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手足相煎何太急 同室操戈祸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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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郎君缓缓捋起袖管,露出两条干瘪精瘦细如干柴的胳膊。他缓步走至门口,众人害怕,那队持扇的人拼命扇风。药郎君伸臂凌空一抓,一名离他最近的汉子站立不稳,跌跌撞撞摔倒在他脚步边。
江念奴轻“嗯”一下,“他的气功果真了得,幸亏我万事皆布置妥当。”断喝一声,“射!”十管桐油水龙齐喷。药郎君拎起脚边汉子的一足,双手抡动将他身体舞动密不透风,桐油射过来均被挡掉。江念奴手再扬,四管水龙转动方向,瞄向浣夫人。浣夫人行动不便,见桐油射来,索性坦然而对,仅一个照面,浑身上下已被油淋得湿透。药郎君见状,心里大急,手下稍稍慢上一拍,一股桐油乘隙而入,射在他背心。江念奴大喜,示意手下加速喷射。
内室中一阵骚动,凌文砚夫妇且战且走,渐至厅上。俩人皆未著外衣,显然是睡梦惊醒,仓促应战。虽然事发突然,但夫妇二人双剑合璧,配合得天衣无缝,互攻互守,攻者全力出击,不留后路,守者全心守御,绝不贪恋一丝一毫手头的便宜。对方连施破绽于梅娘,希望能引得她出剑攻击,哪怕瞬息一刻,已方也有可趁之机攻破二人防御,将他们分隔开来。谁知梅娘毫不理会,只是尽力弥补凌文砚招式间的空隙。
江念奴原意派一队人绊住凌文砚夫妇,如今反被牵制。气恼万分,也只得止了水龙喷油,以免误伤已方。
药郎君见对方停手,也停下手,见浣夫人浑身皆被油浸,深恐对方使刁,忙取了一张大毡于她披上。再回过身去时,门口已没了江念奴的踪迹。失了江念奴督阵,围在凌文砚夫妇周围的剑阵已显涣散。
凌文砚剑矫若龙,“唰唰”两剑劈倒面前二人,另二人欲乘机而上,不料凌文砚招式间破绽已被梅娘补上,凌文砚一举得手,以劈作横,白虹横贯,剩下的两人又血溅当步。余人见他文质彬彬却如此神勇,胆气已寒,收势纷纷向外逃窜。
梅娘喝道:“岂有入宝山而空手返之礼。”袖子一扫,将案上金银捋飞出去,奔在最后的两人闻得脑后风紧,也不回头,随手一抄,将银锭接在手里。旁人见他俩仓促后退,手法依旧敏捷,如脑后生眼一般,已人喝采出声,采声未止,他二人忽然怪叫,连人直跳的将银锭抛飞。周围人不知何故,乃见他们摊开接银的手掌,已肿胀的如发面馒头一般才恍然大悟。
二人见屋内四人个个面目冷峻,自知无幸,那年长之人从靴筒中取出匕首,往自己手腕上狠命一斫,将一支手掌斫落于地。旁人惊唏不已。年青之人也效仿断腕,但手指剧颤,根本下不了手。年长之人一言不发,匕首再落,年青之人惨呼,“大哥——”手腕断处血如泉涌。
梅娘见他兄弟二人断腕求生,冷冷道:“银锭上只是沾了少许赤蝎粉,只需用清水洗涤便可消肿,你们兄弟忒也性急。”兄弟二人恍然大悟,但断腕难续,又羞又悔,双双晕死过去。
药郎君见对方群龙无首,虽强自对峙,但阵脚步已乱,这些乌合之众已不足为敌,心头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又湿又冷。他纵横江湖半世,凭医毒二技折服于人,中年后自认以毒胜人,胜之不武,才又一心钻研武学,时至今日历经无数风浪,却首推今日之役最为凶险,想阖家上下险些丧命火窟,心里依旧寒冽。
梅娘道:“这些乌合之众,不劳爹费心了,我与文砚能打发的。”药郎君点点头,浣夫人伸手盖在他手背上,四目相对,互通不尽的心曲。
空中忽然响起清脆的笑声,稚若处子,媚若闺妇,闻之令人心驰神往。凌文砚夫妇本已走至门口,乍闻笑声均呆立不动。
药郎君脸色一变,喝道:“文砚,魔由心生,切不可心生绮念。”喝声如酾醍灌顶,凌文砚神志一凛,暗叫“惭愧!”一携梅娘的手,退回到父亲身边。
