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章 表哥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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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永定乡的少年而言,二十里山路实在算不了什么事儿,表兄弟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包公祠小学。
见到老师,多芳就开始了解小学的课程安排,好做打算。老师也小多芳也很感兴趣,发现这个小娃子记性好,背得不少古书。就是写起字来实在是太慢,不过对一个七岁的伢子来说,能识得这么多字,也实在是不容易。考虑了半晌,说现在湖南正在建乡保小学,很有可能在长塘建一个,那样对多芳也方便些,建议多芳回家好好练字,到时上个一两年初小后试着直接读高小。多芳虽有点失望,但一想到将来可以在家门口上学,两年后可能直接读高小又很兴奋,在周围人看来,高小毕业生相当于过去的秀才。舅爷爷是个清末的秀才,如果知道让舅舅们晓得自已可能十岁多点当上秀才,肯定很好玩,说不定还会把两片肉呷。
回来时,三表哥告诉多芳,上完这个学期,两兄弟就要退学回家务农了。多芳明白,因为大表哥不在了,姨父家必须要为生活打拚,饭都呷不饱,咋读书哩。
聊天时,三表哥忍不住就扯起家里地事,表哥的爷爷坚守家风,也读过一些古书,凭着百担谷山田,算不得豪门大户,也称得上小康之家。舅公也是秀才,当着教书先生,还守着几十担自耕水田,两家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两家老爷子都觉意气相投,一提这门亲就定准了。哪晓得,爷爷一过世,为办丧事,几亩田地很快就卖光了!一家人风里来,雨里去,起早摸黑,做了田里做土里,农闲时还跑桂阳州搞点小买卖。大冬天,鸡叫头遍父亲就下床,摸黑洗脸,带两只干红薯,挑着冬笋赶到桂阳城去卖,一斤冬笋赚几分钱,一天到黑搞不得块把钱,一去一回八十大里,隔天一次。听母亲说父亲三十多岁就有了白发,背也开始弯了。可怜父亲勤劳本份,不嫖不赌,不好吃懒做,连旱烟都不呷一口,就是爱“端两杯”一块豆腐干二两白酒,美美喝两口。但就这么一点爱好也常常得不到。只有冬天卖冬笋,赚了几个小钱时,才买几个铜板豆腐,打几两白酒,痛快地喝一顿,再美美地睡一觉,不等天亮又出发了……
有年冬天,连下了几天雪,父亲带了大哥二哥,每人穿一双草鞋,又用稻草绳反复扎了几圈,挑起箩筐就出了门,一步一滑地去小冲煤矿。到了矿口,老板还在睡觉,听见人来便大声吼:“是哪个崽,这号天气爬上来干鸟!”
“何老板,是我们啦,腊树下(五村之一)何纯桂,还有我的两个仔呢。这天老爷作孽,下这么久的雪,不要说锅里冒米煮,连烧的柴火也没了,不来搞点怎么行哩,我要象你睡到床上都有钱进就好啦!”

“你老兄讲话不怕牙齿痛,你以为窿眼里的炭会自个儿跳出来么?我搞几个钱是拿命换来的,不晓得哪天阎王爷子一勾薄子,小命就赔上了,你懂不懂?”
“那是那是,我不过是和你说句笑话。真讲起来你们这行也不不容易,一年到头钻窿眼里不见天日,也够难熬啊!”
“这才是是一句内行话。我要不是一大家子人吃饭的话,也赖搞这号买卖了。挖煤象赌宝,赌好了吃酒呷肉,赌坏了老婆孩子哭。‘人死卵朝天,不死又一年’,靠碰运气。你听说没有,前几天冷水一条窿上,一下子就要了三条人的命。有个‘远地仔’,死了尸都冒人收,还是窿上几个伙计,拿了床破席子将他卷起抬到烂仔山里埋了,几惨哦!”“看,光顾说话了,正事放一边了。现在场面上冒得炭,你们爷仔自己进窿去,到‘桩头’上拖点出来,多也好少也好每人交一毛钱算了,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懒得动了。”父子三人,点上桐油灯摸进窿眼,拖了近千斤‘生炭’到井面,一人装满一担,洗净手,谢过何老板就下了山。鲁塘人挑炭是肯卖死力气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也能挑百多斤。多担少担都是交一毛钱,恨不得一担挑回一座山。长年累月,练出一副好筋骨,铁脚板。
三副担子的炭合起来不下四百斤(老秤)。父亲要老二仔挑一担回家自个儿烧,自己和老大挑到清和圩去卖。到地头时,正是晌午闹圩的时候,刚进圩坪就有好几家抢买这两担块炭,不讨价,愿出两倍价钱。一算帐,两担炭得了一个“袁大头”外加五角纸币。冬天的米价比五、六月便宜一些,一个‘大脑壳’光洋可买两斗大米半斤盐,外加两付‘炭本儿’。
多芳原就知道表哥家况现在不太好了,却也是第一次听到表哥家这些事儿,心里想着自个儿家可不能衰落下去,不然的话日子也太惨了点,简直没法过。
回到自己家,郑家主听了小学的事后并不在意,反正自个家的仔娃这么聪明,过个两年多直接上高小可能更好。又告诉多芳一个消息,发叔托人带了一封信,说他的一个徒弟要到广西去打仗,他放心不下,也要跟去看看能不能帮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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