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世今生 重楼痴情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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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宫女摇着轻罗小扇,正在烹茶,用的是紫砂竹简瓮,红泥小火炉。(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网传章节,千载中文网特此申明)茶香腾起,沁人心脾。风城从不缺好茶,各种名目凡多、口味绝佳的好茶是商人交换各地特产的畅销货。然而这样的一个茶都入贡的茶该是什么味道?恐怕已经不是文字所能描述的了。那些武将们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海饮,但是那些文臣们却是浅啜一口便能吟一首好诗的。
不知谁说了一句:“重楼来了。”大臣们齐刷刷地看过去,都在小声议纷。
萧文君来了,走得不急不缓。他的脸缺少血色,像一朵盛开的白玫瑰,有一种病态的美,丹唇很薄,稍弯的弧度有一丝女子才有媚惑,一双眼睛像月亮一样朦胧,也一样难以亲近。他身材单薄,衣着一丝不苟,贵族子弟的一切好品质在他身上都能找到影子。
萧文君屈膝行礼,声音像雪花一般酥软冰凉:“儿臣给父王请安!”
萧璟扶他起来:“寡人有两天未见你了,伤好得怎样了?”
萧文君道:“劳父王牵心,不需几日便能完全康复。”
萧璟道:“这就好!今日宫中来了一位贵客,比你要小几岁,来,寡人给你介绍介绍!”
萧文君道:“是蓬莱国的世子么,儿臣已经听说了。”
萧璟笑道:“哈哈!原来你都知道了。世子呢?”
姬宸行礼道:“公子名扬四海,在下早就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倍感荣幸!”
萧文君还礼:“世子客气,叫我重楼便是。”姬宸听他口音,脑袋轰得一声,光影瞬间暗了下去,但是终于想不起来有关这个人只字片语。眼前的萧文君柔和秀气,腰间佩带一枚精致的翠玉长生锁,个头不高,看起来弱不禁风,什么“玉树临风”、什么“不食人间烟火”与他用来倒十分般配,他的面孔很是精致,就像美玉雕琢,眉梢有一颗暗淡的水痣。
萧璟有事未办,携凤之鸣、肖君一等几位重臣先行离开。
萧文君道:“蓬莱有万里之遥,世子一路辛苦,想必为风之会而来?”
姬宸道:“在下学艺不精,怎敢上台献丑。”
萧文君低声道:“我听小玉说和她交手的那个人剑法已经出神入化。”
姬宸脸上一热,瞬间恢复正常:“虞姑娘未免夸大其词。”
萧文君道:“我有没有在哪里见过你?”
姬宸心中一紧:“你说什么?”。(网友手打文字更新
萧文君在他耳边轻轻道:“你知道。”他身上散发出月光一样柔美的异香,姬宸僵在那里,半天没反应。
小炉里火势渐渐温和,舔着精巧的紫砂瓮底,瓮里滋滋轻响,香气与蒸汽一起从盖子上的三个小孔里冒出来。萧璟不是喜欢享受的人,对茶道却是苛求甚严。古代的茶经失传,今人已难明一二,像萧璟一样的内外兼修、登峰造极的人物怕是早已绝迹。
碧螺春茶端上来,果然是清香扑鼻余韵无穷的江南一品贡茶,众人都是赞不绝口。
一盏茶的光景,萧璟才回来。
日近正午,茶香已淡,廊道口跑来一名禁军侍卫,递上名帖。“报告大王!宫外一名自称年沈涤云的中年男子有要事要觐见大王!”
萧璟看完拜帖,不免喜出望外:“真是双喜临门!传下去,寡人要亲自迎接!重楼在这陪陪世子,余人随寡人走一趟。”
转眼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想到月如,姬宸不知不觉露出笑容:“不知她会不会来?”
萧文君站在他面前,面色阴沉,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方才世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姬宸道:“公子一定认错人了,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公子还是不要自寻烦恼!”
萧文君按剑道:“听说世子的剑法已入魂境,文君想请世子赐教!”