药郎君步至廊下,扬头向天,眉间忧意更深。笑声越来越近,笑中蕴有无限风情,如清风拂面,教人浑身上下轻飘飘、酥绵绵起来。药郎君大声道:“百媚童子,何必以妖声惑人,不妨现身。”百媚童子娇笑不断,“多年未晤,凌君风采依旧。”药郎君打个哈哈,“当年未死,故又叨扰些时日,想来百媚童子定也依旧当初。”
百媚童子笑声略止,哼了一声,随隙一个圆皮球状的东西从天而降。药郎君一推凌文砚,“退后!”凌文砚携梅娘再退,立到浣夫人身侧。
圆皮球从天而降,在地上一弹,竟伸出四肢来,原来是一个人。只不过此人委实太胖太矮,再将四肢笼起,整个人便成球状。梅娘见此人长相如此滑稽,几番强忍,仍“咭”的笑出声来,也引来对面稀稀拉拉声笑,圆球身形暴退,一退又进,手里多了一具尸体,圆球的一手**那人的胸膛中,指上加力,挖出一颗热腾腾,血淋淋的心出来,她傲然睨视周围一干圣尊宫人,道:“有什么好笑的。”语声柔媚入骨。梅娘吃了一惊,“原来她就是百媚童子。”
百媚童子抛一媚眼于她,嗔道:“我不象吗?”梅娘见她面貌丑陋,媚态做作,见之作呕,偏又觉她确有一种撩人的妩媚,连女子见她也有些着迷了。
药郎君见她手段毒辣更胜当年,旁人只笑了一声便被挖出心肝,心狠手辣世所罕见,道:“物以类聚,看来刚才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姑娘就是高足了。”百媚童子道:“当初倒确实想收她为徒的,只是这小丫头人小鬼大,如今整个圣尊宫里有谁敢妄称是她的师父。”药郎君道:“你也是圣尊宫的?”
百媚童子道:“我已位列圣尊宫天地人三尊中的人尊,他日圣尊宫成就宏图霸业,三尊主皆能封侯裂地,凌君你一身本事,若也能投效过来,我们往昔的仇怨就一笔勾消如何?”
药郎君心想:“当年我与她架下的梁子非浅,如今她主动求和,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凌文砚见他不语,以为心动,着急起来,剑指百媚童子,斥道:“妖妇,我凌氏一门岂是奴颜屈膝之辈。”百媚童子一变脸,双眼一瞪,人如皮球样弹起来,一掌拍向凌文砚额头。凌文砚一剑斜斜上指,刺向她的小腹。百媚童子身子又胖又圆,四肢奇短,动作却相当灵活,自不甘开膛破肚之险,缩身弹了回去。凌文砚抢前一步,“唰唰”几剑舞起一片光幕。他招式虽密虽疾,但仍有空门。百媚童子觑得真切,二指切入光幕,要夺下凌文砚的剑并挟持他以要挟药郎君。
手指才切入光幕,梅娘已挺剑刺到,夫妇二人联手,剑法威力何止增长一倍,若非百媚童子情知不妙及时缩手,休说手指,只怕半条手臂乃至半个身体都会被牵入剑幕中绞个粉碎。百媚童子一招失手,顿收轻蔑之心,一脸慎重,嘴里不停的嘀咕,“古怪,古怪,凌老头人古怪,药古怪,连所创的剑法也古怪。”她可不知道这套剑法乃凌老夫人所创。她事事争先欲胜乃夫,奈何儿子受压过甚,反而终身难成大器,故而苦心钻研出这套剑法,令他夫妇合练,今日果真大展神威。
百媚童子绕着凌文砚夫妇连番游走,梅娘守御甚严,她根本插手不进,倒是她一身衣衫色彩斑斓,她奔走间又快,乍一望去如一条五色彩带绕在凌文砚夫妇身上。
药郎君本担心子媳二人斗不过这成名多年的怪物,乃见二人配合默契,占了上风才放下心来,一步步走出去。外面的圣尊宫徒仍围着屋子,见药郎君出来,知他以毒闻名江湖,皆心生骇意。药郎君几步抢上,飞起一脚将一架水龙踹得七零八落,那原本抖擞精神,扛着水龙的汉子见药郎君过来,纷纷逃了开去。药郎君也不理会,一鼓作气将十架水龙须数踹散架,又将堆在屋周围的干柴踢开,才返回屋里。
屋中,凌文砚夫妇与百媚童子仍在对峙,只是梅娘苦斗多时,精神已渐不济,呼吸浊重,额头汗水涔涔,若非凌文砚竭力苦撑早已落败。药郎君朗声道:“百媚童子,你老是纠缠我儿我媳做甚么,来来来,我们多年未见,再亲近亲近如何?”百媚童子“哈——”的长笑,“过手就过手,怕你不成?”舍了凌文砚,凌空一个筋斗扑过去。药郎君不招不架,不封不挡,笑意吟吟背手而对。
