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回暖了，一院的常青树换了新绿，抬眼可见窗外桃树嫩红的芽孢压满枝。
莫笛与曹尘立在回廊处，细细品味院里草木肆意的生机。
“小笛倒不怕见我了。”曹尘随手扯过长进窗口的长青叶子，面上浮了淡笑。
“还是羞愧的。”莫笛也笑，却是一副坦荡模样。
曹尘点头。静了许久，才听他低声一叹，
“不知怎么，心里就有她了。”
莫笛一时愕然，随即明白过来。她笑笑。
“若央又不是配不了你。你叹什么气呢？”
曹尘听她刻意调侃，知她已懂他意思，便笑而不答了。
莫笛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曹沉这话里有解释也带了抱歉……他心里终不是她。
不是便不是，莫笛心底也并不多介意。只是想着这五年的别别扭扭，终有些赧然。又想起当年她在寒风里大口喝冷酸奶，曹尘缓缓靠近她，缓缓覆住她冻僵的小手放他唇边轻呵气……直暖了她一冬。现在想来，或许曹尘对她也不过就是相怜相惜，又或许他心有戚戚，懂她心里冰凉，便恣意心情，护她在怀。
曹尘这人，诚不错。谦谦君子也不过如此了。莫笛知，若不是她任性胡闹一场将曹尘推开，曹尘定不会先弃她而去。只要莫笛不离曹尘，即便他心里那人不是她，他也会疼她一生，直到终了。
莫笛那时，也并不太笨。那时她怀疑曹尘与宋若央，现在想来，也没差多少。
如今一切了了，莫笛不知怎么，突然没了坚持，也没那份计较的心思了。既已释然，莫笛倒公道了许多。她一直都知晓，宋若央便是那样的女子，能叫人死心塌地爱上的。
其实莫笛倒并不见得比宋若央差多少美貌。但宋若央有股天生的妩媚，能勾人心魄。莫笛，大概只能让人当作妹妹去疼的。许多男子，对宋若央，用男人爱女人的方式；对莫笛，用兄长疼惜妹妹的方式。二者说不上云泥之别，但终究差远了去了。
曹尘进房间同宋若央说话，莫笛径直往楼下走去。
亦哥把车停在不远处，孟苏何从车里出来。
“怎么下楼来了。谁在房里？”孟苏何咧嘴看莫笛走近。
“曹尘在。”莫笛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孟苏何认真看她一会。
“小笛心里打什么主意？”
莫笛偏头，想了想，摇头。
孟苏何伸手敲她脑袋。
“要捉弄谁？”
“……”孟苏何太直白了。莫笛一撇嘴，笑，“没要捉弄谁。我只是以为你要吃醋的。”
孟苏何愣了愣。再看莫笛时，眼里有些朦胧笑意了。
“吃醋？是若央的还是曹尘的？”
莫笛耸肩：“你的心思你自己明白，问我干嘛。”
孟苏何一时忍不住咧嘴大笑。
“小笛，小笛，这才是情侣间该有的神气啊。你果然……开窍了。”中间断音，大概是笑得太猖狂，要换气。
莫笛倒是一脸平静，她对孟苏何缓沉一笑：“孟苏不要高兴太早。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孟苏何看莫笛许久，再咧嘴笑。
“小笛这样说，我愈加高兴了。”
过段时间再说，就是有转圜于地，莫笛也不会再逃，孟苏何怎能不开怀。
莫笛低眉。孟苏何果然懂她意思。但他……实在太大意，竟忘了他自己心意。莫笛低叹一声，脸上神色也敛了，就静静看孟苏何意气风发模样。
那边亦哥已经提了东西上楼。
孟苏何是直爽性子，路边人来来去去，他却笑得开怀。
伸手揽住莫笛，孟苏何渐渐收住笑。
“来了就安安心心。我们这么多人，总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莫笛一时缓不过气，瞪他，“瞧你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样子，好像就你一个人清醒似的。”
孟苏何也咽住。
“小笛你没良心，拜托你也感动下啊。”
“……”莫笛“嘿嘿”地笑，“你这人自大惯了，要有点打击。”
“……”孟苏何伸手就敲莫笛头。
“痛！”莫笛挣开孟苏何手臂，而后整整衣服，“以前就是让你这么欺负过来的。往后我可再不让你得逞了。”
孟苏何一撇嘴：“你不让我欺负，要让谁来欺负？我又不准。”
“……”莫笛算是服了。
过了一会，靠他近些。
“最近你家里好不好？”
孟苏何睨她一眼，不答她话。
……
脾气真是坏得可以。你生气就说，何必憋了一口气？莫笛上前，轻拍下孟苏何脸颊。
“孟苏气什么？”
孟苏何张嘴，作势要咬莫笛手指。
莫笛对他眨眨眼，也不躲。
