商奎继续往下说,“只要这个人死了就好了吧?希望你这次没再玩什么文字游戏糊弄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瞑王笑得极欢,像偷着了腥的狐狸。
笑着笑着,他忽然倒了下去,合上了双眼的容颜上,嘴角仍旧挂着笑。
立着的另一人冷眼瞧着焚涅倒下,并未有上前探查的举动。动用术法日夜兼程赶至流年同凝夜会面,再等待着术法并非强项的自己前来质问,焚涅不眠不休几个昼夜,现今也该睡着了。困意涌上,商奎忆起自己亦是兼程赶至的,现在得到答案的他也该休息了。

由于妩昼宫尚在修缮,羽帝这些日子皆是宿在奉晨殿的书房。奉晨殿又分前殿后殿,前殿为历代皇帝召集群臣开朝会的地点,而后殿则是历代皇帝批阅奏折、单独接见臣子的地方。
此刻在奉晨殿的前殿偏侧供官员等候的偏殿,络纬秋满身不自在地坐在那里,不停地左顾右盼。
不要惊讶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自己比任何人都还要惊讶呢!让他出现在这里的,是一纸诏书,他被封了个什么什么奉苍侯,朝堂中只居国师凝夜之下。昨日没有参加白羽令的登基大典、只曾远远地旁观,所以他不知道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但,这东西应该是登基大典前就已拟好的吧?白羽令封他、封一个蓝的天空之子作问苍侯是想做什么?
他接到圣旨的当场本来想去沧然殿寻凝夜或楼兰,问清楚这白羽令究竟是何打算的。可是,那帮宣旨的侍人们竟然连凝夜的面都不让他见,以一句侯爷在宫外自有府祗就唤来“奉苍侯府内的马车”,待他反应过来是如何回事的时候就已经站到了所谓“奉苍侯的府祗”面前。虽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他是知晓的,那就是官员未经帝后传召、又非紧急军情者,不得随意入宫。
广泛的人际网让他得知,跟着白羽令打天下的各位将领几乎均有分封,流年城内也各有府祗。听他们说侯爷还有什么封地,络纬秋回府仔细瞧了瞧给自个的圣旨,发现确实有提到什么封地,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不要卷了东西跑掉?白羽令不会是知道他不喜欢处理这类事,故间折腾他的吧?
如今,尚食宿在宫内的朝中官员只剩下一个,国师汝嫣凝夜。络纬秋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凝夜也在宫外分府的消息。
对于此,与络纬来交好的友人们各有猜测。有人说这国师凝夜本就府在宫内、羽帝没有打算打破旧制,也有人说羽帝这是变相监视这个前朝遗留的最大隐患,曾与羽帝相熟而此刻忘却此人已是君王的人则是笑言羽令莫不是看上这国师凝夜了?
白羽令隔开了他和凝夜,络纬秋只知道这件事。
算了,他还是逃吧,不逃难不成还傻傻地留下来接管封地、居他人之下?他连蓝的天空之子都不想当了,更何况是这什么奉苍侯?不过……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他先玩一把再溜吧?
所以,朝会这天络纬秋早早地就到了,坐在偏殿里不停地张望外头。
官员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不少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甚至有几个还是大花脸一张,另有一位则是成了落汤鸡。看到这一幕,络纬秋在太师椅上捧腹大笑,也不知晓给这些被遭了“毒手”的官员们留点儿面子。
无疑,这些人身上的杰作就是笑成了这样的奉苍侯的杰作。面对众“同僚”的眼神攻击加上言语攻击,络纬秋总算发现了被封为奉苍侯的最大好处,那就是这些旧友们只能恨得牙痒痒,但又不敢当真逾越了身份动他动以拳脚。
“哼!”有人这么讽刺了一句,“雕虫小技也敢拿来班门弄斧!”
