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笛心思正五味翻滚，听柳子眉刻意高昂的腔调，她眼神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一激灵，醒悟过来，急急抬眼。
“莫总在想什么，这么出神？”罗印健微笑睨着莫笛，眸子幽深，专注间有隐约的迟疑。
莫笛也狐疑地回视罗印健，思索着罗印健这意味深长的眼神要昭示些什么。
“罗总，这位是？”两人对视间，磨出许多尴尬，还是柳子眉知轻重，轻咳一声，断了二人思绪。柳子眉微笑，问罗印健。
“你看我，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曹尘。”罗印健眯眼，嘴角噙笑。
莫笛缓缓抬眼，盯着柳子眉虚虚实实的脸色。许久，才别过脸来，看了眼对面噙着温暖笑意的男子。
原来……原来……
原来，是曹尘啊！
她见曹尘眼触及她，便渐渐隐了笑意。
莫笛歪了歪脑袋，试着用自己右手掐自己左手，狠狠地。她微笑，看着罗印健：“罗总啊，您真不够意思呢。”是真不够意思，不够意思到，让莫笛从此，对罗印健三字，只有生生的恐惧与厌恶。
莫笛起身，抓起提包，转身，出餐厅。一气呵成。
她想柳子眉你脸色铁青做什么，我莫笛让你白白看了这场戏，你怎么计算都是赚的，你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啊……你明知这局的前前后后、因因果果……却不动声色……
她想罗印健你那隐隐的担心真是多此一举，不管怎样，你带了曹尘来，从此就不再是莫笛心里那个对莫笛有千恩万恩的罗印健了……罗印健你当自己是偶发善心的肉食狼吗？
莫笛匆匆上了车。关了车门，顷刻间，莫笛只觉万般心绪涌上来。
她知自己并不真气柳子眉。她只是气，气她对柳子眉的依赖，最终只换个转身两厢漠然的结局。
她也知自己是真心感激罗印健。莫笛回善城，开了莱比这家小公司，第一个客户便是报社罗总。他不知帮了她多少——即便是，即便是，看在某人的面上……曹尘迟早要出现，莫笛心里也早有了个谱。但偏偏是罗印健……偏偏是罗印健带了曹尘来见她，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啊……
这些带着惶恐的依赖，带着戒备的信赖，终究应了莫笛那些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不安，然后，一起，摆了莫笛一场。
莫笛将头轻轻靠在方向盘上，眼前尽是一张带着温暖笑意的脸庞。
莫笛渐渐撑不住，鼻子酸了，泪水就往下地掉。
那是曹尘啊。以前宠她疼她的曹尘，有时也会倔强的曹尘啊。她看着他本噙着温暖笑意的温润面容终因见到她而渐渐冷然起来，她该用怎样的心情，去待他？
……
手机一直响，莫笛斜眼横着震动不停的手机，忽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越是哭，手机越是响，莫笛哭得越是大声。她想你就一直响吧，看谁声音高过谁。
所以说，莫笛性子，多少有些顽劣的。又或许，真是委屈至极，只能藉由着这股孩子气，来冲散积在心头的万千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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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吧，我自己走就好。”莫笛维持镇定模样，微仰头，给男子一个笑脸。
这笑……实在是……男子表情终究有些挂不住，黑沉的脸在暗色的路灯下一闪一闪。
“孟苏……”莫笛双手吊住男子脖颈，无比厚颜地撒娇。
“……”男子目不斜视，见着前方的椅子，脸色终于有些缓和。他三步并作两步，停在椅子前。双手一甩，一坐，莫笛生生被他甩到旁边座位上。
“孟苏……？”动作太大，醉酒的莫笛惊魂未定，只得硬生生抬头盯住脸色不愉的男子。
这男子面上虽隐隐含气，眉目却柔和，看她的眸子也是沉静的。
“打你许多电话，不接。你在逃我吗？”男子伸手轻触莫笛眉头，静静瞧着莫笛。见莫笛慌了神要挣脱，他神色渐淡，一瞬间又清朗过来。微微一笑后，放开莫笛。
