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月。正是春节。期间，孟苏何也来善城。两人像平常男女，莫笛洗衣做饭，孟苏何十足大丈夫模样。又偶尔孟苏何下厨，做几道Ａ市名菜。
莫笛时常安慰自己，不就几天，她就满足他男子的虚荣。况她做的饭菜，能让人下咽实属不易，孟苏何能连吃几天，也是给足了她面子。她又忍不住会想，若有以后，以后，自然是孟苏何下厨的。
那几天当真平平淡淡。孟苏何脸色一直很欢喜。偶尔接电话，都绕开莫笛。接完电话，总是要过好一会才转过身对莫笛柔里带笑。
莫笛想是若央的病还是Ａ市工程？
孟苏何不露愁容，莫笛这个还悬在半路的没名没份的人自不便多过问。其实也是她赌气，她就想着与孟苏何磨着，看他忍到几时，又几时会对她坦白。
她有时候很纳闷，真的纳闷，分明孟苏何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如果有谁对她说时机未到之类的话，她肯定直接白眼扔过去了。
孟苏何又回Ａ市。莱比的事，终于交代完。莫笛功成身退，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人一无所事事，想的便多了。
但莫笛何许人，她最怕忆往事。哪怕最快乐的事，一回忆完，也有几分悲楚，总令人感叹怎回不到从前岁月，怎不能就停在那开怀大笑的时候。
所以她计划未来。
中途莫笛又很泄气，觉得自己生活是一团麻，越理越乱，最后，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还计划什么？
最后只得文艺些，作伤感状：这就是生活啊。
估计还挣扎在温饱线、朝九晚五、每日与领导同事下属作斗争的广大人民群众真会忍不住揍她。莫笛真的很欠揍。
她想先出善城，旅游几个月再说。当然离开前，她怎么也要去Ａ市看看宋若央的。宋若央欢不欢迎无所谓，重点在于她想去看她。就如此简单——莫笛第一次能把复杂的事化简单了，不简单！
去Ａ市前，却接到柳子眉电话。柳子眉回善城了。
莫笛又巴巴跑到银座茶楼，两个人对座席间，互看许久。真有点坐道而论的味道。
“听说子眉这几个月都在Ａ市？”莫笛先开口，是还不够修为。
“嗯，我本就是Ａ市人。”
莫笛微微诧异。
“我知莫总也是Ａ市人，只不过我们不在同一区。”
“哦——”莫笛作恍然大悟状。
柳子眉便笑了。
“我是特意回善城，想见见莫总，顺便说个故事给莫总听。”
“……特意回来说故事给我听啊……”莫笛想想，不知该感动还是真实地表达她的哭笑不得。
“是啊，就是个故事。也不知莫总介不介意。”
莫笛摇头，优雅一笑：“自不介意。”茶都上了桌，还能怎样介意？
柳子眉也笑。
“这故事总体说来乏味得很，莫总……”
柳子眉这前奏很是要人命。莫笛连忙摇头：“我不介意的，你继续就是。”
柳子眉点头，继续。
“就从柳子眉开始吧。Ａ市有个柳子眉……”
“……这故事，很真实……”莫笛真心赞叹。
“是真实。故事总是真实的。又不是童话，可编许多圆圆满满出来。”柳子眉从从容容，不咸不淡的语气证明她丝毫不觉这故事其实很容易让人华丽的吐血到身亡。
莫笛对柳子眉定力深深叹服。又想，童话总是圆圆满满，或许这故事，就不圆满了？倒开始好奇这故事里的柳子眉生活，又是怎样一种残缺不全的人间烟火样子了。
“大概是三年前，柳子眉初遇宋若央……”
宋若央啊……果然是无比真实，真实无敌。莫笛挑一挑眉，听柳子眉继续。
“宋若央大柳子眉一年三月又二十天……”
计算得甚是详细。莫笛又服了柳子眉几成。
“那时，柳子眉还是Ａ大研三学生，身边有个漂漂亮亮的女朋友。是在‘Ｌ８１’遇到宋若央……”
听到“女朋友”三字，莫笛眉头都不皱一下，神色自若得紧。
“Ｌ８１”是Ａ市大有名气的ＧＡＹ吧……
“宋若央醉握红酒瓶子，瓶里红酒已能见底，旁边各色酒瓶摊了半桌。柳子眉没见过喝酒喝得如此杂乱的人，她想这个人没被酒精毒死，真是万幸了。后来，宋若央终于醉了，一身酒气，不知怎么就朝邻桌的柳子眉扑去，口中喃喃‘小笛’二字。一扑，脸上妩媚风景大露无疑。就那样，柳子眉被宋若央迷住。然后，开始她往后三年的生活。”
莫笛正经端坐，神色平平常常。
柳子眉细细瞧莫笛。
“然后，子眉就进了‘莱比’？原来子眉在莱比多年，竟都是为了若央。”适时叹息几声，也算应这个故事的景。
柳子眉淡淡一笑，点头，又摇头。
