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七节 南山翠色春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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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弘历身后,傅恒暗暗叫苦,这位主子,无论什么时候,好色的这个性子总是改不了,他耍的那个手段令盐案中的人惶惶不可终日,暂时为已方赢得了些许的时间,本应乘胜追击,没想到他想的,竟然是扬州的花船。
“爷,今儿个挑的,是扬州鼎鼎有名的歌妓,名唤青丝。”
“青丝?好雅致的名儿!歌艺如何?”
“这青丝是苏州富商的私生女,色艺双绝,以一手琵琶称绝江南,那女子性情怪异,无论官绅巨贾,还是文人雅士,需过三关,才得以相见,否则,无论你奉上多少的金银,都难求一见。”
不过是一个妓女,没想到竟然这般大的派头,只是这般的说,想必已激起了主子的兴致,今天见不到那位青丝,绝对不会罢休,这钟汉闻,说是佞臣,那是污蔑了他,要说是能臣,也不像,真真看不懂他的真面目。
“哦,竟然这样的人?”弘历果然很感兴趣,“傅恒,听说你弟弟纳穆也到了扬州,今日何不带他一同出去游玩?”
纳穆?想到自己顽皮的弟弟,傅恒真不知道带他一同去花船,将要面对怎样的局面?真真的奇怪,京城中,就连皇上都对他头痛万分,不知道今日弘历是中了什么邪,突然想带他一同去,只要纳穆离开了阿玛,他把不扬州城闹个天翻地覆?
“主子,阿玛刚刚为纳穆请了一个老师,教他学习汉文,我想这几天他都不能出门。”
“是吗?那就算了,许久没有见他,我还真的有点儿想念他了。”
不用仔细分辨,甚至不用去听弘历话里的音,傅恒便明白,这不见的时间,越长越好,纳穆小子,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会鸡飞狗跳,真正想念他的,绝对不会是弘历。
跟着娘走了几条街,扬州的房子真的很贵,娘做的针线活儿,虽然在扬州渐渐有了些名气,可是客人不多,要租一间象样的房子,却有些吃力,摸了摸自己的小银袋,那里面有到楚家第二天姐姐给的一个小金锞子,如果换成银子,应该能支撑一阵子,只不过,娘一定一定不会愿意用楚家的钱,楚夫人的话至今还像霹雳一般回响在耳边,只觉得姐姐的可悲。
“小游,咱们就租四街的那套房子吧,”娘的心里一定是衡量了许久,其实自己也觉得西街的房子比较合适,距绣庄和学堂都很近,虽然小了点儿,可是自己和娘足够了。
拿着银子,慢慢走向西街,也许是因为盐案的关系,扬州城里这几日安静了许多,那些盐商们循规蹈矩,害怕步陈家和楚家的后尘,就连满街的脂味儿似乎都淡薄了。
“捉住他,捉住他。”
回过身,一个锦衣的少年飞快的跑了过来,身后是一堆高声喊叫的人,难道他偷了人家的钱袋?真真的可耻,穿得这般光鲜,眼看那少年越跑越近,悄悄的伸出脚,果然,他用力的扑倒在地,扬起淡淡的灰尘。
没想到他的身手那么敏捷,未及回过身,他已转过首,看到自己伸出的脚,没有一点儿愧疚,在他的注视下,落落大方的收回脚,难道他想打自己吗?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这个窃贼还敢这么嚣张?假若真是如此,自己对他也不客气。
“别动……。”少年高声的喊叫,“别动。”
一边高喊,一边一跃而起,飞快的跑到自己面前,“刚刚踩痛你了吧!对不起,我跑得很快,没有看见你,我正在……。”
“啊!”少年突然惊叫了起来,“那个偷儿不见了,你看见了吗?穿蓝色衣服的那个乞丐……。”
真的吗?他真的是在抓贼吗?回过身,那群人已经目不斜视的越过自己,跑向了前方,蓝色衣服的乞丐?似乎见过,就是……,飞快的垂下首,果然,刚才悬在腰间的银袋已然消失无踪了。
少年察言观色,见小游一脸的懊悔,沮丧的挠了挠头,“你的银袋也被偷了?”
