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兰没有想到，林儿打工竟会给她带回这样的礼物。
华林想外出打工的事曾遭到友善的多次反对。经过父子多次争论后，薇兰将友善叫到跟前说：“孩子大了，呆在家里也闷得慌，就让他去吧。”
她知道友善不放心，华林是他心上的肉，离不了。
在高坡，在牯岭，说得更远些，在乌蒙山上许许多多的村庄中，哪家哪户不把男孩看作家族延续的香火，更何况，华林是独苗。
打自华林降生那天起，友善便把这棵独苗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从不把怀胎七月就降生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劳作不断的乡村孕妇动到胎气造成早产本来就是不足为奇的事。
薇兰记得生下林儿那天，友善对她只说过这样一句话：“呵呵，薇兰，你真行，带把的呢。”
友善这个汉子与大多数的山里男人一样，把“带把的”当成了自己生命的延续。
后来的好几天中，他带着自豪，以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接受乡亲们的祝贺。
再后来，他又象许多山里汉子一样，怀着难以满足的心态对薇兰说：“孩子孤单得很，是不是应该还有个弟弟？”
那时候，在牯岭大山中，究竟有多少男人在夜幕降临后只能将**作为最大的乐趣，究竟又有多少男人想从**的乐趣中延续大山里古老的传宗接代的传统？
友善有着强壮的体魄。他期盼过，努力过。可是，华林长到十岁后，他失望了。
他终于把更多的关注放在华林身上，默默的掂量这个孩子对于家庭的分量。更多的时候，他一面吧嗒着旱烟，一面看着出出进进的华林，脸上漾着复杂的、难得一见的笑容。
友善这人就象他的名字一样，对薇兰忠实的实践着自己的诺言。华林有多大，这对夫妻就有多少年没红过脸、呛过嘴。
有些年，他对薇兰读书识字的举动不解。后来，看见孩子在薇兰调教下竟出脱成了一个灵性十足的小伙子。就为这，友善不得不在感激之余还暗暗地敬重着薇兰。
薇兰既然发了话，华林外出打工的愿望也就实现了。
五月初的一个大早，薇兰将华林送到路口，叮呤道：“不要走远，先到傍山看看，记着捎信回来。”
“知道呢。”华林接过薇兰递来的背篼，笑咧咧地说道，“妈，在家好生呆着，有了钱我就给你买件最好最好的礼物。”
华林并不知道，在他带回的许多礼物中，惟有一件看不见摸不着的礼物才是薇兰最为珍视和最感意外的。
被志民留下的那天，华林请同村人带回一张条：“爸、妈：有位老板要我留下帮他，不能天天回家了……”
随后的几个月，华林每回来一次都会带着不少礼物。有穿的，有用的。有一次甚至还带回了山里人很少见过的蜂皇浆。就是这一次，她知道了华林的老板叫志民。
听到这个十分久远的名字，薇兰一惊，心里连连叹道：“噢噢噢，命运为什么要着弄我这苦命人……”
后来的一天，她拿出一本由于岁月的洗礼而变得陈旧异常的《新华字典》，翻开扉叶，默默的看着上面写着的两行字：
牡丹空艳丽
幽兰自芳香
落款是：一九七四年五月九日。
她抚摩着落款上面依然可见的搽痕，哭了。
那是与友善结婚的前夜她用橡皮反复涂搽的地方，那里原本写着“志民”两个字。
华林让她知道了，在消失了二十几年后，这个名字代表的那个人又来到了傍山。
那时正是梅雨季节，阴沉的云层撒着没完没了的细雨。
友善不在家的时候，薇兰经常坐在檐下，听着滴答的雨声，看着被雨水洗得闪闪发亮的青石板路，遥望着远处雨蒙蒙的傍山，极力的克制不要去回忆，可是不能。
遥远岁月的细枝末节就象雨后的青山那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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