络纬秋定睛望去,觉得这人有些眼生,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然后想起羽帝对前朝遗臣似乎没有作过多的删减,尤其是文臣,这些人若是删减了可没那么多人可以补上,战中降了他们的武将也多在原职。
说话之人身上干干净净,看来没有中他一点机关陷井……不止这个人,这个人旁侧的其他前朝遗臣也多是身上干净,没见梳洗过的样子。前朝遗臣中,身上不怎么干净的也就几个人,都看起来有些年轻。
“说本侯的陷井是班门弄斧,那么请问这位大人您口中的那位鲁班在那儿呢?”他撇撇嘴,不高兴地道。
那官员仍是哼了一声,并不作答,谁都没再说话,偏殿内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僵。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朝会开始的前半刻,外间有人通传国师大人的到来。
“国师大人。”那些个前朝遗臣恭敬地向来者行了一礼。
他们的恭敬,让随羽帝征天下的人们极为不悦,纷纷拿不屑地冷哼。
“凝夜!这边这边、来这边坐!”靠内侧,着蓝衣的年轻人向他招手。
他的这一举动引得新旧二朝官员们一齐递视,没有人认为国师凝夜当真会理会奉苍侯的呼唤,毕竟他们一个是跟随羽帝打天下的人,另一个则是前朝遗臣。
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消息闭塞!
出乎众人的意料,门口一身墨色长袍、面覆白玉的前朝国师竟是毫无顾忌地步向了奉苍侯那边。是国师被奉苍侯拉拢了,还是奉苍侯站在了国师这边?一时间,众人的脑中转过数个念头。
“你设的陷井?”冷得让人寒由心生的声音吐出,汝嫣凝夜立于络纬秋的身前,但并未坐下。
原来是兴师问罪啊?就说嘛,奉苍侯疯,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怎么会也跟着疯?不过……新旧二朝的官员一齐伸手抚向自己的胳膊,新白曌的人在心里头抱怨这国师怎么比他们听说的还要冷?旧落缨的人则是抱怨国师怎么还是这么冷?
“除了我还会有谁?”络纬秋面上的笑容逐渐放大,眼都将要眯成了一条缝,“凝夜你不会也中我陷井了吧?所以回沧然殿换衣服、到现在才来?”
怎么可能没中?他在凝夜会通过的路上可是设了一重又一重的陷井呢!说不定凝夜还回沧然殿换了不止一次衣服吧?
汝嫣凝夜没有答话,略过了络纬秋,行至窗边,视线投向窗外景色。
“侯爷,”偏殿中唯一的女子弯腰向络纬秋行了一礼,“您的陷井做的过密、再加上多贴地面,使得大人无从落脚,所以大人是绕了远路过来的。”
被封为奉苍侯的人瞪大了眼,这言灵是女子吧?!难不成羽帝刚宣布了女子亦可以为官的消息?!其他官员的侍者们都在殿外侯着,这言灵是怎么跟进来的?!
“请侯爷下次做此类陷井的时候不要做得如此明显,我家大人想装作没有看到都不成。”说着,言灵远远瞧了自个的主人一眼,然后才又垂下首,“大人与小姐都是有仇必报的性子,请您多加小心为妙。”
“你怎么进来的?”络纬秋惊鄂地抓住欲走开的言灵的手腕,却见不苟言笑的言灵当即飞红了双颊,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竟拉住了对方的腕,忙匆匆放手,有些窘。怎么前朝落缨的人都这么爱脸红?他不禁想起破城那日落缨太子倾荧在沧然殿侍人怀里醒来后的场景。
“陛下旨意有言,大人一切从旧。”言灵面上的绯红很快消失,让人不由得怀疑她方才的那幅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言灵自前朝起就一直跟随大人上朝。”
散朝后仍没法子同凝夜谈话,络纬秋这下是非常确定羽帝的刻意隔开自己与凝夜了。
本来他是打算向凝夜询问羽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偏偏侍人催促若无要事请尽早离宫。那么他说自个有要事不就成了?可他“侯爷的跟班”却抢在他前头说他不是约好了祈大人饮酒?好,一定得出宫的话,他让凝夜陪着他走这一路总成了吧?可又有侍人通报陛下请国师大人留下。
白羽令这是在争对谁?凝夜?还是他?唔……好麻烦……
明明知道他不擅长这种事还封他做什么奉苍侯,封墨宣不是很好么?说到墨宣,这家伙好像都不怎么笑了,整日板着个脸,再怎么装冷也装不出凝夜的效果,那还装着干嘛?还有白羽令,看起来好像是愈来愈阴沉了呢……
对了!是不是偏题了?他起先想的是什么来着?
“汝嫣国师,听说这是你掉的?”拍拍手掌,有侍女端来托盘,素白锦缎上墨一样的玉石分外刺目。
而汝嫣凝夜的眼在触及玉石的那一刻飞速抬首,望向羽帝的眸内有的只是错鄂。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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