百媚童子霍得飘身退后,冷笑不已,“险些忘了你一身皆毒,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说毕从怀里取了一副鹿皮手套戴上,道:“自从当年吃了亏后,几十年来这手套就未曾离过我身。”药郎君道:“你以为凭一副手套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手未动,身未摇,口中忽然喷出一口气来,气呈粉红,在空中凝而不散。百媚童子神情凝重,双掌平举于胸,遥遥发掌,将那团粉红迫开数米,药郎君袖风舞动又逼了回去。俩人比拼内力斗得难分难舍。凌文砚扶着梅娘退到一边休息,门外诸人以为有机可乘,一窝蜂拥进来,七八件兵刃齐往他们身上招呼。
浣夫人叱道:“圣尊宫的人果真无耻的很。”她坐在椅上,手里也无趁手的兵器,随手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毡迎风抖开,向他们兜头兜脑罩去。凌文砚腾身飞起在毡上一阵急踹,毡内呻吟不绝于耳,好不容易挣脱开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凌文砚得意,放声长笑。
与此同时,厅中也响起了清脆悦耳的笑声,定睛一看,居然是江念奴去而复返。她身边还站着二老,一个白发白须,一个黑发黑须,除此外形貌如一个模子中刻出来似的。江念奴道:“龙虎二老,这对贤伉俪双剑合璧,威力不小,你们可要小心应付了,莫堕了主公的威名。”
白发白须的龙老道:“圣女放心,他夫妇齐心,又怎及我兄弟一胞同生,两个人只有一个心眼。”江念奴一笑,“这就好。”黑发黑须的虎老一声吼,虎扑向梅娘。梅娘见他面目可憎,来势汹汹,“啊”的叫着躲开去。凌文砚见状忙一剑疾刺向他眉睫。龙老揉身而上,一拳向他击出。拳才递出,凌文砚原本所露空门已被梅娘补上,情知不妙,强将力道牵过一边,“乒”的一拳落在柱子上,将柱子击断,房顶灰土簌簌落下。
虎老叫道:“大哥你拳头虽硬,也不必去砸那柱子呀。”龙老“呸”了一口,十分恼怒,抢上前挥拳打向梅娘。梅娘也不躲闪,拳刚要触及她身时,凌文砚一剑横拖,在他手背上拖出一长口子,龙老呼痛不迭,口中不干不净的骂着:“我操你奶奶的。”一张口,一口浓痰吐向梅娘。
梅娘不想他会如此无赖,眼见浓痰飞到,异常恶心,身子不由自主的向旁一躲,剑势随之微滞。凌文砚胸口空门大露,虎老一脚踢上,凌文砚情急下咬牙硬受,梅娘剑稍滞又至,与凌文砚交错一拉,虎老惨呼一声,一条大腿与人身分离。凌文砚硬受他一脚,体内气血翻滚,几乎站立不住。
龙老见势不妙,连兄弟也不管了,一个筋斗翻滚出去。他虽长相憨直,性却奸滑,明知兄弟二人联手也非对方对手,故想出个吐痰的下作主意。因为举凡夫人小姐无不爱洁成癖,见浓痰飞来岂有不躲闪的。果然,梅娘本能向后一缩,虎老趁机伤了凌文砚,虽然虎老远较凌文砚伤势重,但总算一招奏效,居功不小,忙不迭的逃之夭夭。
百媚童子虽与药郎君僵持,却始终注意着凌文砚夫妇,见凌文砚受伤,大喜下无心再去纠缠药郎君,随手一抓,被她挖去心肝而死的汉子的尸体本就在她脚边,她身量又矮,毫不费力的就抓在手里,用力向药郎君抛去。尸体一沾上红雾,“嘭”一声炸裂开来,血肉四溅,腥臭扑鼻,令人闻之作呕。百媚童子趁机扑向凌文砚。梅娘欲阻,哪里是她的对手,被一掌劈倒。
百媚童子掌缘如刀架在凌文砚颈上,喝道:“凌老头,还要你儿子命不要?”药郎君见百媚童子身上被溅了少许血污,微微而笑,“百媚童子,你还要命不要?”百媚童子一惊,觉体内一口真气正倦怠下来,这才大惊失色,“我步步当心,还是着了他的道。”把手一摊,“解药!”另一手扼在凌文砚脖颈上,指间加力,凌文砚的面孔立刻涨得紫红,双目外凸,十分可怖。
药郎君摇头,神情坚决,“没有解药,你立即走,找一个清净无人的地方,将全身埋入沙土中,任烈日暴晒,七七四十九日后毒可自解。”百媚童子犹豫,梅娘一个箭步上前打落她手,扶住凌文砚,好不容易才见他缓过气来,又急又躁之下,“哇”的失声痛哭。
