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靖县——通道——靖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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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唐振之与马慎仪的心态都调整到了比较好的状态,全家人对她都十分的尊敬友好,让她根本没有是在唐府做小的感受。她也没有与四叔一起生活,而是随唐振之住在了他父母家里。
她来到了靖县才知道丈夫的家庭其实并不穷,至少是小康人家。座落在江东街的唐府,院落宽敞,有三栋楼房,一个大大的晒谷坪,两亩多菜地,院子里果树成林生机勃勃,颇有几分兴旺发达中兴人家的景象。
唐府前大门,正对清静的江东街,西去200米,就是清澈见底的渠江。江宽200来米,一座浮桥架在上面,对面就是湘西著名古城——靖县渠阳镇。过完浮桥,从小南门可直接进入县城中心区。县城被高高的城墙围在河对岸,所有的街道都铺着平整而又巨大的青石板,显得格外的古朴幽雅。河街、下熙街、土桥街、伞铺街、十字街、卫门口、大码头,商铺林立,人头颤动,一派生机勃勃。
让马慎仪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莽莽的湘西大山中,竟然在靖县这块地盘上有了如此开阔的盆地,它确实就是一个世外桃园。渠江在这里变得平展宽阔,异溪河从城中流过。这满眼的青山绿水、浮桥人家、渔船小城,是一幅多么酣畅、幽雅、绚丽的图画啊,古朴、清新、美丽得让她心都醉了!来到靖县后,她的心情竟然会变得那么的愉悦、那么的开朗,不知不觉中她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地方。
唐振之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心中美滋滋的。他确实料想不到马慎仪会如此贤惠,自己与李鸿莲、马慎仪三个人的问题,想不到可以如此轻易圆满的解决。他的心情简直可以飘舞飞扬!一个男人可以与两个女人和睦相处的话,那是多么美妙的趣事哟!他遵照马慎仪的意见,将这一情况向父母做了通报。两个老人本来就对李鸿莲念念不忘,只是不好当着马慎仪的面跟儿子说罢了,现在儿子要去接她回来,他们当然一百二十分的同意。几天后,唐振之准备了礼物,亲自去通道把李鸿莲迎接回了靖县。
马慎仪终于见到了比自己大两岁、矮一些、胖一点的李鸿莲。在马慎仪的心中,原以为她是大家闺秀,描眉画眼穿旗袍,肯定十分艳丽。可是眼前出现的大夫人,竟然只是一个十足的乡下人装扮的村姑。她心头的压力减去了许多。心想难怪唐振之不喜欢她,她确实太平常了,心情不错的马慎仪不由自主地把对方看成了一个弱者,对她竟然保存了那份同情和怜悯之心。可心存怜悯情意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打开了潘多拉的魔鬼盒,掘开了自己情感的坟墓!
李鸿莲也见到了自己心里早已恨透了的、确实衣着华丽、身形妩媚、神采夺目的马慎仪。当她听到对方恭敬客气地喊她大姐时,心中搁登了一下,并没有应答,也没有做出任何表情,算是回敬了马慎仪一个不大不小的难堪。有道是,能装三碗米饭绝不装一口气;容得下一身烂疮,却容不下一个补疤。李鸿莲正是这种人。从此,唐府里两个媳妇的斗争,不可避免的拉开了序幕。
原先被男人赶出了家门的李鸿莲,现在终于又被自己的男人接回来了。不管她是否有什么过错,这个事件对她的打击是不可磨灭的,她把一切的怨恨都记到了马慎仪的头上。能够回来了就一定要抓住机会反败为胜。她很快发现马慎仪不做家务,这是自己可以利用的优势和资本,于是她一进屋就忙里忙外,成了一个十足的家庭主妇,完全融入了进去。有道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不算毒,最毒妇人心。恶毒攻心的她,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恩人——善良的马慎仪。从外表上看,李鸿莲的形象与身着旗袍,显得富贵高雅的马慎仪相比,简直就是乌鸦比凤凰,她更像是唐府上的一个丫环而已。可是谁又会知道,她的心地竟然会是如此的深沉和险恶呢。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唐振之并没有去李鸿莲的房中。马慎仪见丈夫来到了她这里,她表现得出奇的大度,平静地对丈夫说:“人家毕竟是你的女人,不能有名无实,我不是那种没有同情心的人,你今天过她那儿去睡吧。”
唐振之面子上显得有点难为情(心里却并不是不高兴),马慎仪微笑着推着男人离开。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你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在演戏?”
