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秋笔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叶孟言夜里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浑身乏力,也有些拥挤(单人床上挤了两个人,废话!),他小心翼翼的将搁在他胸前的一只玉臂挪开,轻轻的坐起来,
传说中可以催情的鲸油蜡烛还没烧完,桌上最后一小点烛光在残余了半瓶红酒中折射得一片散漫。
这是他的房间阿,可这个女人……
女子睡的正香,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见红色头发下半张精巧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叶孟言想起了昨夜的事情,满足地叹了口气,事业有成,感情丰收,他没有理由不满足。
然而,这些东西,果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么?
他没有思乡病,记忆之中的那个未来世界模糊遥远,它支配不了他。然而自己来到这世界上以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当自己辛辛苦苦打工赚钱读书的时候,自己的理想,也就是未来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吧。
不是那个,是心地另外一个野望,某只小野兽在内心世界最深处的荒原上已经不知疲倦的叫了好多年。辛辛苦苦省下早餐钱来买舰船知识现代舰船,邮购小号手或者正德福的模型,偷偷摸摸的在书籍上本子上绘制线图,用泡沫塑料和纸板自制航母,直到青岛海博缠缠绵绵,黄浦江上无畏偷拍……
嗯,那只小野兽的名字叫做,海军。
约摸是从关塔纳摩见到舰队出港,这只小野兽就越来越活跃,原本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过去梦想,现在却愈发的真切而清晰了。雄伟的战舰,无尽的风帆,猎猎的战旗,明朗的海天……
他神经质的望着最后一点烛光,感觉烛光仿佛就是异世界之门似的,散发出一种无穷的吸引力,把他的灵魂吸了过去。他在烛光里看到的不是回家之路,而是另外一个世界,寒冷的白色雪国,铅色浓云下的海面,一条黑色的,丑陋的,腐朽了的船,没有一个船员的幽灵般的船。而他自己,叶孟言自己,就在这条空无一人的幽灵船上漫步,船里幽灵窃窃私语,钢琴自鸣。
飞翔的荷兰人么,这个世界的幻觉令他毛骨悚然,突然情景又一换,一个充满东方风格的港口,木屐,法褂,带双刀,月儿头的小个子人们狰狞着面目将他包围,寒光一闪,刀剑出鞘,他即将被斩成肉泥。
妖梦入怀,叶孟言目瞪口呆被魇住了一般,待到烛光熄灭,已是一身白毛冷汗。
他睡意全无,便套了衣服下了床,给情人细细的盖好毯子,赤着脚搬了把桃心木椅子坐在窗前看天,十二月的冷风嗖嗖,吹在脸上他才觉得好受一些。
他点了一只烟,却没有抽,只是闻着烟草的香味继续着从“降临”(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的形式分析,他这人很懒,看似做什么都是被别人一步步推上来的,靠了因缘际会才混到这一步,但有了一定的基础,在这世界扎下根来以后,理想和梦幻的翅膀,又开始扑扇了。叶梦言从上次思考的断点开始继续,却惊奇的发现犹如后台程序般默默运行的思考已经走完,打开大脑的门户,累累硕果任他采撷。
但凡一国家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内政已成,就要开边了吧。从报纸上看,无论是大肆喧嚣的欧陆作战,还是口口声声的反攻唐山,或者默默无闻的兼并拉美,未来的战争都将在整个地球多条战线多种方式的展开。
这工业革命的黎明,这将会是一个军人的时代么?
可是一个八百万人口的国家,摊子太大,战线太长,面对的敌人又五万万,即便是坐拥先天之利,又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不过,我来了。
或者说,这是上天特意赐给我的纪元么?
叶孟言向月亮望去,月华皎洁,蟾蜍分明,只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商场,又怎么好掉过头来从军?