“善城与Ａ市，总有段距离。柳子眉也是现实的人，最怎么深的情，被空间隔了，总也会淡下来。”她柔声对莫笛笑，“莫总猜猜，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柳子眉呆在那个小公司三年？”
“……”莫笛只觉头顶阵阵阴风走过。她摇头，干脆装傻。
“能让宋若央那等妩媚绝美的女子心心念念着，你说公司的女老总又能差到哪里去？柳子眉在她身边，看她疑心、装傻、耍小脾气、装优雅……自然到最后，就日久生情了。”
……
……
“能让宋若央那等妩媚绝美的女子心心念念着……”
“你说公司的女老总又能差到哪里去？”
“自然到最后，就日久生情了。”
头上阴风大作，很猛烈，很应景。
好吧……
宋若央心心念念的是莫笛。
柳子眉朝三暮四，先被宋若央迷了，结果因为距离远了，又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莱比老总莫笛。
……
莫笛把故事情节理清了，想，柳子眉你这故事比童话还他妈童话。
“子眉这是编故事呢还是心血来潮想文艺了？你的用词……很到位。”
许多话，终是忍住，最后只轻飘飘出了这一句。看来是有点打击柳子眉的。
柳子眉笑得有些虚晃。
“两年前若央得病，想来看看你，又怕你还记恨着她。她当年所作所为，大概也是在乎你得紧，不想让曹、孟两人得到你吧。拖了两年，如今病又重了，躺在医院。还是不松口，一直不让别人通知你。春节都过了，又是立春，不知她还能否等得到你去看她的一天。”
柳子眉语气变得悠然了。
莫笛却是一口气顺不过来。
柳子眉也不管莫笛神色，只管自己接着悠悠道来。
“去年夏末到善城见你，也是孟苏何和曹尘不忍，硬是设局让她来的。”
“你莫笛心里只有孟苏何也好，甚至只有曹陈也好，只喜男子也好，我柳子眉绝不皱眉，就一心一意看你便好。”
“但是，若央总是疼你一场……”
“那日和你一起吃饭，中间你出去接孟苏何电话。回来不是见我正挂电话嘛，那是若央。她字字句句，旁敲侧击，总要绕到你身上来。我也不知怎么，想到若央病重模样，一时气你心心念念就一个孟苏何，又知你本来疑我与孟苏何有关，于是才顺口嫁祸了孟苏何。”
“……说嫁祸倒严重了。你也是能忍的人，明明心里有气，还能不动声色和和气气吃到最后跟我道别。”
“若央的病重了又重……可怜这样一个绝世聪明的女子，就那样看不开……”
“……”
“……”
柳子眉絮絮叨叨。莫笛从没有觉得柳子眉这样残忍过。
她眼睑上氤氲一片。不知是惊是恐是悲是痛。
原来她恨宋若央抢曹尘、抢孟苏何，却不过都是为了她莫笛。
心存芥蒂，是恨她宋若央怨她宋若央惧她宋若央……
到最后，她该恨该怨的最该是她莫笛啊！
“子眉，故事说到这里，就悲壮了。别再继续了。”
柳子眉深深看着莫笛。当真不说话了。
两人又对坐许久，仍是相对无言。境界直接升到坐禅这层了。
许久许久后，柳子眉才轻轻叹息出声。
她说：“你很聪明，就是死脑筋了点，又或许爱钻牛脚尖。这故事本也就停在了这里，怎么书写后续，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不要一个人全部揽了。还有，故事是激烈了点，要是不适应了，你也尽管逃。我这次来，他们都知道，偏就瞒了若央。所以不管结果怎样，也没人计较的。若央她也是个死脑筋的女人，越到……她却越想不开了。你不主动见她……她不会松口的……”
又开始絮絮叨叨了。
莫笛心里千头百绪，千感万叹，到最后却成不了只言片语，都硬生生鲠在了喉间。
后来柳子眉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莫笛统统没有印象了。
到家的时候，正是晚八点。给孟苏何电话。
“小笛喝酒了？”
这边莫笛摇头：“没有。”
孟苏何那边静了会。
“见过柳小姐了？”
“嗯。”
“小笛，你答应过我不烂醉的。”
“我没有……孟苏……原来……原来柳子眉，竟是若央的安排……”
“……小笛有没有觉得头痛？先去洗个澡，喝点茶，醒醒酒。”
“孟苏，你可知我现在心情？”
“乖，听话，先去热水。”
那边孟苏何，大概恨不得他就在莫笛身边。又气曹尘气孙户气柳子眉的算计。又恨自己不跟着柳子眉过善城……
莫笛却渐渐没了声响。她倒在沙发一头，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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