她看着他通情达理地说:“我嫁的应是一个有情有意的男人,你也不希望我专断、冷酷、刻薄、无情吧。要想这个家长期稳定下去,我再不情愿与别人共享自己的男人,但我也必须得充分尊重既成事实。希望你对她、对我都好一点,家和万事兴啦!”
从来都说爱情是自私的、排他的,可他遇见了无可比拟的高尚的爱情。从同意他不离婚,到维护李鸿莲的名声;从要他去接她回来,到叫他去尽男人的责任;实实在在,清澈透亮,无处不显示出了她的高贵、大度、真诚、真爱。没有对自己丈夫的深切关爱,任何一个女人也难保持这种广阔的胸襟,更不用说,会把属于自己的男人,推到另一个女人的身边了!
他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地说:“慎仪,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此身我若负你,天打五雷轰!”
她怀着那种无法说清的心情看着他说道:“你不用发誓,你以后能用真心待我,就很不错了。我们今世做了夫妻,最最重要的是要相互珍惜,永结同心啦。没有男人的爱护,哪有女人的依靠?我不要你愧疚,我要你欢喜,我要你幸福才对啊!”
他站起身子,抱着她狂亲了一顿,什么也没说,心花怒放地去了。
李鸿莲见男人去了马慎仪的房间,她心酸得不得了,禁不住独自在房中落泪。她心中充满期待,便没有插门。过了一会儿,真的见男人正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她破涕为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倒在自己男人的怀里又哭开了。
过了两天,唐振之陪同马慎仪去了洪江。老人家得知女儿已决定去靖县,她也决定了回常德。
马慎仪听母亲说要回常德,心中急了,大声说:“妈,我求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们完全可以养活你啊。”
老人家说:“算了,我不麻烦你们了。”
马慎仪见唐振之一直不做声,就用眼睛示意他,可他仍不说话。她有些不高兴地对丈夫说:“唐振之,你说话呀!”
唐振之见女人要自己发言,他却顺着老人的话说道:“妈想回常德的话,我们就送她老人家回常德吧。”
马慎仪听见丈夫说出了这种话,十分不满,她大声说:“我被你们两个气死了!妈,你要回常德就回常德吧,我不管你了。”
母女两人顿时哭做了一堆!
吃过中饭,他们默默地收拾好老人的行旅,唐振之先送岳母去了常德。待他转回来后一家三口同回了靖县。母亲不能随自己一起到靖县来,在马慎仪的心中,对唐振之多少产生了一些不满。
一屋人生活在一起后,马慎仪与李鸿莲、唐振之之间的磨擦不可避免地升级了。她发现李鸿莲对她充满了怨恨,对方认定是她勾引了她的男人,才让她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马慎仪偿试着与她勾通,可对方对她仍然充满了敌意,几乎处处设法和她较劲,让她难堪和不愉快。她想我以诚相待,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我会感化你的,于是尽量避开了与李鸿莲的直接碰撞。
马慎仪因为有孩子,又爱看书,见家中有佣人,她因而很少帮助干家务活。而李鸿莲不仅亲自下厨,还和下人一起喂猪、种菜、养鸡鸭,在唐振之的父母那里争得了欢心。对唐振之的父母,李鸿莲端茶倒水,护侍得格外勤快,从无怨言。对唐振之本人,她天天倒洗脸水、洗脚水,任劳任怨。相比之下,唐振之很快体会到了李鸿莲的好处,日子过下来,男人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
好在这样的时间并不长,马慎仪又不跟他们斤斤计较,因而也没有什么较大的正面冲突。假期很快就过去了,马慎仪担任了杨公庙、灶王宫、报恩寺三所初级小学的音乐老师。她根本不想与李鸿莲去勾心斗角、在家人和丈夫那儿争宠,尽力地避免了和家人的不愉快,把心思放到了教书育人上。
刚开学时,唐振之就被上峰派到了通道县,担任了由土匪接受政府招安的贺竟成、杨镇南部的大队长。因为要上课,马慎仪留在了靖县,由李鸿莲随丈夫去了通道。随着家人分散两县后,他们之间不协调的关系自然有了暂时的缓解。

随着时光的流失,马慎仪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个学期都过去了,唐振之却没有回来过!作为已婚女人,她终于品尝到了独守空房的凄凉滋味。刚放署假,马慎仪就只身一人去了通道,来到了丈夫的身边。