“曹尘！”莫笛几乎失声。
“小笛，是我。”曹尘见莫笛伸手揉着眼睛，一时一口气咽在喉间。莫笛这孩子气的动作，让他原本在见到她迷醉后的坏心情都消散了。不知该怎么说这个女子，都28岁的人了，平时也是看着精明的，怎么一醉酒就这般没心没肺了。若在平时，曹尘知莫笛断不会对着另外的男子“孟苏、孟苏”地叫。是她酒品问题吧。
曹尘本黑沉的脸扯了扯，一时忍住笑，认真回视莫笛探寻的目光。
“还是来了啊。”莫笛咕噜着。许是醉酒缘故，原本让人看着凌厉的眼神在曹尘的注视下反倒失了气势。她微偏过头，断了曹尘的逼人眼眸。
“小笛眼睛肿了。”淡淡的心疼，或许已不是七年前的那场亏欠。
“……”莫笛咬住下唇，微微笑着，“是啊，肿了。”哭了那么久，能不肿么……
脑里浑浑噩噩，重重地痛。但莫笛并未忘记曹尘原本是她心里的伤疤啊，这伤疤被揭了，她不恼羞成怒似乎不正常啊。莫笛脑子也转不动了，只能凭着一股恼怒神气，狠狠瞪着曹尘。
这眼神……倒真让曹尘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他一直知莫笛是可爱的。他也曾见过莫笛醉酒的样子，是在孙户的生日上，那是他、孟苏何、亦哥……初见宋若央和莫笛。莫笛还是个小孩模样，划拳、喝酒，不知虚与委蛇，输了便喝。宋若央替她挡了许多酒，很多男的、女的，替她挡了许多酒——但她，仍是醉得一塌糊涂。醉了，她软软地靠在宋若央肩头，撅嘴亲宋若央脸颊说谢谢若央。
那个动作，触到曹尘心思。他当时想，与孙户来往的女子，到底算不得正经吧，即便是大学女生……这女孩子一副真诚面孔，到底是个面具还是怎地？存了这份心思，曹尘渐渐注意起莫笛。
他在角落里，沉静的，盯着沉睡的莫笛。看她睡姿不雅地、面孔散换地躺在沙发一头。真是个孩子呢。曹尘后见莫笛中途醒来，慵懒的眸子，来回扫视包间，这样两次后，她闭眸再睡。期间，她眸子停在宋若央身上两秒样子。大概见宋若央还在，她便宽了心，倒头又睡吧。
曹尘那年也是25的年纪，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他并未放莫笛在心上。他想这个女孩子，除了可爱，大概一无是处了。
现在，曹尘静静瞧着莫笛恼怒地撇嘴、起身、左顾右盼。
曹尘也跟着起身。
莫笛满是狐疑，回身瞪着他。
“我是曹尘，小笛。”语气是温柔的，一字一顿里，却刻了许多的坚毅。他凝视她，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是刻意，给她压力，让她逃不了。
“嗯。”莫笛在秋夜凉风里，乖乖地点头。酒是没醒的，但脑袋明白起来。曹尘模样，她看得真切。仍是表面温和、内心却莫辨的人。她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这是曹尘，是活生生的曹尘。怎么能逃呢。
可是可是……这是活生生的曹尘……怎么能不逃呢？
莫笛微眯了眼，装不了不醉的正常模样，只得扶了旁边的树干，对曹尘优雅迷人地笑。
“头很晕，我想回去了。”
打个酒嗝是不是更像？莫笛毫不犹豫地对着对面的曹尘大打酒嗝。
“……”曹尘也眯了眼，笑。风中凌乱，这四个字真好。用来形容此刻的莫笛，真是分毫不差。扶树干的模样，假笑的模样……狼狈，又装了样子的镇定……真真是以前那个莫笛呢。遇事便逃。比她作鸵鸟，怕还低估了她逃的觉悟和本事。
曹尘朝莫笛走了两步，见莫笛鼓起腮来。他迟疑着，问：“想吐吗？”
“……”我酒品没那么差好不好！莫笛白他一眼，不理他。
曹尘反倒轻笑起来。上前扶了她。
“来，背你。”一贯的柔和调子，只是坚毅的面容，浸在风里，自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威严，不容莫笛拒绝。
莫笛略迟疑后，便轻轻趴到曹尘背上。
曹尘淡淡一笑，任她一副不甘不愿模样。
他记得初见这女子，便是看她酒醉，看她睡过去大半夜。莫笛醉，确是不吐的。也确是贪睡——死死地睡，天昏地暗。
所以，曹尘知道，要好好地背她，让她安稳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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