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进行到一半，才有了点意思。莫笛瞧着气氛还可以，也不需她多出面，于是她便趁机出了包间。
缓步在走道上，莫笛思绪百转了千回。到了洗手间，她终是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是太累了吧。”莫笛对着洗手间镜子，边拍着泪湿的脸颊边喃喃。
拍啊拍，越拍眼泪越发掉得多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莫笛啊，没事的。”莫笛瞪大眼睛，硬是把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逼了回去。她低低、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整了整妆容，走出洗手间。
莫笛出了洗手间，睨见有两人影正立在离洗手间五步远处。
昏黄走道上，两人影——
莫笛平日最怕这种诡异的场面，依平时她早就胆战心惊地不顾形象地逃了。但这会她心情正低落呢，所以就完全无视了那两诡异的人，目不斜视地从两身影边走过去。
“小笛是彻底忽视我们啊。”后面响起妩媚的笑声。
莫笛步子缓了下来，最终停住。背部僵硬的线条柔化了些。然后，她带着夸张的惊恐的表情回头。
“小笛那是什么表情？小孟和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刚才与莫笛划拳的女子无不‘悲愤’。
莫笛瞪大眼睛看他们朝自己走近。
“你诧异什么？刚席间不是已经认出若央了吗？”女子身边的男子阴沉了脸，冷冷哼声。
莫笛静静瞧着男子面容。
再见面，除了茶楼那次，他咧了嘴逗她，其余几次碰面，孟苏何都是冷了表情啊。
莫笛略偏头，似在努力回忆。顷刻，她满脸惊喜地瞪回女子。
“若央啊？真是若央！”
“是我，小笛。”女子笑着接过她的话，也不点破她。
莫笛暗暗吸气。她知道这女的道行高啊。五年前，这女子的道行便高了她不止一个层次了。听听，听听，这女子刚这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不正**裸地笑她鸵鸟性子吗？
她稳了稳情绪，歉然一笑，
“若央啊，真对不住，这几天正忙，你来了我怕也不能好好招待你了。这不，等不到宴会结束，我就得赶回公司去了。下次，下次你来善城，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啊。”
她又偏头转向男子。
“小孟，您看，刚公司来电话，他们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我是负责人，也不能不管啊。要不，麻烦您和领导们说说，我先回公司？”
一瞬间，莫笛脑里闪过一幕一幕。五年，她也是练出来了的人。但再见宋若央，她真做不到冷冷静静、温和优雅。
是逃吗？
莫笛心底狠狠抗议：是不屑！不屑！
她面带微笑，也不等二人答话，径直转身回包间。
“不要追过去？”宋若央朝莫笛背影努嘴。
孟苏何眼眸阴沉不定，盯着宋若央。
宋若央回以妩媚一笑。
孟苏何收了眸光。蓦地也咧嘴笑起来，
“你就幸灾乐祸吧。小笛是被你吓的，你去追。”
宋若央顿时敛了笑，看着孟苏何。
然后，叹了口气，
“小笛语气，是不把你当A市领导。既不是领导，那说明在她心里，你是可以亲近的。我还是不追了，你去追吧。”
孟苏何嘴角歪了歪，也不置可否。然后，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慢慢往包间回走。
莫笛缓缓出了酒店大门，寻思着把柳、张二人丢下，是否太不仗义了点。但脑袋里猛地冒出两幅面孔来，让她很没骨气再回宴席。
“莫总打算走回公司？”
正纠结，一辆黑色凌志停在莫笛跟前。
莫笛太熟悉这车了。五年前，她还是这车拉载的常客哩。话说都五年了，他也不换个代什么的？
莫笛微微扬起嘴角，
“公司离这不远，我正准备打车。谢谢小孟关心了。”
当年孟苏何很少自己开车，都是让别人开，他坐副驾驶。五年过去，也不知那些为他开车的朋友去了哪里。或许，都如她，逃了，走了，散了吧。
莫笛心底浮起淡淡的叹息声。这逝去的年岁，终不可追了。她和孟苏何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呢。就当作旧年的好朋友，再相见好了。他给她项目，就当作是一件见面礼，如此昂贵。那么她，要回他件什么礼物才好？
想起洗手间外的语气，莫笛微微笑了。
她不刻意生疏，是因为本就没有生疏的必要。孟苏何是工程总监，她含糊不得。但他带了宋若央来，不管何种理由，总不是为了生分吧。
宋若央啊……
莫笛就这样定定看着车里的孟苏何，让宋若央和他的面容交错，她忘了该用何种语气来道别。甚至，忘了要道别。
“上车吧。”孟苏何把车门开了。
“好。谢谢！”莫笛轻声谢了，上车。
孟苏何显是对莫笛这种突然的温婉有些诧异，他看了她好一会，最终什么也没说，启动了车子。
