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诏风云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薄命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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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二年,四月十六,巳时。
长安,“丽人行”脂粉行总店。
宽逾数亩的面积,精美而又不显铺张市侩的布置,芬芳而不杂乱的各种脂粉香水的气息,店面四周墙壁上所挂的赏心悦目、价值千金的名人字画,再配上悠扬动听的琴曲,清一色的青春美丽笑靥如花的店员,幽静舒适且被服务得周到贴心的休息区,“丽人行”早已超越了所有的同行,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在商行购买东西的那种铜臭味,已经在这几个月成为长安城内贵妇名媛购买脂粉香水、甚至休闲交友的好地方。
王凯是能够待在店内的唯一男性,当然,他也用不着直接在店面里给那些贵妇名媛造成“有男人在场”的压力,他一般是待在边上的一个密室算账或者做别的工作。而在密室的十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放置着从休息区接过来的铜管,如果把塞住这些铜管的棉花团拿开,就能听到休息区十余个看似非常幽静、最适合说悄悄话的地方传来的莺言燕语。王凯早已习惯一边工作,一边同时监听,并且能够从嘈杂中听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且能从休息区的位置和所传来的声音迅速辨别出声音的主人。
在一片嘈杂声中,七号休息区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王凯精神一震,放下手中正在核算的账簿,站起身,将其余各区的管道用棉花塞塞好,专心听在七号休息区休息闲聊地几人的言语。
只听一个珠圆玉润的声音问道:“兰姨。这段时间看你好像很不开心,今天来挑选脂粉,也一句话都不说,有什么心事么?”熟悉这几位经常在七号休息区休息的王凯自然能够听得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当朝御史中丞,前左将军皇甫嵩的夫人张氏。
那个被称为兰姨的,声音却显得更为年轻。略显沙哑,却让人听着倍起怜惜之感。只听她答道:“自从义真入长安以来,皇甫家在军中地势力逐渐被架空,义真从左将军到城门校尉,数日前又为御史中丞,而今变得除了家中家将之外,再无一兵一卒,再联想到那董卓当日初回长安时。那一句“义真,怖末乎”所蕴含的杀机和威风,妾身怎能安心。”王凯只要一听到这兰姨所说地第一个字,早就可以确认就是故度辽将军皇甫规的未亡人,李兰。这个李兰,似乎出身不是很好,是皇甫规在原来的妻子亡故之后所娶的侧室,至今年龄不过才三十三岁。至于她的外表,听店员说,看上去不过也就二十多岁绰约多姿的少妇模样,虽然只来过“丽人行”两三次,但言语中的睿智却给王凯留下了深刻地印象。不过也就因为她的出身问题,且十余年前皇甫规死前都未将她扶正。在皇甫家的地位似乎还比不上侄媳妇张氏。
张氏显然没有想到李兰是因为男人的这些官场上的沉浮而忧心,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皇甫世家世代将门,叔父和老爷对我大汉朝功勋累累,而且在朝中又多有故交同僚,老爷对圣上又忠心耿耿,屡加迁谪毫无怨言,圣上和太师怎么会对我皇甫家不利呢,就算是宦途艰难,老爷自会料理妥当,你我不过妇道人家。也用不着为这些事情烦心。”
李兰发出一声轻笑。不过在王凯的耳中听来,这笑声里苦涩的意味恐怕要比舒心要来的多得多。接着又听李兰说道:“不说了,当日义真没有听从京兆尹盖元固地主意,而今只能受制于人,说再多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咱们还是看看这些胭脂水粉吧,这个丽人行的货色还真是多呢。”
张氏接口道:“那是你来得少,每次就算来,也是被我们带出来的,对于这个丽人行还不熟悉,这里可是现在长安城内最大最好的胭脂水粉行了,据说在洛阳刚刚研制出不到七日的新产品,就会摆放在这丽人行的柜台上,花色能不多么。你也难得来,这次可要好好多挑选一些。”
李兰没有继续答话,看来是拉着张氏去看脂粉了。
王凯微笑着把听到地话语记录起来,没想到今天可还真是收获不小,从那李兰的话语之中,可以听出皇甫嵩来长安之前,居然和当时的京兆尹盖勋有过密谋,而且这个密谋能够让皇甫嵩不至于“受制于人”。再联想到当时皇甫嵩身为左将军,率领着数万精兵驻扎于扶风,而董卓滞留洛阳迎击关东联军,圣驾却已经西迁长安。那李兰口中所说的盖元固的主意对于王凯来说可就呼之欲出了,那肯定是劝皇甫嵩率军迎接圣驾,然后以圣旨名义讨伐董卓,才会不“受制于人”。可惜当时自己在长安根基尚浅,没能探听到这个消息,不然如果让自己的主公林飞去和当时已经到达长安的王允联络,鼓动皇甫嵩在长安这里反抗董卓,恐怕董卓就要直接被限制在弘农这个小小地方腹背受敌了。不过,现在能在这个偶然的机会得到这个消息,知道而今身为越骑校尉的盖勋有图谋董卓之心,以后说不定就能够用得上呢。
正在王凯细细谋算这个情报的价值地时候,忽然听到铜管传来一阵吵杂声,连忙将铜管塞好,出门问道:“什么事情吵闹?”