唐振之当上土匪部队改编过来的大队长后,真正拥有了权力。在土匪窝里摸爬滚打的他,早已是今非昔比了,理想、信念、为人处事的态度,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巩固这份权力,他已完全融入了那个环境里,并尽力培植了自己的亲信与势力。因此他的亲友,李鸿莲的堂兄胞弟、表兄表叔,数十人聚集到了他的手下。变好要三年,变坏只要三天。在这个土匪窝里,他学会了上床抽鸦片、下窑子玩妓女、勒索民财肥个人。他就这样堕落了,伙同他那帮匪性难改的弟兄们寻欢作乐,花天酒地,迅速把自己对马慎仪的爱情誓言抛到了脑后。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马慎仪来到了丈夫的身边,很快就发觉丈夫变坏了。他不仅整天酒气熏天,而且还满嘴赃话,对她没有了半点怜惜和体恤。这让他们第二个孩子既将出生的她,十分难过。
马慎仪不忍心看着丈夫变坏,让他堕落下去,也为了不伤他的面子,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枕边轻声劝道:“振之,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虽说是在招安部队里做事,可人要向好的方向走才对。”
唐振之不高兴地说:“你晓得什么,老子现在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吃香的、喝辣的,什么卵掰都有,怎么不好?”
她听了后很伤感,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唐振之,你越来越庸俗,越来越让人失望了。说句真心话,当年,你的生活态度积极端正,真正给了我较多的安全感,我才与你走到了一起。我不是随随便便就嫁给你的,今天,你要听我一句劝啦。”
他不耐烦地说:“什么理想不理想,老子有利就想。过来我不太了解这个社会,懵懵懂懂,现在老子终于明白了,过得有滋有味了,你却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看不惯的话,你可以回靖县去,我不拦你。”
无情胜似六月霜,她被他的话气得身子发抖,禁不住汪汪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想不到,你会是一个如此无情无意之人,我好傻呀,竟然相信了你这么一个骗子!”
他从床上爬起来,边穿衣边骂道:“妈拉个巴子,你真扫兴!”
过来能为自己赴汤蹈火的他,现在一句善意的规劝,他竟然就嫌弃起她来了!真是几天不见当刮目相看啦,她急忙拉住他,哭着追问道:“当年你追求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这样说?现在你得到了,就不珍惜我了。唐振之,你终于暴露了你那可耻的嘴脸!我劝你不要嫖、不要赌、不要抽鸦片,你就闲弃我碍事了。你不听我的劝告也可以,我们无条件的离婚!”
他挣脱她的手下了床,厌烦地对她说:“你吵什么,你想哪时离,老子都不拦你。”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她气得大叫:“唐振之,你有种!”
向阳的石榴红胜火,背阴的杏子酸透了心!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很快就这样再次发生了。
唐振之在通道要风得风,要雨有雨,还胆大包天,私自请人造枪,在那里当起了山大王。他在通道过得红红火火,把家人差不多都接到了他的部队上。唐父过通道后,看见儿子风光无限,很是自豪,完全支持儿子这样干下去。在他的心目中,发财是第一位的,做老老实实的好人,狗屁不如!马慎仪在通道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心中苦不堪言。
李鸿莲为了拉拢下人同马慎仪作对,她让家中所有的下人与马慎仪同桌吃饭来激恼她。说来,马慎仪也出生在穷人家庭,与佣人们一起吃饭,本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但她偏偏是做小的,知道这是李鸿莲故意整她的,说她不过一下人罢了,因此让她很不高兴。但她认为自己是有文化的人,更多的应注重自身形象,因此,她对来自对方的挑衅和侮辱很少答理,与那些说她闲话的官员家属和下人也很少说话了。
下人和那些多舌的军官太太们,却依然常说马慎仪的坏话。说“她读了书又怎么样,还不是做了人家的小老婆。”还故意让马慎仪听到这些刻薄话,让她难堪。但马慎仪认为,自己不能与你们一般见识,能忍的她全忍了。
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同桌的下人几乎个个给她挟肥肉,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马慎仪只得央求李鸿莲道:“大姐,我和你无怨无仇没有任何矛盾,我也一直很尊敬你,我求求你,让我安安静静地吃几餐饭,好吗?你们明明知道我不沾猪肉的,你们自己吃就是了,为什么把这么多肥肉挟给我?”
