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骑兵团团长奉命向您前来报道！”
还不及享受午睡后的余韵，雪卿就被慕容为叫醒了。片刻之后，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了她的面前。
大约二十后半的年纪，容貌相当端正，也颇具成熟男子的魅力。比起雪卿这种刚刚成熟的青涩少年，他让人联想到一株已经长成的青松。比同龄人更高的身材让他显得超群拔俗，挺直的腰板与恭谨而自矜的话语更让他有一种贵族化的风姿。
雪卿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出身世家，而且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
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在第一眼看到这个男子时想到的不是高贵，而是轻佻。
也许这与他的态度有关吧。这个男子身上那种玩世不恭的氛围可以使最宽容的人也为之皱眉，那种三分若有所思，七分风流圆滑的气质让他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讽刺。
就像现在一样。
他的气度、风姿、礼仪，哪一样都是最上等的，连站在国王面前也不会让人感觉失礼，但却让雪卿在第一时间吃痛的皱起了眉。
但，这也仅仅是短短一瞬间的事。
雪卿马上就意识到这个男子是在用这种态度试探对方的器量以及才能，他饶有兴趣的以好奇且不带一丝恶意的清澈目光回望着对方，眼睛深处甚至涌起了一层淡淡的欣赏。
“请坐。”雪卿用温和的语气淡淡的说道。
男子用优雅却不像是面对上官的自然态度在雪卿面前坐下，微微侧了侧身，以便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
“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我应该没有回答的义务吧？”雪卿狡黠的笑道。
就在男子认为他不会回答时，雪卿接道：“如果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再考虑回答如何？”
“说来听听？”男子道。
“你的花名我也久闻了，如果可以，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将你那些情人们带来军营。”雪卿道，他更多使用的是并非命令而是要求的语气。
“你只说了考虑吧？要我付出令人暂时与情人们分别这样惨重的代价却还是不肯痛快的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的情人们如果知道了，心可是要碎的啊。”男人道。
“你也说了是暂时吧？如果你肯将条件改为永远的话，我也可以将考虑去掉，而且保证回答你提出的所有问题。”雪卿也不甘示弱。对于语言文字一这套，他运用得远比男子更加纯熟。
“哎呀哎呀，听到这么苛刻的话，我的天空好像都要塌陷了呢？你可真是位严肃的长官大人啊。”男子的脸上好像咬到了一只虫子一样略带几分认真的苦笑道。
“总算肯认我是长官了吗？既然如此，将你的名字报给我听听吧。”雪卿坐直了身子道。
是位有趣的小长官，不止是模样顺眼，手腕圆滑，连胆量也叫人喜欢呢。男子暗暗在心中忖道。
“在下姓聂，单名一个晨字，草字梵听。”聂晨道。
“我姓雪，单名一个卿。”雪卿依礼回应道。
“关于茱萸骑兵团的传说，你应该听说过了吧？为什么会选择这支军队。不谈你与太子的关系，只凭你的能力应该不会只有我这一家的选择吧？”男子道。
“的确只有你一家选择啊。”雪卿坦然道。
“手腕什么的不能当饭吃，太子本身在军中也没有多少根基，本身也不懂军事，否则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到我这支只有人数可取的军队中了。军中只要稍微有一点能力的将军都不会来我这支摆明是去赵国送死的军队中，就算要讨好太子也犯不上用自己的性命去搏。
“方怒涛将军虽然名声在外，却因为与益王不谨慎的交往，政治生命已经结束，都应元则是官位过低，无法拒绝太子的命令。就算是茱萸骑兵团，如果不是因为你名声过于恶劣，也不是我这种连战场也没经历过的人能使得动的。”
聂晨道：“你还真是坦白啊。你不怕我现在转身就走吗？听了你的话，即使是一百年的热情也会被浇熄的啊。如果换了一个人，立刻要求退役也不是不可能。”
雪卿道：“你不是别人吧。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参军，但我想一定有与别人不同的原因。而支持你加入军队的热情也没有渺小到被我说一说就熄灭的程度。你在来此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切吧。就凭你往日恶劣行径还能端坐在骑兵团团长这个位置上，如果你真的不想来，你完全可以不来。反正你已经劣迹斑斑了，再多一条军部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没有达到目的是不会走的。”