外面诸多圣尊宫徒原指望百媚童子能力挽狂澜,却不想她反而受制于人而被迫放虎归山,想到宫规严苛,参于此任务的人回去后将遭严惩,一些胆大的人忍不住聒躁起来。百媚童子一凛,心想:“当年我与他比试,最后也因中毒而落败,虽则只彼此两人知晓这件密事,终归是难以回顾的耻辱,若今日再落败,放走他一家,休说圣尊宫主面前难交代,在众下属前更下不了台。”心一横,双臂张开,拎住凌文砚、梅娘的衣领,叱道:“我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凌君何以仍效旧法,解毒之法我当年已经知道,何劳再度赐告。只是令郎令媳却休想再脱身了。”话未说完,一道寒芒忽然削过,百媚童子一缩脖子,她身量矮胖,头颈一缩,仿佛一颗头颅全缩进腔内,那模样又滑稽又诡异。凌文砚一剑贴着她的头皮削过,微毫之距令她再次剑底逃生。
百媚童子见凌文砚才缓过一口气来便又能反击于她,惊怒交集:“凌氏一门,个个皆是高手,既不能收归已用,只有及早除去了,今天纵然损兵折将也只得认了。”一声轻啸,瞳孔中闪过一抹嗜血的绿光,五指如钩,倏得一弹一抓,疾点凌文砚周身任、督、冲、带诸经脉。
凌文砚见她来势汹汹,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剑指东打西,大开大阖,梅娘依傍在侧,剑护二人。俩人心灵相通,不仅低挡住了百媚童子的攻势,反而将她连连迫开。药郎君见他二人联手虽暂时占了上风,但委实凶险,刚想上前助拳,门外人声大噪,火箭齐发。
药郎君见浣夫人一身桐油却寸步难行,惊出一身冷汗,冲到她身前,袍袖飞卷将箭枝尽数拨落。
凌文砚、梅娘与百媚童子缠斗愈久也愈难解难分。百媚童子愈加烦躁,心想:“我成名几十年,如今却连两个晚辈都拾掇不下,岂非落人笑柄,笑我浪得虚名。”右臂倏伸,出手如电抓向梅娘,想迫她自救。但凌文砚一剑亘横,百媚童子这一招只施了半式就迫不得缩手回来。三人缠斗已久,体力损耗甚巨,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门口忽然冲进一个人来,叫着:“爹,娘。”凌文砚闻声看去,影绰可辨进来的是凌冰妆。他与一双儿女失去音讯已久,乍见女儿平安归来,十分欢喜。梅娘侧目见一青年男子正与人缠斗,提气叫道:“傲儿!”凌锋傲“唔唔”数声却不应答,显然分神不得。凌冰妆忽然狠狠扑向百媚童子,不料身后业已苏醒过来的虎老一掌击向她后背心。
梅娘大惊失色,她本已力竭,定力不深,何况儿女连心,立即不顾一切的挡过去,正好看见凌冰妆侧过脸来,眼中有一股异样的陌生的狡诈奸滑的光芒。梅娘一凛。嘶声而叫:“文砚,小心!”与此同时,凌冰妆纵身扑出,她竟然狠狠扑向凌文砚。梅娘乍一离他,他立即迭遭凶险,听得动静回头一望,正与凌冰妆正面相对。凌文砚脱口道:“你不是妆儿。”小腹剧痛,一柄尖刀已深深**,直至没柄,再支撑不住,人向后跌倒。女子拂开额前乱发,她哪里是凌冰妆,分明就是江念奴。
梅娘见丈夫陨命,痛彻心肺,身上又挨虎老一掌,几已站立不稳,百媚童子一脚踢中她心窝。梅娘惨呼着口喷鲜血,飞了出去。
药郎君不料变故横生,胜败之局转眼逆转,一儿一媳顷刻丧命,悲痛难以言表,狂嘶着扑向百媚童子。百媚童子的一身武功本与他旗鼓相当,但与凌文砚夫妇比拼已久,内力大耗,药郎君却因亲儿丧命早已红了眼,出手疯狂,与平时儒雅判若两人。
百媚童子见他须发怒张,势若疯狂,气已先馁,连连后退。这时原本立在门口被梅娘误认作凌锋傲的男子款步进来,江念奴向他恭施一礼口称“主公。”李南群见药郎君势若虎,气若虹,逼得百媚童子相形见绌,双眉一锁。江念奴道:“主公放心,他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时的。”
李南群冷冷道:“令弓箭手准备,他若强冲出去,就叫他万箭穿心。”江念奴应了,示意弓箭手准备。李南群又一指浣夫人,向她一横眼,江念奴会意,解下软鞭,挥绕向浣夫人。
浣夫人本已震惊于凌文砚、梅娘的猝死,又心牵药郎君与百媚童子间的恶斗,根本没提防到江念奴猝下毒手,只觉脖子一凉,长鞭已绕上脖子。江念奴用力一勒,她顿时呼吸困难,双手拼力去拉,想扯断皮鞭。谁知鞭身柔韧,怎么也扯不断。江念奴道:“此鞭乃冰蚕丝、发丝缠绕制成,凭你双手之力若能扯断,岂非笑话了。”目光一转,道:“或者你放声大叫,让药郎君来救你。”