姬宸伸手抵住剑柄,冷笑道:“身为大齐王位继承人的你,难道只会像女人一般胡搅蛮缠?”
萧文君脸上一热,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混蛋!”
姬宸迎上萧文君吃人的目光,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地靠近,在半尺远的地方停下,近得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喘息声:“想杀人灭口?”
萧文君粉腮绯红,气喘吁吁,语气还是很强硬:“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姬宸松开了手:“即使我愿意,你记得的人也不是我。”
萧文君闻言怔住。
姬宸看着清风居下的潭水,伸了个懒腰,相当惬意:“以洛海之大,你能技压群雄,无论如何,我都很钦佩你,换作是我,除了坑蒙拐骗,什么也不会。”
萧文君冷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也是坑蒙拐骗?”
姬宸道:“是,骗一顿酒喝而已。(网友手打文字更新
萧文君道:“如果单单是酒,我可以请你。”
姬宸道:“其他的不行?”
萧文君道:“除了一样东西。”
姬宸道:“什么?”
萧文君咬着下唇道:“我之外的……女人。”萧文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最后那两个字。
姬宸大笑:“你就算押宝也不用这么快,你又不是嫁不出去的女人!我明明说了我不是那个人,况且以你凡人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认识那个人!我不追究,已是法外开恩!用我来代替,更是荒谬绝伦!”
萧文君闻言大窘,咬紧牙关恨恨道:“幸好你拒绝了,你若是答应,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姬宸道:“你当真以为我会在乎区区一个齐王?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喜欢钩心斗角的女人,方才所说都是气话。但是我还要警告你,既然流淌着神族的血,就该知道我不是你能应付的人!”
“你是庄生!”萧文君花颜失色,倒退两步,差点跌倒。
姬宸道:“泠兰,真月,紫烟,舆图,麒麟,归雁,灵韵,八象,熙和,十翼,这十个名字曾代表洛海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份荣耀已流传近千载。身为真月家的大小姐,你在努力守护这份荣耀。放眼望去,泠兰家新近败亡,紫烟家新近败亡,舆图家新近败亡,麒麟家远居冰城,归雁家败亡,灵韵家败亡,八象家蛰居沉鱼谷,熙和家败亡,十翼家失踪。”姬宸的语气出奇地冷漠,冷到桌上的茶水潭里的深水也结了冰。几只蜻蜓,看着上冻的荷花,不知所措地乱飞一气,最后竟一头栽在了冰面上,再也没有醒来。

萧文君扶住石桌不住发抖,一半是冻得,还有一半是恐惧:“原来您都知道!”
姬宸叹道:“我知道很多事,唯独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记得那个阵风吹过,楼下的潭水重新荡漾着涟漪,冻死的蜻蜓飘荡在水里,一会儿就被鱼拖走了。风里洒下时断时续的水滴,像情人的眼泪。
萧文君低下了头:“朦胧说,你是我等的人,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姬宸道:“朦胧是谁?”
萧文君道:“真月朦胧,真月家的魔枪。”
姬宸点头道:“原来如此。”
萧文君道:“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非要记得你!”
姬宸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又是沉默,画廊上燕子窝已经空了,今年冬至未至,就早早南去。时而秀气时而嶙峋的假山背阴处,看得见往年苔藓与今年的苔藓交会的痕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潭水更幽,看得人也觉的起了冷飕飕的风,这是一种早已绝迹的幽静。
萧文君忽然道:“如果你不是他,你不用替他还的。”
姬宸哑然。
多少年前的多少年后又重新上演,无论爱情亲情还是友情,就算是宿敌,现在又回来了。谁还在谁的身边?谁还在保护着谁?曾惦记千年的那个谁是不是还值得惦记?他是聪明的,知道如何逃避。
也许是中午肚子饿了,鱼儿都现出了踪迹,水下石洞里有,那边荷叶下也有,还有一条,在梧桐叶下也藏着,冒着一串串小气泡,以为别人看不到。荷花还有几瓣,大概忘记怎么落下了,莲子孤单地耸着,也是无精打采。
萧文君忽然胃痛得直不起腰来。
萧璟已经回来,一路说笑。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位和他差不多高的中年文士,青衫简朴,面容清矍,散发出一种不属于尘世的味道。中年文士身边还跟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十五六岁,体贴的红色女儿装,容貌十分清秀,看见姬宸的时候,眉眼间藏不住惊喜,正是沈月如。
萧璟指着姬宸道:“这位就是蓬莱国的世子姬宸。”
沈涤云道:“世子骨骼奇秀,跟怀楚比来也不遑多让!”