聂晨觉得自己心底的一切想法都清楚的呈现在这个少年的眼中。他似乎有一张可以看见人心的镜子，他正用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睛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他不由感觉到深深的畏惧，又从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兴趣与好奇心。
眼前这个能看透人心，又拥有强大能力的少年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的心底又在想着什么？聂晨想看一看。
“知道茱萸骑兵团的底细还也将我收到麾下的人，你是第一个。即使是这个国家的国王也没有你这个胆量。你不知道茱萸的意义吗？还是不怕我在战场上背叛？”聂晨的言辞一下子变得极富攻击性。
雪卿的眼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道：“的确曾经想过，你背叛的可能性。”
聂晨道：“那你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吗？”
雪卿道：“没有。如果我手上的是一支主战军团，是能够有一些方法的。比如，只在战争完全掌握在我手中时才派你出战，或者设计一些你非赢不可的局面。可惜的是，我手中的筹码太少。”
聂晨笑道：“如果我真的背叛，你要怎么办？”
雪卿认真的道：“转身逃命吧。这个国家除了太子没有人真正对一支由游流组成的军队报过任何希望吧。如果能逃得性命，我自有办法对太子交代。”
聂晨道：“如果逃脱不了呢？”
雪卿道：“唔，这是个很令人头痛的问题。如果逃脱不了的话，可以请你不要将我卖给安王吗？如果你把我卖给其他人，我会相当感激的。”
聂晨道：“安王不是对你有赏识之情吗？”
雪卿道：“正因为他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想在他手下弄鬼，难度太大，即使是我也没有多大把握。”
聂晨道：“好吧。我会尽力而为。如果我要抛弃广牧，一定尽可能不将你卖给安王。”
雪卿高兴的笑道：“如此就多谢了。将你调来的目的是想让茱萸骑兵团成为军队中侦察、攻坚、断后的主力。”
两个人都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进一步深入交谈下去，在最初的试探与了解后，双方开始进行真正补血性质的交流。
“真正要信任那种人吗？他可是茱萸骑兵团的聂梵听。”聂晨刚走，慕容为便不赞同的来到了雪卿身边。
“我在计划之初的确是彷徨不安，但是与他交谈之后，我才算多少安心了些。他是个聪明人，善于隐藏自己的优点，也有很强的控制力，是个不错的同伴。”雪卿道。
“但是听得出来，他并没有像之前几位将军一样的忠诚。他并不是因为爱国心才加入军队的吧。”
雪卿道：“爱国心是一个最虚无飘渺的东西，它就像国王手中的玉玺，很美丽，所以容易眩花人的眼睛，也容易被滥用。
“除了在抵抗外敌入侵的时候，爱国心才有意义。平常的时候，它还是做一攻普通的装饰品就好。
“侵略其他的国家，将杀人当成至高无上的荣耀，这样就是爱国吗？那么我认为这样的爱国心还是越少越好。
“有选择的忠诚比盲目的忠诚更好。为，国王并没有理所当然存在的权力，即使是圣主明君也有**的一天。将一个国家的未来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国王也是一样，他所在意的不应该是一个人能他有多少忠心，而是应该看一个人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
“历史上帝王盲目无度的宠信宦官是因为他们离王最近，他们将自己的忠诚摆放在国王可以看见的地方，他们一切的权力都来自于帝王，所以国王从不担心他们会背叛。
“有才能的国王可以让三心二意的臣子一直保持忠诚不背叛，这是因为他们从不给臣子背叛的机会。平庸猜忌的帝王则会让忠臣变成叛臣。
“一个人的忠诚不是没有限度的，它就像一株植物，如果你细心呵护，它会茁壮成长，生枝繁衍，如果你忽视打压，它就会慢慢衰败，直至枯萎。
“忠诚一向掌握在臣子手中，而不是君王的心里，理解这一点才是成为帝王的关健。”
雪卿叹了口气，之后的那一句话她即使在慕容为的面前也没有说出口。
这把关键的钥匙，安王掌握了，而广牧的国王与王子们则没有。这也是她一直拒绝安王招徕的原因。
慕容为心想，智慧是一把双刃剑，雪卿现在凭借它无往而不利，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因为太相信自己那颗聪明的脑袋，而会被它划伤呢。这一点，不到了某一天，任何人都不敢断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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