孟苏何拿斜眼睨她。她对他一挑眉。
孟苏何毫不犹豫咬下去。
“你真咬……”莫笛期期艾艾。痛。
孟苏何放开莫笛，还是咬牙切齿样子：“现在知道问我家里了。”
“……”莫笛一时痛一时恼，就瞪着孟苏何，说不出话来。
孟苏何在一边，不言语，只看着莫笛抚自己手指。
莫笛不理他。
孟苏何嘴角扬了下，又收住。不经意扫到楼上窗台。
想了想，他上前，拿莫笛手指放唇边，吹了吹。
“我让人来看看。”
莫笛摇头。要抬眼，却让孟苏何拦了视线。莫笛也不甚在意。
“我们找医生包扎下。”孟苏何拥她朝楼里走。
莫笛“嗯”一声，也没反对。
她想都到这一步了，谁还来耍心思？至少她莫笛不屑。她与孟苏何，是有个帐要算。但她情愿留久点，再留久点。等某些事过了，她再细细想想，或许就通了。这五年，孟苏何知她许多。但孟苏何这五年做了什么，她却一概不知。
也不是要比比清账，就只为她的疑心，他也该多说些话，又或许，多做些事。不是吗？
她就恨他常堵她话，又把当小孩来看。毕竟五年，再怎样，也有变数的。
宋若央日益消瘦，大家心底难免生出悲凉。莫笛一时又怨自己见宋若央见得晚。有时候躲在医院繁花盛开的长道上，静静想８年前时光。那时候什么都好。小脾气也是好的，大脾气也是好的，多疑也是好的，醉酒抽烟也是好的，任性也是好的。连她最讨厌的冬天，也有羽绒服加身的温暖，也有人曾握她手，替她暖了一冬。
若是以后，少了一个人，你恨她，她不在，你怨她，她不在，你想她，她也不在，那该有凄凉多凄凉。
如果她在，或许某天，她一个喷嚏，也算有个感应。如果她在，恨她想她，也有个盼头。若是哪天想通了，也可以杀个回马枪，笑着对她说一句，我真恨你。
莫笛想这些时，常握拳。许久摊开，只见热气冒了一层又一层。
她渐渐恐慌。想跟孟苏何说说，孟苏何却忙，白天用餐时间看了若央又走。有时晚上到医院，拥着莫笛看宋若央睡着。又哄莫笛睡下，出医院时已是疲倦缠身。
曹尘也忙。照顾宋若央，Ａ市新的工程，许多生意……
又渐渐过了些时日。
莫笛常搂宋若央在院里赏景。
两人相拥，又时常回忆。
一日莫笛说，“若央你可知那年你脱羽绒服披我肩上，我便爱上你了，只没对你说。”
宋若央虚弱地笑，“是吗。”
莫笛点头，“是。可惜错过这么多年。”
宋若央便妩媚起来，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现在也还不晚。来，给我亲一个。”
莫笛兴高采烈，亲了亲宋若央面颊。
宋若央却撅嘴了，“是我亲你，不是你亲我，你占我便宜。”作势要亲回去。
宋若央身子虚弱，莫笛心疼她，又想着要让她开心。她便狡猾一笑，“给你亲可以，但是我还要亲回去。”
两人笑闹一番，场面甚是温馨。
远处三人，遥遥看这边，渐次看迷了眼。良久，三人才缓过神来，互看一眼，又都怔住。原来不知何时，三人眼眶里已隐隐有泪。是感动吧。孟、曹二人是男子，掉泪的事，终有些赧然。嘱咐柳子眉好生看着远处二人后，便匆匆离去。
又一日，宋若央突然感叹，说“小笛，我走了后，也没人管得住你，你可别那么小性子了。”
听若央调侃，本该一笑，但想起她这病，莫笛顿时一口气卡在喉里。心都不动了。但她仍佯装了笑，说“你还是把你的钱留给我吧。”
宋若央因当时莫笛陪她，外面又一副春意融融春暖花开的繁盛热闹样，心情精神力气都有。她捏着莫笛脸颊，笑骂她：“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的钱要给我父母呢，不然我走了谁去服侍他们。他们有了钱，才能过好生活啊。”
莫笛就笑，“叔叔阿姨自然是由我来养。”
宋若央当时听了，就对莫笛柔柔一笑。那笑，三分虚弱，七分妩媚，莫笛一时怔住，想西子捧心也不过如此了。真惹人怜的。
于是心里又悲戚起来。还是宋若央指着院里绕枝桠飞舞的对对蝴蝶，说，“小笛你看，那些蝴蝶一直跳个不停呢。”
莫笛含泪笑。点头说，“这些蝴蝶真好看。”真像你。莫笛不说后半句。
宋若央伸手，想学古书里的美人，引蝶绕指起舞。
那些好看的蝴蝶不给面子，起舞绕开二人。
莫笛就“嘿嘿”地笑。宋若央赌气收起手臂。
“是你人太美了。那些蝴蝶一触到你的美艳光芒，就自动闪了。来，笑一个嘛。”莫笛轻碰宋若央两颊。
宋若央于是才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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