伺立在门口地女仆答道:“好像是门口有人吵闹,我这就去看看。”
王凯皱了皱眉头,虽然自己暗地里替司隶校尉刘嚣做幕僚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这段时间来“丽人行”发展迅速,只要是有一些眼光地人都知道这后面肯定是有后台的,至于那些地痞流氓,“丽人行”的保镖可不是吃素地。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来“丽人行”的总店捣乱呢?
没过多久,那女仆就回来禀报了:“是一个误会,来的人是皇甫将军府上的仆人,有急事要找皇甫夫人,他不知道丽人行只让女眷进入,和我们的护卫起了冲突,现在已经让他在会客厅等候皇甫夫人了。”
王凯心中一动。就算是皇甫家仆人不知道丽人行的规矩,但是按照皇甫家的家教之严。正常情况下应该也不会和守在门口地守卫争吵才是,除非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故,才可能出现这样地情况。想到这里,王凯回到密室,取出通向会客厅的铜管的棉塞,凝神细听。
看来王凯来得正是时候,刚取出棉塞。就听到一个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夫人,姨夫人,不好了,太师府来人急召姨夫人前往太师府一叙。”
李兰讶声问道:“找我?太师不找义真商议事情,找我一个女流之辈干什么?”
那家丁答道:“谁也不知道呀,今天廷议,郎中令李儒举荐老爷回复左将军一职,但是太师还是让他的弟弟董旻做左将军。并且在廷议之后就让司隶太尉刘大人亲自来请姨夫人过府一叙,老爷说姨夫人外出未归,刘大人说太师有急事,非得让老爷派我过来相请。”
王凯在密室里听着,心中一沉,对于刘嚣这个司隶校尉。王凯是知之甚深,帮着董卓干的不是收罗金钱珠宝,就是献上各地美女,这才让刘嚣从一个汉室宗亲一跃成为董卓的第一弄臣,得到的宠信甚至还在董卓地亲弟董旻、女婿牛辅、爱将吕布、谋士李儒之上,他到皇甫府上来请李兰过太师府一叙,哪里还能有什么好事?
李兰似乎也听说过刘嚣的为人处世,只听她回答道:“你现在马上赶回府回禀老爷,就说我和夫人到阿育王寺去烧香敬佛了,另外。暗示老爷看看能不能套出刘嚣的来意。我和夫人么,现在就动身往阿育王寺。希望佛祖保佑没有什么祸事。”

张氏显然没有想到居然需要去哄骗当朝太师,有点吃吃吾吾的说道:“兰姨,用不着这样吧,如果让太师知道我们哄骗于他,恐怕不太好吧。”
李兰叹道:“现在只能这样先把刘司隶给挡回去,先打探清楚才能决定行止,不知怎的,我听到这个信,总是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希望不要是什么坏事才好。”
王凯听到这边,也不再等李兰说服张氏一同前往阿育王寺,直接走出密室,从后门离开脂粉行,悄悄前往司隶校尉府。
王凯在大厅等了没多久,刘嚣就满脸晦气的回来了。王凯急忙上前问好,陪着小心问道:“刘大人,不知今日廷议为何耗费这么多时间,凯正想向大人详细汇报上月丽人行的营业状况,并把该上缴地部分交给大人呢。”
刘嚣随口接道:“不说了,今天真是晦气,应太师大人的命令去传唤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居然没能请到,吃了太师好一顿排头。”
王凯诧异的问道:“谁家寡妇居然如此大胆,敢给大人闭门羹吃?不过,不知太师大人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居然要大人去请一个寡妇?”
刘嚣本来还不想提这事,不过既然王凯问起,他可不愿意在这个半是财神爷半是幕僚的手下面前丢了面子,当下答道:“说起来还是你的丽人行惹地祸,我暗中派了一个画师待在你们丽人行的门口,为太师物色佳丽,如果有合适的,就画一幅丹青,然后我再调查每人的资料,选择合适的推荐给太师。没想到昨日太师直接把所有的丹青都拿去挑选,挑中了一个我不想推荐给太师的人选,今天我去请,又正好碰上那个寡妇出城烧香去了。”
王凯心中一震,没有想到刘嚣居然在丽人行门口安置了挑选秀色的画师,那么这样说来,那李兰居然还是因为自己的丽人行的缘故,才会天降横祸,脸上却是神色不变,依旧惊奇地问着:“是哪家地寡妇居然有这样的姿色,居然还有这样显赫地身世,让刘大人不敢向太师推荐?”