浣夫人本因呼吸困难而张大了口,闻言却咬牙闭口,自始至终不发一声呻吟,直至神志迷离,心中仍模糊记得药郎君所说的,“要解花毒,需用金线草。”她欲用指甲在椅上刻下“金线草”三字,只是“线”字才写得一半,已气尽力竭。
江念奴见浣夫人气绝才松了手,高声道:“药郎君,你且回头来看,你已成孤家寡人了不是。”药郎君回头一望,见浣夫人头搁椅背,双目圆睁,不见生气,显已毙命,心中大恸。百媚童子见他失神,趁机一掌印上他胸口。药郎君撑不住,鲜血夺喉喷出,喷了百媚童子一头一脸。
百媚童子以手相拭,面上火辣辣的疼,心里骇极。药郎君放声长笑,一掌击在她脑门,立时脑浆迸流。
药郎君旋身抱起浣夫人尸身,提气一纵,穿窗而出。外面整装待发已久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半空中,药郎君进退不得,被一箭当胸而过,人如流星般矢落。
凌锋傲自秋雨痕挟愤离去,心情总有些郁郁,只是江雨兰一直陪在身侧,想她对自己一往情深,生死不畏,纵对秋雨痕有千般情衷也不忍表露面上。
江雨兰倒显得比他还着急,不停的来回徘徊,不停的凑到窗前向外张望。江念奴嗤道:“她见到主公早就意乱情迷,哪还会回来。”凌锋傲怒目而视,江雨兰坚持道:“雨痕一定会回来的。”凌冰妆竖起一指于唇边,“噤声,有人来了。”
江念奴狂喜,凌锋傲一指点中她哑**,她顿时张口结舌,片语难出口。凌冰妆隔窗相望,喜道:“是花姐姐。”一个箭步冲去开了门。花倚绿闪身进屋,乍见江念奴委顿于地,略显惊讶,又有些快意。凌冰妆搂着她的肩,道:“花姐姐,你总算来了。”凌锋傲道:“那日险些花下丧生,多蒙援手,凌某谢过了。”
花倚绿连连摆手,“若非是被我连累,大家又何致陷身于此,说起来总是倚绿愧对大家。”凌冰妆道:“大家皆是朋友,何必谢来谢去。花姐姐,这一次你一定要拿定主意,你再留在这里,会连骨头渣都剩不下的。你放心好了,我已偷采了一朵花寄给了祖父,以他老人家的渊博学识定能研制出解药的。”
凌锋傲有些急了,“妆儿,你有没有中毒?”凌冰妆不耐道:“我自然没有。”凌锋傲还要详问,凌冰妆已不再理会他,只和花倚绿说话。
花倚绿道:“我已经想通了,我不能再受他们控制,再去做对不起养育我二十年的爹的事了。我原想偷取回娘的遗骨就走,半途碰上了秋姑娘,她机智、武功皆胜于我,定能取回我娘的遗骨。”江雨兰微笑道:“原来她是为此事而耽搁,我就知道她不会舍下我们的。”江念奴铁青着脸,若非被点了**,只怕早就破口大骂。
焦灼的等待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缓慢,好不容易盼得日头偏西,续而暮色苍茫,众人心头开始沉甸甸起来。时近子夜,秋雨痕仍未回来,花倚绿绞弄着手指,局促不安的道:“她会不会出事?”凌冰妆道:“她武功极高,不会有事的。”江念奴正冲开哑**,闻言捺不住一长笑,“主公知她了得,用‘截’手法封住了她心脉诸**,她若枉动真气,只是自寻死路。何况她的**位每隔半个月便需解一次,以通血脉,她若弃主公而去,哼哼。”

凌锋傲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将她提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吼道:“你为何不早说!”江念奴一撇嘴,凌冰妆双手疾点,又连封了她诸身要**,道:“她武功好怪异,你用凌家的点**手法点封哑**,她居然能冲开。”
凌锋傲喃喃道:“她真出事了。”江雨兰想安慰他,可自己也正焦躁的坐立不安,宽心的话从何说起,只得巴巴的望着窗外。那边走走停停的过来一人,身量矮小,决计不是秋雨痕。凌锋傲也瞧见了,开了门向他招手。那人撒腿跑过来,原来是那姓秦的小童。
凌锋傲知小童虽则年幼却十分机灵,深夜到此必有目的。小童奔跑甚急,待得一停下步已是气喘吁吁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旁人心急也无计可施。半晌后他才缓过一口气来,一把扯定凌锋傲的衣袖,道:“秋姑姑死了。”凌锋傲呆了一呆,扳住小童的肩胛,嘶声道:“你说什么?”
