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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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宾馆一间十分宽大的客房里,张勇坐着床边上,把假肢再一次套在腿上,然后努力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还是觉着不舒服。“你看怎么样?”他问正在端着报纸的王永红。
王永红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眼皮抬都没抬就说:“挺好。”
“可还是磨的慌!”张永的这条义肢从一开始安装就不顺利。不是这儿不合适就是那儿不合适,反反复复多少次了,搅得人人心情烦躁。他自己更是一脑门子的火。
“问我?还不如问你自己的膝盖呢?”
“放屁你!”张永粗鲁的骂了一句。
王永红继续端着她的报纸。
“他妈的。假的就是不行!”张永坐回到床上,颓丧的说。
“你想要真的?你跟党组织要去啊!你不是能人吗?把我都要来了,一条腿算啥呀?”这回,王永红把目光从报纸上挪过来,幸灾乐祸地观看着那个假肢,用冷冷的语气问到。
“你给我闭嘴!”张勇把假肢扔到墙角,大吼着。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讲话呀?自作多情。”说着,王永红又端起了报纸。表面上若无其事继续看她的报纸,其实心里可是美滋滋的。她巴不得他生气,然后把她赶出家门,然后……在结婚的第一个夜晚,她心情极其矛盾,开始的时候是紧张的盘算:如果张永对她性侵犯她该怎么办?后来见张永自己裹着被子躺在距她两尺以外的地方呼呼大睡。她又觉着这是一种多么强烈的羞辱!古人云,食色乃人性也。中国人虽然羞于谈性,却以每秒钟一个或数个婴儿出生的概率,展示着性的副产品。王永红虽然说是吃革命这碗饭的,但是,肾上腺和脑垂体依然在她体内发挥作用,荷尔蒙和**让她对性产生朦胧的好奇和期待。中学期间下乡支农,那垂在雄性的驴和马小腹之下的那个长长的东西,曾让她为此做过许许多多象征的梦。她知道,婚姻是性的花盆。被婚姻的纽带系在一起的男女,离不开性。如果在新婚之夜张永来硬的,她一定会叫骂会撕咬会挣扎会痛哭流涕……男女之间的很多事情,在不该发生的时候发生,意外会显得措手不及,同时,对已经发生的事或许是无可奈何的接受,或许是用一个“命”字做挡箭牌而原谅了。措手不及是条件反射时的时间差,也许,这个时间差给人们留下某种遗憾,但是,任们会在时间的差距里把遗憾忘记。只有预期的事情,该发生的没有发生,这种遗憾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记的。
张永恨恨的说:“你们这些当官的!就会沽名钓誉。老子的腿,就是因为那个连长。他娘的!他倒是升官了。”
王永红扔掉手上的报纸,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站在地中央用手指着张永:“你也可以升啊!谁不让你升了?你本来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还在那瘸子走路怨地不平。”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王永红的“瘸”字,捅了张永的心窝子!他的脸腾的红了。心里的火气更大了。“老子就是不想,就是不愿意来那一套!撒谎!吹牛!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那都是你们这种人干的!老子干不出来!”
这话听着真不顺耳!她踩着的肩膀往上爬?不就是给娘写了张大字报?!那是革命行动!妹妹看不起她,张永看不起她,周围的人都有意躲着她,甚至连没有人跟她说知心话,无数次,人们正聊得热火朝天,她一凑过去,顿时哑了,让她感到非常尴尬。原来他们是这么看她的。“觉悟太低。”她在心里总结出来这四个字。面对张勇,她不屑一顾的说:“就你这觉悟?还三等功臣?你有脸戴那个勋章吗你?!”

“老子有什么没脸的?老子又没干丢人现眼的事!勋章是老子拿命,不!是老子拿我的一条腿换来的!”
王永红冷笑道:“是啊,换来的!你的一条腿不光换来一个勋章吧?还有老娘我呢!”
“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是那个王八犊子点名要和我结婚?啊!”
“我那就是说的一句气话。组织当真了找你做工作。我就想不通了,你当初干啥答应啊?你不答应不就完了?!”
“你这叫放屁!我不答应?我敢不答应吗我?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我?我入党的时候宣誓:要把一切交给党!我能出尔反尔吗我?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别在我跟前假装好人!要不是你,我能这样吗?我,我,我现在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你知道吗你?你知道吗你!”
张永知道。自打结婚那天起,他就非常内疚。为了弥补良心的责备,张永暗自定下俩条原则:一是扶持她向上攀升;二是对她进行忍让。但是现在,假肢安装的不顺利已经使他浑身向外喷火,外加王永红的一番刺激,就更加火冒三丈。“想死很容易,大江没盖盖,上吊我给你买绳。”
“做你娘的美梦!”王永红跺着脚气哼哼的说。她的事业如日中天,她的前途辉煌灿烂!死?她做梦都不曾想过!
张永突然觉着尿急,想站起来去上厕所又发现拐杖被扔在一个自己无法够着的地方。只好向王永红求助。但他的声音依然是火药味加命令式:“你把我的拐拿过来!”
王永红是谁?在外头一向呼风唤雨,只有她这样使唤别人的份,哪有人敢这样使唤她的!“自己没长手啊?”她比张永口气还横。
“我?我够不着!”
“你的能耐哪?啊?!”
“你?你拿不拿?”
“我不拿!你敢把我怎么样?啊?!”
“你?你?你还是不是人你?”张永抖着声音质问。
“谁是人谁不是人他心里知道!还用别人说吗?”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我老婆!”
“你老婆?”王永红一阵冷笑。“谁是你老婆?”
张永突然显得十分暴躁,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只茶杯向她扔过去,以解心中之恨。王永红躲开了,但是慌忙之中碰翻了茶几上的暖壶,热水顷刻间流了满地。“你拿不拿?你拿不拿,”张永反复说着这几个字,他双眼通红,浑身颤抖,扔茶杯的手仍然举在空中保留着那个投掷的姿势。他的表情让王永红心里紧张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镇静了。她知道他是虚张声势,他无法行走,就算他现在生气气到打算吃了她也是没则!有腿的感觉就是好!她在他面前故意弹跳起双腿蹦了俩蹦,然后笑着说:
“不拿,不拿,就不拿!”
“你给我滚!”
王永红甩掉拖鞋登上棉鞋,把房门一摔,扬长而去。
张勇被尿憋的大叫:“服务员!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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