刘嚣答道:“是已故地度辽将军皇甫规的侧室李兰。户籍上写着是已经三十三岁,但是天生丽质,在那画师的笔下,居然风情万种,更糟糕的是,太师还在皇甫规将军手下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李兰的艳名。看到过李兰为皇甫规将军整理军务时候的那一笔娟秀地好字,看到那画像。居然不顾皇甫家在朝野的势力,廷议之后,要我马上去请李兰过太师府一叙,正好碰上这李兰到阿育王寺上香,让我被太师数落一顿。不过,我还是希望太师明日能够忘记此事,不然。以皇甫将军在朝野之中地势力,就算不敢去碰太师,恐怕也会直接来找我的麻烦。”
王凯一听,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在这段时间内,刘嚣对自己甚为倚重,也改变了以往杀鸡取卵的敛财手法,轻易不愿意去得罪朝中重臣。没想到这回因为董卓的心血来潮,又碰上了这么个烫手山芋,自己身为刘嚣的幕僚,而且,又是因为自己的丽人行地缘故,让那李兰碰上这么个天大祸事。自己岂能置身事外。
略作沉吟,王凯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当下说道:“刘大人可是觉得此事棘手?凯倒是有一策,可以让太师暂时忘却此事。”
刘嚣一听,这王凯还真是能干,不但能够替自己敛财,还可以为自己解忧,急忙问道:“不知仲胜有何良策,可以让太师暂时将心思放在别处,只要太师能够先将此事放下。以太师身边佳丽之多。恐怕就会很快的忘记此事。”
王凯说道:“刘大人莫非忘了,太师曾叮嘱大人筑立郿坞。充实天下珠宝于其内,现在郿坞将成,大人正好请太师前往郿坞观看其中的布置,想那郿坞之内,早已汇集天下异宝,岂是数日之内能够看完的,且来回费时,就算太师回到长安,也得先处理长安的政事,至少可以缓上个十天半月的,到时刘大人再为太师多挑选一些佳丽,想来太师也不是非要那皇甫家的未亡人不可。”
刘嚣一听,正合心意,不但可以让这件棘手的事情向后推,而且可以让太师看看自己这几个月来搜罗地成果,大笑道:“不错,不错,仲胜果然不愧为吾之智囊,就按照你说的办,我这就请示太师大人。”
正当刘嚣准备起身之时,仆人来报:“中军校尉董璜大人来访。”这中军校尉的官职虽然远小于他的司隶校尉,但是董璜可是董卓的侄儿,他这个董卓的第一弄臣怎么敢慢待呢?刘嚣起身示意王凯先躲到侧房,而自己却亲身到门口迎接董璜。
王凯将耳朵贴到侧房地墙上,想要听听董璜的来意,但是马上就发现,自己的这个动作有点多余了,董璜大大咧咧的叫骂声,就算是掩住耳朵恐怕都能听到一些,哪里需要贴着墙听呢。
只听董璜骂道:“不知道刘司隶是怎么做事的,让你去请一个寡妇,居然花了那么多的时间都请不来,还说什么正好到阿育王寺上香去了,我不过花了一刻钟就打听到那寡妇明明是在那丽人行脂粉行见到传唤的家丁之后才出城往阿育王寺的。堂堂司隶校尉,居然被这么一个妇人所骗,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太师让我前来传话,要你务必在今日之内,让那妇人乖乖的到太师府来。”
王凯大惊,想起那皇甫家地家丁曾经和丽人行地护卫发生争执,而当时在场的许多人都知道是皇甫家地主妇出来才让误会冰释,自己居然算漏了这一点,没有及时加以补救,这董璜才会拿着这个在董卓面前邀功,进而打击刘嚣所受到的宠信。现在董卓的口令传来,难道这件事情就这样不能挽回,自己无意中所造的孽又多了这一笔么?
董璜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击中刘嚣,刘嚣之所以能够在众多重臣之中脱颖而出,任司隶校尉一职,可全都是因为善于敛财,能讨董卓的欢心,现在居然在这件小事上让董卓生气,那可是直接影响到刘嚣的前途呢。刘嚣心中原有的那一丝息事宁人的好心,在仕途受到威胁的时候马上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听他慨然说道:“还请董校尉回禀太师,嚣定能让那妇人在今日前来太师府。”
这可把身处侧房的王凯给急出了一身冷汗,自从打入刘嚣身边之后,自己所作所为无不让良心受到煎熬,但是总的来说,还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直接害人,而现在那李兰却是纯粹因为在丽人行亮相才招来这无妄之灾,凡事但求无愧于心的王凯又怎么能够安下心来呢?
本来已经快要化解的危机,居然因为董卓的这个侄儿要和刘嚣争宠,又变得危急起来,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王凯一边冒汗,一边转动着心思,忽然,王凯从自己的思维中得到一丝灵感,也许,那样可以把李兰这薄命红颜救出。
这几日还是节气众多,更新的速度没能恢复,还请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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