小童身矮骨弱,经不起他如此大力,“扑通”跌坐在地上,扁了扁嘴,一副强忍疼痛的样子。凌冰妆打落凌锋傲手,扶正小童,问:“谁告诉你的。”小童说:“我亲眼看见的。主公抱着她从石室里冲出来,那地方是主公练功的地方,连夫人也不准进的。秋姑姑闯进去一定被打死了。夫人知道后让我来这里告诉你们,都快逃吧。”
江雨兰“哇”的失声而哭,凌锋傲一手扶住她,另一手紧握成拳,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凌冰妆垂泪道:“连她也逃不过此劫?”花倚绿以手掩面,泣道:“是我不好,那石室我都没去过,不知设了怎样的机关,实在不该让她代我涉险的。”小童见他们个个若疯若颠,着实害怕,想要逃走,又不放心的重又叮嘱一番:“你们快走吧。”
凌锋傲道:“你在这里常被人欺负,我带你一起走吧。”小童有些忸怩的道:“我不走,我要陪着兰儿的。”凌锋傲道:“也罢,那你去吧。”小童如释重负,撒腿就跑。
凌冰妆正色道:“大哥,我们不能在此逗留了。”凌锋傲仍未从震惊中清醒,喃喃道:“怎么办?”凌冰妆道:“我想如今李南群必也为秋雨痕的事方寸大乱,江念奴又在我们手里,正是趁机脱身的好机会。不过我们人多,目标太大,不如分头行事,大哥与雨兰一道,我与花姐姐一道,若能脱困便于祖父处会合,我想很多事情只有请祖父出手解决了。”
江念奴哼哼着,“你祖父,哼哼——”江雨兰见她口气张狂,想要问个究竟,被凌锋傲拦住,“这妖女的秽语不听也罢。”江念奴恶毒的一笑,“你们迟早会知道的,我不说了。”凌锋傲道:“只怕你已没有机会再说了。”有心要除去这个心如蛇蝎的女子,手臂却被人紧紧拉住。江雨兰眼里皆是哀恳之色,却不出言央求。凌冰妆道:“且留着她吧,要出去还用得着她。”凌锋傲高高举起的手才慢慢放下。
凌冰妆握住他手,道:“大哥,我与花姐姐先走,你千万珍重。”语声哽咽。凌锋傲自小到大从未见过这个素来争强好胜的妹妹如此感伤脆弱,心头萌生一种异样的情绪。凌冰妆不等他情绪滋生开去,携了花倚绿双双离去。
江雨兰向江念奴道:“你我二人自小父母双亡,唯姐妹二人相依为命。而今你已**,姐姐也无力再约束你,只盼不要骨肉反目。今时今日,我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皆在你一念间了。”江念奴目光闪烁,“你不后悔吗?”江雨兰道:“得自己所爱,夫复何悔?”江念奴道:“解了我腿上**道,我送你们出去。”凌锋傲一喜,“妆儿她们还未走远,我追她们回来。”江念奴冷冷道:“得陇望蜀,贪心不足。花、凌二人可不是我能救得了的,她们的命都捏在主公手里。”
凌锋傲一轩眉,江念奴道:“她二人野性,主公若要利用她们来牵制薜思过、林忆昔,手里岂能无一二杀手锏。”凌锋傲倒抽一口冷气,“妆儿她……”
江雨兰明白他心思,道:“我们先去追她们回来,其他事等离了这虎**狼窝再议。”江念奴晒笑:“离了虎**,就离墓**不远了。”凌锋傲说:“当世之上,岂有我祖父解不了的毒。”听凌锋傲提出起药郎君,江念奴脸上又浮起古怪的笑来,却不出言相驳。
凌锋傲伸指解了她腿上**道,又扣住她脉门,喝道:“走!”江念奴也不反抗,任他拖着出去。未走出多远,迎碰上一队巡逻的卫士。领头的人喝道:“口令!”江念奴觉脉门处力道巨增,几乎要将她手腕拗断,只得立定脚步,斥道:“瞎了你的眼,不知道我是谁吗?”卫士道:“原来是圣女。”江念奴问:“主公何在?”卫士禀道:“下山为秋姑娘求医去了。”“秋雨痕没死?”三人异口同声问,只是凌锋傲和江雨兰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江念奴却显十分恼怒。
卫士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道:“详细情况,属下也不知道。”江念奴啐道:“没用的东西。”又问:“可看到小姐了?”卫士往前一指,“刚刚往那边去了。”江念奴挥挥手,命他们退开,冷笑着,“她们还不死心,还是要去石室盗骨。”凌锋傲暗暗跌脚,叱道:“快带我们去。”江念奴道:“那地方是主公练功的地方,连我也未曾进去过。”凌锋傲忧心如焚,连连催促,江念奴才很不情愿的把他们带到石室门口。