也就是一个念头罢了,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走回床边,抚摸着枕边人火红的头发,倾听着均匀的呼吸,满满的躺下来,再度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起着小野兽可以再次触摸到那些巨型的大工业时代的珍宝。全中线,十八寸三联**,十万吨标排,十六米基线瞄准镜,三十五节速度,全核动力,神盾防空……
没有梦和幻想的人,或许也就是机器和行尸走肉罢了。
他没有想到转机来得这么快,也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来临,所以在新的命运降临之后的六个月里,他一直咬牙切齿的痛恨并咒骂着苍天的不公和残忍。
恩,从某航运业新星到某衣衫褴褛的阶下囚距离并不遥远,只不过是换了艘船而已。
“这么冷的天。”
船在冬季多雾而阴冷的航道上慢慢的航行着,帆缆上,衍架上,滑车上,舢舨上,船锚上,甲板上,墙壁上到处都凝结着一重又一重的雪花和冰霜,几个值班水手正有气无力的用大扫帚清扫着。叶孟言使劲儿压了压头上的呢子帽,搂紧了皮子大衣,又跳了跳活动活动裹在厚厚靴子和筒袜里的双脚。在加勒比温暖阳光照耀下的南方海域呆惯了,来到典型新英格兰寒冷阴霾冬日里心理总有些抵触,即便是身体上不冷,心底里也会觉得发冷,尽想着壁炉,阳光,银炭甚至暖气这些不可能的东西。
船员们也丝毫好不到哪儿去,好在回家这个消息令所有人都高兴,配给的一点蜜酒更是令他们充满了活力。
“拥有整个北美的大国,居然只有八百万人口啊,哼哼,东海岸的荒凉和原始,还真的是超乎自己的想象呢。”
叶某人对新英格兰的影响还停留在异时空的廿一世纪,当他第一脚踏上曼哈顿港码头,就不由得傻了眼:
“这就是传说中的第一港市?”
这座最早叫新阿姆斯特丹,再叫新约克,现在叫云州的城市,本来是再繁华不过的商港,但现在还没有从十几年前的兼并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中恢复过来。大街上长满蒿草,楼房坍塌破败,五万衣衫褴褛面带菜色还带着敌视的居民就在瓦砾场和炮弹坑里过活,只有驻军的军营和府衙高大坚固美观,真是好一座炮口下的城市。
“兼并美利坚合众国,是皇明充分民主自由的体现……为了帮助新英格兰人开化进步,我们不得不提携他们……”(《论我国对白种人的负担》,第一任云州民政长吉卜林语。)

“笔者很难找到比这在正义不过的军事行动,自从武王伐纣以来,当地居民夹道欢迎入侵军队的场面十分少见。”一个刚从唐山过来的家伙这样在战地日记里歌功颂德,但出版后却被禁止,因为考虑到殷遗民的情感问题和涉嫌影射现实,“流血飘橹”的牧野之战和周代商的历史都被认为是残暴和反动的。
“大军所过之处,一定要留下连乌鸦飞过都要自带口粮的荒芜之地。”大明陆军上将军薛曼语,因为他对这场战争的性质和目的反复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我们不仅在同敌对的军队作战,而且要同敌对的人民作战。”打败美**队还不足以赢得这场战争,必须摧毁支持和供养他们的工厂和农场,必须粉碎支持美**队的平民的意志。薛曼比任何其他人都更直率地表达了全面战争的意义。他对心理战的理解走在了他那个时代的前面,并且能将它付诸实践。“我们不能改变那些人的心脏,但我们能使战争搞得如此可怕……[而且]使他们如此恐惧战争,以致在几代人的时期内不会再有人企图挑动战争。”
“进军佐治亚,以锐不可挡之势直逼海滨……我要采取进攻,而不是采取守势……我要完成这次进军,让佐治亚鬼哭狼嚎。”
