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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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里的低音炮“轰轰”震响着的士高舞曲,马路上的行人对此竟无动于衷,依旧懒散的闲逛着。天空变成了青灰色,时间可能已接近黄昏,夕辉晚照的最后一抹余烬正从悦海酒店的尖顶上隐没。路旁的树木也收起了鲜嫩的色泽,披上了一层深色的暗韵。路上的车缓慢的挪动,一辆辆桑塔娜的士拥挤在一起,还不停的按着喇叭。
对于北海的街区我还不甚了解,车子穿来拐去的,也不知行驶到哪了,只觉得道路渐渐宽敞起来,车辆也少了很多。正当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景色时,忽而一缕潮湿咸腥的味道猛的冲入了鼻孔,接着,当车子拐了一个大弯后,我便看到了大海。
那深沉的涌动的液体,仿佛一匹巨大的丝绸般沉重的摆浮着,它浮动的频率很容易把我带到98年9月28日的那个晚上。我就是从这里一个人游到澳门去的,为了实现那个近乎疯狂的理想,我甘愿付出生命……
车子停在“东海渔村”门前的停车场上,酒楼外的霓红已烁放出各色光华。这是一座两层建筑,我们穿过杯盏交碰声震耳欲聋的厅堂,进入一间早已为我们准备好的包厢。房间很静,一张可以坐十人的大圆桌摆在当中,上面铺着雪白的台布,碗筷蘸碟也已备好。
我们刚一落坐,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过来,我抬眼扫了她一眼,凭心而论,这是一个很够味的女人。她的五官很平常,但搭配的很端正,身材圆润,该翘的地方翘,该细的地方细,黑色小西装领口与里面的白衬衣前襟偏偏放得很开,故意露出了半截黑色的蕾丝内衣,而内衣里面的一条白色乳沟更是晃的人眼花缭乱。不仅如此她还故意用很随意的眼神来看着我,仿佛我没什么地方可以吸引她一样。我……
阿光他们却好像跟这个女经理很熟落,一见面就打情骂俏的逗起来。阿彪还趁机在妙龄女经理的**上狠掐了一把,惹得她尖声大叫了几嗓子。
等她走后菜很快就上了,摆了满满一桌,提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味道却颇为鲜美。席上大家都没喝酒,这到使我感到有些意外。席间,女经理不时单独的走进房间,借个话题和他们聊上几句,我没过分的注意她,却感觉她总是有意无意的用眼瞟我。当我正视她时,她却又故意把目光移开。
“阿美,喜欢就说喜欢吗?还躲躲藏藏的,你当我们都是白痴啊!”阿彪一边去抓她的手,一边斜着眼瞄我。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赶忙把头低下大口大口的吃饭。
“你说什么呐?还想不想吃了?回头叫厨师把你也蒸了,清蒸大头鱼,看你还说不说?”她一巴掌打开阿彪伸过来的手。
屋子里的人除了我之外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阿美,就要清蒸大头鱼,好,现在就要,快上!快上!”阿蛇笑得前仰后合,似乎阿美给他报了一剑之仇。
阿彪也笑,但并不自然,笑了会儿他又说,“你这个**货,知道你盯上我们阿东了。好啦!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他的厉害,晚上可别他妈的鬼叫才好啊……哈哈哈哈——”说完他自己先大笑了一通。
大伙又是一阵爆笑。
女经理气得花枝乱颤,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她的眉宇间始终掩藏着一种来自心底的喜悦之情。
“我叫你坏,我叫你坏。”她手里的夹子雨点般落在阿彪身上。
阿彪也是犯贱,越打他还越高兴,一个劲的大笑。包房里乱作了一锅粥,好久才平息下来。笑声活跃心情的同时也活跃了胃口,饭菜几乎被席卷一空。
“阿东有没有兴趣?嗯……”阿光直视着我问。
“什么?”
“阿美。”他指着女经理说,“别看她喜欢和我们开玩笑,但说实话,我们谁也没上过她。”
“嗳——嗳,光仔你说什么呐?你们要这样的话,以后就别来这吃饭啦!”这次她好象是真生气了。
“阿光!”我用手碰了一下阿光的胳膊,“我没这意思。”我的表情极其严肃,不容别人在作什么打算。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再言语。
“走吧,”阿光首先站起身,“阿美,把单子拿来。”
女经理拿来一沓票据和一支笔递给阿光,而后,又幽怨的瞥了我一眼。阿光签了字,把东西还给她。我们才鱼贯而出——
自始至终,我都没看见谁付过饭钱,这到使我觉得非常惭愧,怎么说也算是大帮派的人,如果总是吃霸王餐和那些小混混又有什么区别?路上我不住的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阿光,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你看什么看?当我们吃霸王餐了吧?”他乜了我一眼,接着说,“这的老板是和我们一条线的,人在澳门,叫阿庄。大家都是兄弟,吃饭签单就行了。公司报销的,别胡思乱想。”
“噢?”他终于打消了我的疑虑,“原来是这样,操,我还真以为……”说完,我不好意思的向他笑了笑。
饭店外此时已灯火阑珊,漆黑的夜空中散布着无数的星星,仿佛一张镶满钻石的幕布轻轻罩住了大地。路边树影婆娑,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化成一道道蓝弧,无声的交织在一起,倾吐着城市的繁丽、畅达与新锐的特性。我去过的城市有限,但北海的夜表露出来的不是那种大都市的浮躁,它的静谧是难以想象的,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恬静,和谐以及家一样的温馨。然而,它也是年轻的,热烈的,深入其中,仿佛每个人又都能找到自己的所在,各得其乐。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快告诉我,看我能帮你点什么?”阿光坐在车里盯着我说。
我是有点走神了,不知为什么,我一静下来就想到了小咪,小咪是我在澳门认识的一个上海女孩子,很单纯,很漂亮,本来她是要来接我的,但她没来……
“没有什么事?”我低着头回答。
“你那个女朋友小咪呢?你出来怎么没看见她来接你。”
“……”
“怎么啦?阿东,有什么就说吗?吞吞吐吐的,大家是不是兄弟?”