只见石门紧闭,门上的怪兽头面目狰狞,见之生惧。凌锋傲喝道:“还不开门!”江念奴一摊手,“我说过的,我也没有进去过,怎么开门?”凌锋傲恨她刁滑,扬手扇她一耳光。
江雨兰在石门敲敲打打上下摸索良久也一无所获,回头见江念奴半边面颊被打得高高肿起,明知她素来为恶,总难禁姐妹之情,道:“你莫再打她了,也许她真不知道。我想凌姑娘或许也进不了石室就另谋他路去了。”
凌锋傲心烦意乱,偏偏无计可施,只得道:“那我们也走吧。”话才出口,只见身后两道蜿蜓火龙正向这边包拢过来,只片刻光景已三面被围,另一面山壁高耸乃天然屏障,自然勿须再用人力。
一人越众而出,叉指大骂:“大胆贼人,胆敢擅闯圣尊宫,挟持圣女。”他正是刚才所遇的那队卫士的首领。凌锋傲只道举止谨慎,却原来早被看出端倪。若非江念奴还在他们手里,令圣尊宫徒投鼠忌哭,否则一旦群起而攻,单凭他与江雨兰二人之力只怕难逃被斫成肉泥之厄。
江雨兰急道:“念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快让他们退下。”江念奴道:“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个圣女有职无权,怎调遣得动三尊的侍卫。”凌锋傲听她话语多有不尽实之处,心头火起,扼住她脖子,喝道:“也罢,我们三人便同丧命此地好了。”江念奴尖叫道:“你好歹是我姐夫,怎对小姨这么粗鲁。你们两个要同生共死就一起死好了,干吗要拖上我。”
江雨兰啐了一口,“胡说八道,你快让他们退开。”江念奴苦着脸,“我命悬在你们手里,个中利害岂有不晓的,只是实在无力命他们退开。”凌锋傲怒道:“你当我是傻子吗。若非你方才与那人言语间递了讯息,他岂会在片刻间纠集那么多人来围捕我们。”
江雨兰望望围在周围的诸多卫士,他们一个个严阵以待,弓上弦,剑出鞘,大有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之势,想自己与凌锋傲纵在平时也万难冲出这重重包围,更何况如今劳心劳神,心力交瘁,如非强自苦撑,恐怕连站也站不住了。
凌锋傲沉声道:“雨兰,你站到我身边来。”江雨兰答应了。江念奴尖叫道:“姐姐,杀了他,我们两人可保无恙。”江雨兰冷冷道:“他死,我也死。”
双方互对互峙,不知觉黑夜已过,当日头升至头顶时,圣尊宫三面重围起了骚动,开始向两边散开。李南群缓步过来,江念奴喜形于色。凌锋傲的瞳孔开始收缩。李南群道:“你们出得去吗?”凌锋傲道:“有她在手,总不至于一败涂地。”江念奴道:“主公放心,属下绝不受他人之胁。”李南群说:“本座岂是他人威胁得了的。”缓缓卷起袖管,身形倏得向前一冲。凌锋傲知他了得,忙将江念奴往江雨兰身边一推,迎了上去。
李南群腾跃扑来,气势汹汹,如巨鹰盘空,直抓凌锋傲天灵。凌锋傲见他来势凶猛,忙不迭以手上格,格开他的抓势,双足忽得凌空,倒翻筋斗,双足环踢。李南群见他招式古怪大出意料,轻咦了一声。
那日他下令歼灭凌氏一门,圣尊宫几乎精英尽出。虽然此一役如他所料将药郎君、凌文砚父子夫妇四人杀死,但圣尊宫同样损兵折将,尤其人尊百媚童子中毒而亡更令他如断左膀右臂。所幸凌家所藏甚丰,令圣尊宫不至胜得太过牵强尴尬,而且李南群尽阅凌家典籍后,自认已全谙凌家医毒二技及武学精华,只道此番与凌锋傲动手定可手到擒来,谁知凌锋傲迭出怪招,大出他意料。
虽然出乎意料,李南群出招仍旧不慢,他与凌锋傲皆不用兵器,只近身相博,令旁人观之更觉万分凶险。李南群一拳递到,凌锋傲缩腹,李南群手臂暴长,一拳击出,一拳迭至。凌锋傲腹上中拳,一个踉跄向后倒下,李南群手指一伸,再取他胸口‘檩中’,凌锋傲不及招架,不想李南群手掌只在他胸口一按,竟未拿准**位。凌锋傲大出意料,暗呼侥幸,奋力一挣,人就地滚了开去。
李南群木然摊开手掌,掌上五指残二,这二指正是被秋雨痕削去的。他以为此一掌下去必能生擒凌锋傲,却忘了自己二指已残,根本未拿准他的**位。见凌锋傲掌底逃生,一张脸憋得铁青,冲前要再补上一掌。江雨兰见凌锋傲倒在地上已五内俱焚,不知不觉早已松了江念奴脉门的把持,江念奴乘机反扼住她。