李鸿莲终于得到了一个可以发泄和扬威的机会。过去,唐振之对她不怎么好,她也就忍受着;现在,唐振之对她好多了,与对方又总是争吵,自己不再怕失去他了;最重要的是,唐振之靠她的亲戚掌权发财,根本不敢得罪她了。她因此发了横,凶道:“嗨,别给你脸不要脸,大家挟肉给你吃,是对你好才这样!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你一个做小的穷鬼,也配跟我这么说话吗?”
马慎仪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肺都要炸了。心想,当年唐振之要与你离婚,是我同情你,才让你留了下来,现在你以怨报德,处处刁难我,太不应该了。她终于来了火气,也加大了声音说:“你也不想想,是谁让你留下来的。我处处尊崇你,你却处处为难我,亏你还是大户人家教育出来的,怎么就这份德性?”
两人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争吵。唐振之虽不做声,他父亲却帮起了大媳妇的忙。老人骂道:“你一个外地来的穷光蛋,想担我这个家呀,你还不配!吵什么吵,你给老子滚回常德去!”
马慎仪想不到老人如此不明事理,她的脾气也爆发了,顶撞道:“我穷,我是穷,我可不是自己滚来的,是你儿子娶我来的!谁稀罕你这个土匪窝?叫我滚,我与你儿子是苟合来的?你做大人的,不叫儿子、儿媳学好,难怪你屋里尽出‘好人’”!
老人不解地问:”你说什么,我屋里出了什么样的好人?“
马慎仪毫无顾忌地说道:“老的嫌贫爱富,小的又嫖又赌,有钱人家的儿媳妇,可以伤风败俗,不守妇道!”
本来不参战的唐振之,听马慎仪说他全家不是好人,就生气了。他对马慎仪骂道:“马慎仪,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惹恼了老子的话,老子真的对你不客气!”
马慎仪在这场争吵中本来就处于劣势,她多么希望丈夫来帮帮自己,可是,得到的却是唐振之的呵叱。因此,她把所有的气都撒向了丈夫,大骂道:“唐振之,你这个狗杂种,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种坏家伙,我会嫁给你吗?现在你把我骗到了你的势力范围内,就不把我当人看待了。谢天谢地,你的假面具终于完全揭开了,这样好。你以为我会稀罕你及你的家庭,是吗?你们在我眼里只不过是狗屎一堆!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离婚吧!”
唐振之却又不做声了,他老头子冲了过来,举手就要打马慎仪。唐振之的副官宋士英等人出面,拦住了行凶的老人。
马慎仪把这些天压在心中的气全泼了出来,她把老爷子也骂了:“老杂种,老子不会怕你的,别以为老子一个人在你的土匪窝里,就被你吓倒了。是你两个儿子亲口告诉我的,说你大儿媳做了伤风败俗的事,你大儿子要与她离婚,才娶了我的。现在我容忍了她,你们反倒合起来欺压我,你们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唐振之过来站到了马慎仪的面前,大家以为他会对她动武的,想不到他看了看马慎仪的大肚子,声音比较柔和地说:“算我求你了,马慎仪,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没有谁要为难你,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他手下的军官也来劝说,才真正平息了这场风暴。
不论怎么说,马慎仪与李鸿莲以及家人的矛盾已经公开化,她明白李鸿莲在内心对她已刻骨仇恨,她们之间不论正面还是侧面的冲突,都无法避免了。自己的一片同情心,得到的却只有恶毒的人身攻击,自己真的是酿了一缸苦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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