“真不好意思啊，小孟。回头你给若央说说，我是真走不开。你跟她说，下次她来善城，我一定好好招待她哈。”莫笛微笑看着一旁开车的人，语气和缓。
是真和缓。
或许是刚才那么小小的一段感触，让她心平气和起来。又或许因为宋若央，让她忆起过往的妒忌与猜疑，还有伤害。那一段，她梗在心底太久。到了终于要面对的时候，她反倒失了这五年里时常有的戒备与不堪。
孟苏何这边，只淡淡睨了她一眼。
“还是这脾性，总是先把自己撇清了来。”
这语气……实在不算友好。
莫笛依旧微笑着，并不恼。
孟苏何总是能一针见血。她是先把自己撇清了来。但，那又如何？对五年后的他，对五年后的宋若央，她不撇清了来，她还要活吗？
与孟苏何的关系，自酒店出来，莫笛便已清楚，他和她，就仅限于那些温暖的回忆了。
公司并不远，很快到了。下车，莫笛道谢。
此刻的她，并不热衷于揣摩孟苏何为何要丢弃宴席来送她。她有她的人生要走。就如这次她急急赶回来，除了因再见宋若央的惊诧，她也实在放心不下项目。
她回了公司，便忙得天昏地暗起来。
而瞧着莫笛背影渐远的孟苏何，静静坐在车里，少了平日的邪气与张扬。他静静盯着挂在车头的同心结，眸子柔和起来。
大体来说，莫笛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在策划上，就比较苛求手下了。不过幸好除了偶尔做做坏上司外，莫笛是个彻头彻尾的善良人。提案刚交上去，莫笛立马就给员工放大假了。
“子眉，你也回去好好休息，有事我给你电话。”莫笛收拾东西的间隙，抬眼扫了下柳子眉。
奇怪，柳子眉皱眉做什么。
“好的，莫总。”
咦，柳子眉语气怎么这般淡？
莫笛愕然了一下，停了手中动作。细细想，若柳子眉是介意上次宴会之事……那她，是否要解释一下？
“子眉，这两天忙昏了头，也忘了问你。上次你和张经理……可还好？”
她给柳、张二人半天假，后她二人到莱比时，神色如常。莫笛当时一忙，便忘了询问。莫笛心里也知，把两女子丢到十来个大男人中，本就是危险的事。她丢下二人，也实在——
“还好。谢莫总关心。”柳子眉朗声应了，打断莫笛思绪。
“嗯。”莫笛看柳子眉关了电脑，收拾提包——
她蓦地觉到阵阵惶恐。
这三年，柳子眉做事太完美，一点点吞噬了莫笛信任。莫笛渐渐依赖上她，直至今日，莫笛连柳子眉是何心情都要顾虑，都要小心翼翼待之——
“那我先走了，莫总。”柳子眉收拾停当，告别。
“好，你多休息。我有事会给你电话。”莫笛半眯眼睛，微笑点头。
莫笛某种意义上不只有精神洁癖，在面对某种不愿面对的问题时，她更是习惯了逃避。
柳子眉逐渐成了莫笛心里疑问。但莫笛内心并不多希望疑问被解开。无论如何，柳子眉对她，也算尽心尽力的。
轻轻叹气，莫笛强掩了思绪。正要继续收拾东西，蓦地瞥见柳子眉办公桌上的钥匙。
“是，还在公司。”
“嗯，莫总一个人。”
“是。”
“好的。”
柳子眉是在跟谁通话？莫笛一时楞在那里。
啊，柳子眉要回头了！
“子眉，你的车钥匙。喏，给你！”莫笛脸上立马浮现笑容。
“谢谢莫总。”柳子眉倒是极泰然，接过钥匙，再微笑，“电梯来了，那我先走了。莫总再见！”
“哦，再见。”柳子眉定是猜到她在后面偷听了。
莫笛越来越佩服柳子眉定力。她缓步回办公室，突然，脑子就清晰起来。
柳子眉，她是，给谁电话？
莫笛重重蹙起眉头。
有人要来……她等是不等？
“是个问题啊——”莫笛轻声叹息。
“小笛，叹什么气？”
“……”来了吗？“平常的叹气而已，没什么原由的。若央你怎知我公司？”莫笛微笑，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
“小孟在停车。我急着见你，便先上来了。小笛可高兴？”
“自是高兴的。”原来是孟苏何……莫笛撇了撇嘴。
“小笛很忙，没空理我。但我想小笛了，我来看小笛，小笛可感动？”
“……”这是当她小孩呢还是要逼她？莫笛蹙眉，抿唇不语。
“小笛你真的不感动啊？”宋若央叹气。
“她分明是感动得不知言语了。你叹气做什么。”莫笛盯着门口，孟苏何正拧眉进来。
“是这样吗？倒不枉我惦记她这么些年。”
“你惦记她，可以找她。”孟苏何毫不客气。
“小笛练了无影功的，炉火纯青呢。我怎找得到她？”宋若央换了副浅浅的笑。眼波流转间，极尽妖娆之态。
莫笛静静听二人语言，知是说给她听。但她打定主意，只微笑不语。
何必呢。不管宋若央你是低了身份解释，还是高了身份戏谑，我莫笛都不会当真啊。莫笛低眉，笑得恍惚。
“你废话倒多。忘了来的目的了？”孟苏何沉脸看着身侧的妩媚女子，并不多看莫笛一眼。
“呀，是。小笛，这几天你定是没吃好。快收拾一下，咱们吃大餐去。”宋若央打了个响指。一时间流露的开心，让莫笛想起宋若央偶尔的天真模样。
莫笛心缓缓沉下来——
心计极重时的宋若央，是莫笛……痛恨的。但莫笛抗拒不了天真时候的宋若央。
“我收拾好了。”莫笛还是心软了。她告诉自己，只是吃个饭，没有什么大不了。
“好，走咯。”宋若央挽起莫笛，一如五年前，一如她们之间并未隔过五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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