等了这许久,想必娘也着急了,有些心虚的拿着用自己的小金锞换成银子后换来的租约,走得飞快,走进楚家,这才想到,刚才离开得急了,竟然忘记了谢谢那位小年,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他的面容异样的模糊,只是对那一口曾在傅恒口中听过的京片子难以忘怀。
“娘,在这儿住得好好儿的,何必搬出去呢?”楚纳川显然很焦急,他当然明白为什么周夫人这般坚定的想要离开,那当然是娘的那番话,伤了她们的心。

“纳川,我明白你的心意,不过我还是想搬出去,我们已经租好了房子,我和小游会经常回来看望巧蓉的……。”
看望巧蓉,心里一痛,没想到周夫人心里对自己生分如此,在楚家,她唯一的牵挂只有巧蓉,从前那些将自己当成亲生儿子般的岁月已冉冉远去,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无论如何挽留,周夫人仍然带着小游离开了,只留下空空的庭院,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从此不再归来,面对如山而来的孤单,又一次回了风满楼,在香浮的怀里,在那一片虚假的笑语中,自己才能暂时的忘记孤单的恐惧。
搬家忙了数日,这一日到了学堂,竟然觉得先生变了个样子,鼻青脸肿不说,稍微一点儿声响,便会惊骇得抱头鼠窜,简直坐立不安,小游颇有兴趣的观察了先生许久,想是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出现了一个比自己更加厉害的人,令先生如临大敌般的防范。
“小游,”楚成的儿子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先生这几天可被捉弄得惨了,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人,比你还厉害。来了,来了,就是他。”
转过头,一个锦衣少年推门而入,个头很高,几乎比自己高一个头,长得很漂亮,有点儿像个女孩子,只是眼神过于顽皮,隐隐风雷之色,一进门,便作了个揖,“先生。”
原来是他?虽然记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声音还铭记在心中,原来他竟然这般的厉害,让先生畏之如虎。
“你……,”先生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你坐下吧!”
少年坐在小游身边的空座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小游,全然忘记了西街的遭遇,“你是谁?”
“我是小游。”
“小游?好奇怪的名字,”少年灿然一笑,长眉高轩,樱红的嘴唇微微上翘,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叫纳穆。”
“纳穆,”小游撇了撇嘴,“你的名字也很奇怪,还很难听,有人姓纳的吗?”
“笨蛋,我是满洲人,纳穆是满语,汉话里海洋的意思,就是出海口外的汪洋,懂了吗?”
扬起眉,故意轻视的看了看这个似乎比自己更小的纳穆,“我是汉人,为什么要懂满语?”
纳穆愣怔片刻,挠了挠头,“我是满人,可是也懂汉文,要不这样,我教你。”
“我没说要学。”
“可是我想教你。”
“我不学。”
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许是因为小游的表情很可笑,纳穆突然高声笑了起来,“你的样子真像一只小猫儿,你的脚还痛吗?我这几日一直在西街找你。”
原来他竟然还记得,不由有些恼怒,转过身,本不想理他,他已满怀热情的抱着自己的砚台、笔墨和书册坐了过来,“咱们一块儿坐。”
一块儿坐?小小的一个竹案几,放了两套砚台,便已占去了一半儿多的地方,放上书册,连笔都找不到,“我想自己坐。”
“你不想有个伴儿吗?你知道吗?在京城,很多的王公贵族家里都有伴读,连皇上和太子都有上书房伴读,我陪你读书,我就是你的伴读。”
伴读?好奇的看着面前的纳穆,他已经殷勤的在他白玉端砚里注了清水,然后拈起金丝香墨开始均匀的转动,“这是我最喜欢的墨,你喜欢吗?”
“不喜欢。”故意这般说,可是两眼却盯着那越来越酽的墨汁,真真的奇怪,自己的墨条也是极上等的,为什么就不能研出这般闪亮着光泽的墨呢?
“是吗?明天我另外换一种,你喜欢什么?我一定带来。”
一早上都没有办法听课,纳穆的热情简直比扬州此时的天气更加的炎热,好容易午间下学,还未将书册收好,他已拉着自己到了庭院中,骄傲的宣布他昨日在树下发现了一窝蚂蚁,然后拉着自己在庭院里来回绕了四、五个圈,将他所有的发现都一一看完。
“小游,你喜欢吗?这些地方,都是我一个人发现的,”看着纳穆骄傲的模样,突然觉得当初满族八旗入关也不会有他此时这般的骄傲,“旁人我不可不准他们靠近,我可以和你一块儿玩,对了,我听说戏园子里今日有新戏,咱们一同去看戏好吗?”
好吗?自己自幼便是独自一人,现在有人陪自己玩耍,真真的求之不得,很高兴的点了点头,“我去过一次戏园子,戏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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