“她死了……”我抬起头望着他,极其平静的说。
“死了?怎么死的?”几个人都很惊讶的注视着我。
“心脏病。昨天才死的。”我又低下了头。
几只手不约而同的伸过来按在了我的肩头上。
……
大伙沉默了好一阵子,阿光才说:“嗨!节哀顺便吧,人死不能复生,算了,本来在道上混本来连自己什么时候没命了都不知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该享受的时候就要好好享受,该忘记的时候就要全都忘记,知道吗……”他用胳膊紧紧的搂住了我的头。我没有丝毫的表情,那种流泪的脆弱绝对不会出现在此时。我几乎想尽快的忘掉小咪,因为我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为了我的目标,我势必封锁自己的一切情感,变得心硬如铁,而且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们在距海边不远的一家叫“白云”的夜总会下了车,白云的档次不算很高,房间也很陈旧,无论是大厅还是包房的布置都没有一丝的新意,即便如此这里的客人却是不少,简直到了座无虚席的地步。他们带我来此多半是有理由的,就如在东海渔村吃饭一样。不用他们介绍我也能想到这应该也是我们的地盘。
给我们留的房间实在不大,只能算是个小房,六个人坐在里面都显得拥挤,更何况还有四个小姐。我和阿光没要,当然,他们还能理解我失去女友后的心情。为了庆祝我的出狱,他们叫了四五打喜力与一种樽装的红酒。而后服务员又端来果盘,水煮鱿鱼、开心果、等一系列小吃。
为了缓解我的痛苦,他们轮番的灌我,开始我到没在意,觉得这啤酒、红酒的度数比较低,不会怎么样的。没想到两种酒掺合着一灌,忽然天晕地转起来。估计到不是自己不胜酒力,多半是心情不好的原因,酒这东西真奇怪,心情好了可以千杯不倒,心情不好一杯就醉。

昏昏沉沉的仿佛谁又灌了我几杯,也许是我自己喝的,反正,桌上的红烛已在我眼前幻化成许多个上上下下飞舞的影子,一张张脸孔轮番的出现在红烛与红烛之间,是那么贴近我的脸,我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谁,但又能清晰的看到他们头上的汗水,听到他们没完没了的唠叨。后来,我好象实在顶不住了,就倒在长沙发上,睁着眼凝视着旋转的房顶和暗淡的灯光。我的口中有时溢出些酒和口水,但不知是谁又帮我擦干净了。虽然晕眩的要命,但我仍记得不知是哪个把我的头搬起来,放在一条光滑的大腿上。
接着,我就感觉一条热毛巾在我脸上来回的擦,当时是感觉挺爽的,可马上又感觉不对,一个丰腴的沾满口水的嘴唇,猛然象块膏药一样死死的糊住了我的嘴。我立刻感到呼吸困难,于是便手脚并用的努力抗争,心里在一万遍的疾呼:是哪个臭婊子敢占老子便宜!?在这种情况下,我显然不是一个女人的对手,浑浑噩噩的就被她俘虏了。
夜里我又做了无数个梦,有打架的,杀人的,逃亡的,哭的,笑的,梦里遇到了许多人,但惟独没有小咪,而我在梦中又清晰的看到一个女人在对我施暴,她长得不丑,但我决不想和她干那事,于是,我又拼命的挣扎,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我终于在一片清凉中睡着了……
当我被一缕发丝搔的痒痒的恢复了神智的时候,我才蓦然惊觉此时怀里正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睡得依然很香,头使劲的埋在我胸口,我的手就搭在她裸露于被子外面的光滑的脊背上。
窗外明媚的阳光从没有完全遮好的窗帘缝隙里射进来,时间应该是不早了,可我对关于昨天的记忆却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象。那温热的气息以及身体的起伏都无法让我回避一连串的疑问——
她是谁?
为什么会睡在这?
而我又是怎么和她睡在一起的?
阿光他们呢?
