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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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十三年五月丙戊,西海道,九州,长崎港口。
清晨,旭日东升,普照大地。
阳光从长崎城东边的山峦上升起,强烈的光芒从清早蒸腾的雾气里分割出本丸的大天守的壮观外形,也照在逐渐苏醒的港口町市上,海面金粼踊跃,靠海吃海,日本传统的那种两头翘起的渔艇密密麻麻的遍布其上,这儿那儿,海面上时时刻刻都有渔网洒出时候的反光闪耀。
已经有早起的渔夫们满载而归,码头上的鱼商贩和厨子们已经是迫不及待,恨不得用急切的目光将船上还活蹦乱跳的鱼儿变成各种鱼干、鱼生、鱼丸、鱼面。
海面稍远一点的地方,是几艘高大如城,帆缆林立的明国唐船,南蛮黑船,本地渔民的艇子和这些远洋大船相比起来,就和蚱蜢一般。
海中央那个隐藏在一片氤氲中的出岛(弟子麻小岛),在这些船只的包围下显得神秘莫测。
怎么能不神秘呢,自从江户幕府驱逐南蛮人,只保留长崎一港通商,用无数芦苇席建造这个外贸专用的人工岛以来,日本已经和世界隔绝了很多年啦。虽然有本土有一批对南蛮事务感兴趣的兰学者,也有很多流亡过来的明国鸿儒,但这和普通民众毫无牵扯,就连武士老爷们也忘记了铁炮和大筒对他们孜孜不倦的教诲。
自从武家停止朱印船贸易以来,海外的东西,对于日本来说就和梦一样。海西唐国的土地被崛起的满清氏据有已经一百五十年,但中间还隔着一个李氏朝鲜。北方虾夷、桦太两岛据说是来了很多外国人,但那两个岛本来就不是日本的。
唯一被需保留通商资格的南蛮和兰人不但为好奇心很强的八代将军自印度进口三头白牛,养在岭冈牧场。还负责定期向幕府提交外国情报,他们说被满清氏从唐土赶走的明国天子捧着中国正朔迁到了南蛮人西边的阿米利加大陆,但是留在水户的明国儒士却说天子去了东方的扶桑国,东夷少昊氏和殷遗民宾服。
管我何事?虽然有人在回船上目睹风急浪高中唐船破浪急行,也有人偷偷前往外洋感受异国风情,可是武家和明国有约定在,武家只以许诺唐船无限制入港和少许人力物力为代价,就换取了明国守护东洋的事实。
长崎这个地方比起南边的萨摩,对通商的态度要开放的多,肥前藩从南朝时代就注重海外贸易。而自从三代将军任命黑岛一族把持守护本港,架空藩政以来,更是繁华百倍,比起号称“天下厨房”的大阪来,亦是毫不逊色。
长崎在黑岛氏建设伊始的时候就得到了精心的规划,山上天守、山腰官寺,码头宽阔坚实,町下整齐划一,居住区商业区清一色日式的轻建筑,市内还有独立的唐人屋敷,呈八街八社的格局,外有城墙碉楼环绕,宛如一座独立的要塞,可见在这座城市里明国实力异常雄厚。
遥想当年……
宽永年间,明国东江镇土崩瓦解,名将骁骑纷纷留辫降清,唯独一群衣衫褴褛的青年军人毅然潜渡朝鲜,又从朝鲜来到日本岛原,在天草军中充任要职,竟以两千铁炮长矛混成部队,居然将八万旗本武士、十万足轻打得抱头鼠窜,德川家两任将军的三次征讨均以失败告终。日本武士大吃苦头,才知道当年太阁以倾国兵力不能胜辽东一镇的痛苦,明军之兵锋几渡关门海峡!

还好四代将军以大毅力,大决心,许诺明**中一日本籍军人黑岛一夫在当时南蛮船云集的深江浦建城,子孙世代为长崎城主,总揽海贸大权。又加上明国巨变,幕府援助此辈东江军人从龙赴美,才得以全力镇压切支丹保全日本国体。但从此以往,长崎几不复为日本所有。宽永末年,整个长崎地区的人口五万,而来自中国的商人就达到一万多。
时至今日……
文化年间,此地已经因为海外贸易大大繁荣起来,海外残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牢牢的封锁了清国的外贸交通,严重的影响了正常的商业活动。但是明军战舰横行海上,商人敢怒而不敢言,或者是只能做不能说,因此日本——朝鲜——清国的这一条转口走私十分发达。德川家四代将军纲吉颁布了世界上第一个动物保护法律《生类怜悯令》,禁止百姓杀伤动物,尤其是要保护狗,得到了犬公方的美誉。当年一度有十万贫民入狱,余者逃亡海外,大部分前往南洋和美洲种植园工作,得到明国官方褒奖,从此以后,随着日本各地流浪人口出国浪潮的兴起,长崎已经成为了最大且唯一的人口输出港。
有此两点,长崎如何不兴?虽然利权泛滥为本国有识之士所指摘,但幕府将军当年背书黑岛掌握外贸,白纸黑字犹在,又有明海军时常巡护,黑岛家的地位,虽然有所摇晃,但仍然叶茂根深的很。
经历了一年环绕的苦难旅行后,在这个堕落的港市,叶某人发誓要把这一年的苦难补回来,他在弟子麻岛下船的时候分到了一百元,长崎物价低廉,即使是大吃大喝一月也花不了几块。
身处异国,唐人坊风物很是可亲,但他自己知道越是同胞越是宰人厉害,本人更是怀着雄赳赳气昂昂为国赴难的高贵精神,也怀揣着领略后世那些动人女优旖旎风光的念头,便在长崎港胡天胡地一番。
哼哼,营养不好发育不良,即便是秀色如山口百惠原干惠者,也是芦柴棒一根,但总的来说,有瘦马行业在,还是有些好女子的。
一月下来,无论是专供水手浪士的小酒馆还是上等的豪华宿屋,从九州乡下来的贫家少女到京都过来的高级歌舞姬,都晓得新来了这么个虎狼一样的明国壮士。
这天早上,他还在榻榻米上酣睡的时候,怀中的一位璧人小心翼翼的挪动开了他的胳膊,悄悄的将手探进叶孟言的行囊,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紫色苏绣钱袋,揣在胸前,慢慢的越过旁边另一个尚在梦乡的侍女,轻轻的拉开了格子门,脚步虚浮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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