1802年他进军亚特兰大时如是命令。那次如同史诗般的“薛曼大进军”,军部的本意不过是在北线损失惨重战局陷入僵持之际发动的一次骚扰行动,但是薛曼将军带领五万大军,从大奥以东地域出发,越过南部边界进入美国佐治亚州,面对民兵和游击队的不断骚扰果断的放弃后勤线,从作战地区上获取给养,并且毁坏部队消耗不完的一切资源。批亢捣虚,如入无人之境,进军两千里抵达大西洋滨。
佐治亚州和南部的殷遗民部族为薛曼的大军提供了良好的哨兵和耳目,佐治亚的黑人奴隶欢迎明军的到来,无数特工十几年如一日的艰苦努力发挥了作用,他们早已把明军当作上帝派来解放他们的正义之师。在这些人的配合下,五万大军每天以四十里的速度从容不迫地向前推进,他们拥有充分时间,一路解放奴隶并大肆破坏,使一条五十英里宽,贯穿美国农业心脏地区的地带造成满目疮痍。大军造成的破坏被当地人编成了神奇的传说,而这些传说大都确有事实依据。虽然薛将军的命令只授权给正式的征粮队征收粮食,并禁止毁坏平民的房屋地产,然而这些命令经过逐级传达,到了士兵的耳中时已走了样,完全失去了权威性。人们处在随遇而安的心境;他们了解长官的全面战争的哲理;从下至最低级的军士到上至他本人的军官们执行纪律不严,为大家所公认。
据薛曼的参谋长估计,他们造成的损害“达十兆,其中使我们获益的至少有两千万,剩下的只是荒地和废墟”。佐治亚从此再也不能为美**队输送给养了。薛曼手下一位美籍军官起初也为佐治亚遭到的破坏而痛惜,但最后他还是从心理学价值接受了他的首长的观点,认为这使“全体佐冶亚人民彻底认清了参加这场战争给他们个人带来的灾难,也看清了他们的统治者是怎样没有能力保护他们的。”薛曼使战争“如此可怕,以致于和平到来时,和平将是持久的”。
薛曼的远征确实对美军的士气产生了这种影响,一位佐治亚地方报纸编辑承认:“许多人的脸上蒙上了阴影。他们心中的沮丧难以消除。”一位美军士兵写道:“我断定这么干的该死的蠢事要薛曼最好别再干了。自从我们碰到该死的大河佬以后,我们除了得到地狱之外还是地狱,别无其他。我真受够了!……”
薛将军然后挥师北上,迫使士气大跌的美军主力放弃阿巴拉契亚防线回防南方,是为花旗战争最大转折点。此后薛将军又在处子州(意译)战役中以十万军合围歼灭拥有十五万人马的美托克马克军,从而彻底粉碎美国战争意志。
尽管这是赢得战争必不可少的代价,但是在战争结束后,对此怀恨在心的游击队继续神出鬼没在东北部的森林里继续打击占领军,他们的口号就是“杀死薛曼!”沿海也有海盗出没。朝廷调大河流域的十万户殷遗民充实山东(阿巴拉契亚山以东),又发动了浩大的剿匪行动,时至今日,山东依然没有完全恢复战前的繁荣。
得知薛曼行为的英国方面一时大哗,普罗大众开始反感疏远明国人,但是贵族阶级却洋洋得意的道:“英王的叛徒,罪有应得。”值得指出的是,从英王陛下十三块叛乱领地上迁徙到英属加拿大的两万英王忠实臣民的后裔竟然也暗中支持美国,通过“地下铁路”(明国历史称“胡志明小道”,以发现者陆军中尉胡志明命名)送去军火物资。旷日持久愈演愈烈的“加拿大边界问题”从而成为明英之间矛盾导火索之一。
为送一批回家过年的高级顾客,叶孟言连春节除夕夜都是在新英格兰港口过的,被北国风雪摧残的不成样子的他此时一心赶路一边快快回到温暖水域。
“注意航线,有很多海上盗匪。”港务处的人这么警告他们,并且绘声绘影的描述了海贼的快速小船集群攻击。
“高速是最大的防御。”
叶孟言告诫全船,为了追求速度只装载了六门鹰炮的明美号应当尽量避免与炮艇陷入近距离作战。于是在船南下的过程中,水手们张大眼睛盯着右侧的海岸线,生怕有什么传冲出来。
“警报!右手的港湾里,海盗艇!”
长岛近海,十五条前美国海军炮艇堵在了航道上,冲在最前面的一条小艇上绽起一朵白烟,随着一声炮响,左侧十几米开外激起一座高大的水柱。
对方开炮了。
“高速是最大的防御,我们冲过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