我日!老子不是失忆了吧……
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圈住了我的腰,把身体和我贴的更近了,口中还发出一串闹春猫一样的哼哼声。她的**猛然变得火热,手脚并用象蛇一样缠住了我。没等她完全得逞,我就顶住她的双肩往后用力一推。
“啊……你干什么?神经病!”那女的尖叫着滚下了床。
当她披头散发从床下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女的原来就是东海渔村那个女经理——阿美。只见她杏眼圆睁,全身一丝不挂,雪白高耸的胸脯还因气愤在不住的起伏。
我没理她,坐起来找自己衣服,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于是就抬头问她:“喂,阿美,我衣服在哪?”
忽然,她哭了。双肩瑟瑟的抖个不停,眼泪也簌簌的往下直落。
我很生气,因为她在我喝多了酒以后把我弄到这来,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喂!阿美,拜托你别哭了好不好?我衣服呢?”我又问。
她哭的更大声了,而后就扑倒在床上继续哭,一点也没有理我的意思。
我把她的脚抬到床上,给她盖了被子,然后继续找我的衣服,房间里被我翻了个遍,衣服就象长翅膀飞了一样。
这时忽然有门铃声响起,我用厕所的一条浴巾裹住**的下身,急急忙忙的冲到门口问:“谁?”
“服务员,您干洗的衣服。”外面说。
“衣服?”我赶忙把门打开一条缝,伸手将衣服接过来。
谢天谢地我总算有衣服了!我一边麻利的穿衣裤,一边思索着对策,什么对策?这个女人已经和她睡了,你总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吧。虽然我并不喜欢她,但她也不是什么出来卖的,终归是个正经人,只不过行为有些不检点而已,既然她自己愿意以身相许,也毕竟有她的理由,我到的确应该劝慰她一下才对。而且,此时我也为我刚才的莽撞感到有些内疚。
“喂,阿美,别哭了。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先穿上衣服,一会儿阿光他们看见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我颇为笨拙的连续解释着。
“算了吧,别假惺惺的来哄我了,都怪我没眼睛,自己好心没好报,哼!”
她坐起来整了整头发,又擦了擦泪水横飞的脸,白花花的**随着她的动作而不住的颤动。
“昨天……我喝多了,……是你把我送回来的?”我尴尬的问。
“不是我是谁?是我贱,人家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呐?”
她开始穿衣服,动作中带着怒气。我无奈的坐在床上,沮丧的望着她。
“你想让我怎么办?”我问她。
“什么怎么办?我又不会赖上你,看把你吓得……”
“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匆忙的解释着,但此刻的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刚出来便碰上这么多不遂意的事,真是活见鬼。而这所有的错误又都是因为那可恶的酒精引起的,想到这,我简直后悔死了——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想给我点钱是吧,你当我是什么呀?去死吧你!”一个枕头迎面飞来。
她如此泼辣,我简直无计可施,自己又苯嘴拙腮的越描越黑,事情瞬间弄的一团糟。
等她穿好了衣服,拿着她的两只高根鞋走到我眼前的时候,我还没弄懂她想做什么。忽然,她举起鞋朝我的头上猛的打了一下,这到使我非常惊讶,一时间竟忘了躲避,就那么傻傻的被她打了一下。也别说,女人这高跟鞋还真属于一种利器!血在两秒中内就滴了下来。
“记住了,江东,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她的眼圈噙满泪水,
见我没反应,等了会儿她又问:“你干嘛不躲?”
“我干吗要躲?”我擦了擦头上的血,“是我欠你的,我女朋友前天死了,所以心情不太好,昨天又多喝了几杯,做了些不应该做的事,希望你能原谅……”
她蹙着眉头傻愣在那,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才说:“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们都有责任,别再说谁欠谁的了。交个普通朋友吧!”
她的脸上虽然还挂着晶莹了泪珠,此时却又露出动人的笑靥,并且把手朝我伸了过来。我也展颜一笑,伸手和她握紧,所有的不愉快尽在这一握中神奇的消失了。
“等一下我叫服务员上来拿点酒精药棉,我帮你把头擦一擦。”她双手抱住我的头仔细的看着伤势。
“不,不,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我说。
“我这个性格其实象你们一样混黑社会倒满好的哦!嘻嘻——”说完,她自己还忍不住笑了。
她打了电话,几分钟后,酒店的工作人员就送来简易的包扎、消毒用品。血早就不流了,其实只是破了点皮,就干这一行来说——她还没达到那种心狠手辣的地步。处理完伤逝,她看了下表说,“哎呀,两点了,我得走了。拜拜!有事打我这个电话。”看她急匆匆的样子,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明信片,抽出一张递给我,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折回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我,“这是你的,昨天你吐的衣服上都是,我送去洗的时候才发现的,给!看看少东西没有?”
“谢谢!”我把信封抓在手里,用力点了点头,籍此来表示我的谢意。忽然间,我觉得这美女也很可爱……
她向我嫣然一笑,然后拉开门,风一样的轻盈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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