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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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被踩在脚下的枯枝发出嘶哑的呼喊。嗒嗒……老比林顿驾驶马车远远跟在两人身后。微凉的秋风穿过大路两旁的树木,吹起安妮及腰的长发。“莫尔阁下,我想我们大概应该说些什么?”安妮首先无法忍受不止要持续多久的沉默,提议道。
“安妮小姐,你知道路德教徒传播了什么?”
很好,直接进入主题。安妮装作意外地看着莫尔,“莫尔阁下,你是路德教徒?”
莫尔脚步一滞,脸色古怪,“不,安妮小姐。我不是。”
“嗯。莫尔阁下打算告诉我什么?”安妮决定装傻到底。
“他们说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牧师,任何人都应以圣经作为独一无二的真理来源。他们要求废除圣振,忏悔,婚配,圣秩、傅油。”莫尔正对安妮,慎重说道,“安妮小姐,你同意他们的观点吗?”
“我可是虔诚的教徒。”安妮讪讪一笑,避开问题。
“他们也是虔诚的教徒。他们诚实,忠于内心的信仰,坚定不屈,即使是面对烈火,也不愿意为乞求性命而撒谎。”
“但他们是异端,不是吗?”安妮继续装意外。路德教徒信仰坚定是一回事,保存性命又是一回事。更何况,现在的安妮,从前的杨家盈,本质来说不是一个真正的天主教教徒。狂热信徒那种为信仰舍身的勇气自然在安妮身上找不出来。
莫尔凝视安妮良久,直至安妮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暗自怀疑是不是露出马腿,莫尔方才说道,“克伦威尔阁下曾经问我,在那所漂亮的办公室里,我在做什么?”莫尔一脸平静,“我的回答是:我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
“阁下没必要告诉我这些。”安妮嘀咕道。
“克伦威尔阁下问我,我是否可以对那些信徒的行为视而不见?我的回答是:我必须坚持我的原则。”
“呵呵。”安妮干笑两声,“莫尔阁下是一位信仰坚定的人,我绝对相信。”
“安妮小姐,那你呢?”
“我?我是,我是虔诚的教徒。”安妮一脸坦诚,心里却不禁嘲笑自己,来这个地方一年,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意料之中的沉默,远方集市的喧闹声隐隐传来,安妮偷眼打量莫尔,他眉头紧皱,不知在思考什么。“莫尔阁下,还有其他事情吗?”
“那些书,安妮小姐认为如何?”
安妮心头狂跳,他知道那些书。不,不可能知道,克伦威尔不会跑去告诉他,一定是猜的。安妮装作诧异问道,“什么书?”
“安妮小姐,”莫尔在安妮脸上没找出异常,眼神闪烁,缓缓说道,“凯瑟琳王后善良,温柔,拥有坚定的信仰,意志和自尊。国王的婚姻非常美满。”
“莫尔阁下,请告诉我,你的目的。”
“法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安妮小姐,你精通法语,而且深受法国王后的重视,我想你在法国将会得到一段开心美满的婚姻。这是我对你的建议。”
“我根本没打算从国王身上得到什么。”安妮冲口而出,原来说了半天,莫尔希望自己主动离开国王。“莫尔阁下,你找我聊天的目的,就为了试探我是否路德教徒,然后以此为理由,强迫我离开英格兰,好让国王离婚的要求落空。莫尔阁下,难道你认为我像那些女人一样,为了那顶尊贵的王冠,而来争夺国王。”

“你自然不像那些女人,安妮小姐。”莫尔不怒反笑,“你比她们聪明。你不单要得到后冠,你更希望掌控国王。你意图毁灭国王的信仰,你意图摧毁这个地方。”莫尔深沉的眼睛折射出狂热,“你促使异端的思想泛滥,你令这个地方被上帝遗弃,你令一名忠实的信徒陷入困境。”
“忠实的信徒从不因外界影响而改变心意。”安妮大声打断莫尔的指责,“莫尔阁下,这是你刚刚告诉我的。即使面对吞噬性命的烈火,信徒也不会改变信仰。莫尔阁下,与其指责别人错误引导国王,不如认真考虑问题是否出在自己身上。”该死的莫尔,榆木脑袋的莫尔,一根筋的莫尔,一心一意想着维护教皇的权威,却根本不知道国王变革的目的。安妮气恼莫尔把自己当成罪恶的源泉,更气愤于自己又被人耍了一次,克伦威尔硬把安妮.博林拉到自己的阵营,现在无论安妮.博林是否是相信路德的观点,新教徒的烙印算是实实在在打在身上。
“对于莫尔阁下来说,一切皆是美好。但是对于国王而言,失去男性继承人无疑是一场灾难。对于英格兰而言,这意味着一场战争。作为国务大臣的莫尔阁下,你是否应该首先考虑你的国家。”
莫尔嘴角抽搐,似想说什么,最终说不出口。安妮不管莫尔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提起长裙,转身离开。马车摇摇晃晃重新踏上归途。夕阳下,托马斯.莫尔孤单一人僵硬站在路旁,地上的阴影拉得长长的。
自己算是什么?是父亲和舅舅平步青云的敲门砖,是克伦威尔游说国王改变信念的有力武器,是国王摆脱西班牙阴影的棋子,是他生育男性继承人的工具。安妮双手捉着长裙,握成拳头。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车厢内,安妮喃喃自语,“你不是安妮,不是真正的安妮,所以你不用生气。你不是自愿的,她是自愿的,即使有问题也是她的问题。与你无关。”安妮一遍一遍念着,反复催眠自己。
“至少他对我没任何的目的。”安妮脑袋里闪过一张脸,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不,是我不知道他的目的。”安妮纠正道。
“至于他,”安妮脸色微红,“那个混蛋会有什么目的。”想起温泉里尴尬的初遇,汉普顿宫内强硬无理的要求,书房内恶意的捉弄,花园里耐心的解惑,酒醉夜里的疯狂,舞会后的失落,过往的一切一幕幕浮现,或欢笑,或羞恼,或平静。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人住进安妮的记忆中,清楚记起他色眯眯的眼睛,冷酷的表情,坚定的眼神,所有不可能在同一人身上体现出来的特征,偏偏他拥有了。安妮彷徨过,迷惑过,他到底是谁?他只是一个侍卫吗?自己和他一次次的相遇真是偶遇吗?安妮略带惆怅,望着马车外渐渐远离的宫殿群,“不管他是谁,我和他注定只能是两条平行线。他只记挂他的国王,他的英格兰。一切为了英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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