萧璟大笑:“原来宜修也这么认为!”
姬宸道:“承蒙先生厚爱,在下不甚荣幸。”月如在一旁含笑不语。
沈涤云凝视着姬宸道:“我听王兄说南楼新诗乃是世子所题,想当年我们再年少轻狂,也不敢这么做。世子气魄宏伟,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余光扫过,一旁的萧文君也觉得不舒服,这个中年人的修为高得让人匪夷所思。
更漏响过。
萧璟知道老友功力,出面解围道:“膳时已到,宜修,世子,三公,贤侄女,诸位大人这边请。”
当阳光径直落在屋顶上,招摇在偶起的风里的草茎、影子最短的时候,就是开饭的最佳时间了。蕃红花开在香味甜甜的园子里,也开在窗台花盆与墙角花篮里,橙紫交错,多姿多彩,恰好预示着某个灿烂的光景。小巧音符一般的阳光跌落在“曲楼”楼顶上,透过细微的瓦缝,掉在老式的桌椅上,干净的石阶上,与一字排开的酒坛上,丁丁当当地响。众人的脚步,有的闲散舒适,有的登登着力,漫步在五曲三转的亭台楼榭走廊之间,感受遥远的南湖上吹来的湿润的风,想起一坛坛百年佳酿,一盘盘御膳珍馐,脚下更加有劲。
萧璟与沈涤云在前面高谈阔论,姬宸与月如走在了稀落的人群最后面,萧文君也落在后面,相隔不远。
月如小声解释:“我爹想试探你,你不用见外啊。”
姬宸点头。
月如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姬宸摇头。
月如道:“你这个样子,让人很担心。”
姬宸笑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刚才想起了萧公子的事,是以有些失魂落魄。”
萧文君闻言回眸一笑,笑容温存而妩媚,幸灾乐祸的讥诮代替了淡淡的哀伤。月如竟看得呆了。白色的曼佗罗花在风里尽情挥洒着幻象,凤仙花亦随风翩翩起舞,像田野里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头发柔软,脚步轻盈,没有一点顾虑。
月如惊叹道,“男人也会这么美么?我连他一半都不如!”
姬宸道:“傻丫头,你知道自己有多美么?简直跟花一样。”
月如不好意思地笑了。
姬宸见她笑了,心情一下晴朗。
月如指着曲径旁围栏上线一样垂下的花道,“子安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么?”
姬宸道:“好像是黄药子。”
月如笑道:“对了!爹告诉过我,它还有个名字叫游子的喜悦。不知姐姐见了,会是什么心情。”
姬宸道:“你姐姐怎么了?”
月如道:“她离家有三年多了,爹不许我跟人说的。”
黄药子随风摇曳,兀自沉默。其实菊花才是秋天的主色调,也最被人们熟悉的,但是往往最熟悉的最先被淡漠。当一波一浪金黄色的海洋,有如闪亮的麦浪一样铺天盖地翻滚,谁不会感慨些什么呢?萧璟不喜欢浓烈的味道,宫中的一切都随意点缀,包括这个季节里盛开的花卉。这个城市已经好多年没起战火了,萧璟年轻的时候就已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它的完好。花盆都是可以随便搬动的,这些是随便摆设便成的风景,而花圃却是不动的神话了,当季节轮转,长年在深宫里居住的人看见不同颜色的花盛开就可以知道不同的季节了,无论酷暑,还是严寒,都会在轻罗小扇或者火炉下度过的。
萧文君听着两人的欢声笑语,心痛莫名。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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