凌锋傲暗叹。李南群一掌甫落之际,听得身后有童音唤他,“爹爹。”他生生止住掌势,猝然回首。只见花倚绿怀抱兰儿向他走来。兰儿似大睡初醒,尚睡眼惺松,孩童无知不懂自身安危,乍见亲爹更是笑靥如花。殷梨一脸凄惶,巴巴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李南群,浑不知凌冰妆手中剑片刻不离她周身要害。
李南群膝下无儿,仅此一女,平素爱逾珍宝,眼见花倚绿以爱女相胁,勃然怒道:“真是外寇易御,家贼难防。”花倚绿道:“大哥几时当我是自家人了?”兰儿攀着她的脖子,娇声道:“姑姑,你和娘都陪我玩。”花倚绿漫应着,“好,姑姑陪你。”
凌冰妆越众而出,上前搀了凌锋傲而去,旁人欲追,被花倚绿喝阻。凌锋傲伤重,神志已渐迷离,恍惚道:“妆儿,别管我了,自己走吧。”凌冰妆哑声道:“凌家尚靠你光大门楣,你怎能有事。”半搀半扶半拉半拖的扶他拐上一条小路,路的尽头停着一辆马车,四壁门窗皆关得严严实实。
凌冰妆拖着凌锋傲贴地面缩至车腹下,车腹处有一凹沟。凌锋傲疑道:“这是——”凌冰妆道:“这马车是花姐姐的,凹沟就是当时为日后之变所预留,想不到今天真派上用场了。”挥指封了他**,凌锋傲不及招架,也无力招架,只叫得一声,“你——”便作声不得了。凌冰妆用帛带将他牢牢绑缚,吊在凹沟中的铁钩上,细观之不露痕迹才弹身而出。
未走出几步远迎面撞上红叶、紫竹二人。凌冰妆暗暗叫苦,只疑方才举动已为二人所见,杀机顿起。红叶、紫竹乍见凌冰妆也大吃一惊,见她一言不发挺剑便刺,不知何故,双双跃避开去。凌冰妆挥剑再刺,不想背心剧痛,站立不住的跌俯在地。
江念奴一脚踏正她胸口,手中带血的尖刀在她眼前比来比去。凌冰妆怒目而视,江念奴四下张望,“凌锋傲呢?你把他藏哪儿了。让一个女人替他担风险,他的脸算丢到家了。”她大声说话,欲激凌锋傲出来。凌冰妆冷笑,“你别白费心机了,我大哥已经走了。”
江念奴恨得牙痒痒,道:“他走了,你却逃不掉。这几日我偶翻古书,又想出一个惩戒叛逆的新办法,不如就拿你先试试。”凌冰妆扭过头去不再看她。江念奴俯低身,偏在她耳边说道:“我先挑断你手足筋,灌聋你双耳,割下你舌头,却不挖你双眼,然后把你浸入水银里,让你看清自己的惨状,而且想死也死不掉。知道汉时吕后将戚夫人变成‘人彘’的故事吗,我就是受此启发的。“她的脸蛋在血淋淋的话语声中显得疯狂而可怖。红叶、紫竹不约而同的逃开几步,不忍卒听。
江念奴却越讲越兴奋,她口中哈出的热气喷在凌冰妆颈间,令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江念奴继续道:“你不是爱极林忆昔吗?我以你为饵,把他诱来和一百条饿狼关在一起,哈哈,你的心上人顷该间会被撕成碎片,或者——”她上上下下打量凌冰妆,“或者也不必杀死你的,而应该把你送到‘凤语楼’,以你的姿色一定会大红大紫,成为那里的摇钱树的。”
凌冰妆的身子不停抖瑟,不知是伤重难忍还是气怒害怕,见江念奴的面孔越靠越近,忍不住嘶声叫道:“妖魔——”狠狠一巴掌向她面上掴去。江念奴一愣,猝不及防,只听一清清脆脆的耳光声,面孔上立刻现出五指指痕。江念奴叉开十指扼向她脖子,凌冰妆拼尽全力将她掀开,跌跌撞撞爬起来往一边冲去。
江念奴被掀退几步,目中凶光大炽,抬指射出两枚银针。凌冰妆见银针尖蓝莹莹,碧粼粼,知上面淬有剧毒,想要躲开去,但伤口流血过多,手足酥软,哪里躲避的开。千钧之际边上忽如其来飞来两粒小石,将银针撞偏,尽数钉在凌冰妆身侧的一株树上。
风袭来,树叶簌簌而下,转眼间黄叶尽辅满地。时值初夏,正是花草树木葱茏茂盛的时节,怎么会忽然叶落?众人都朝树端看去,只见刚才还郁郁葱葱的树如今已然叶落枝黄,摇摇欲坠了。
“好霸道的毒!”秋雨痕轻叹。她大伤初愈,刚才为救凌冰妆情急出手,冒然牵动真气,心口窒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江念奴柳眉倒竖,叱道:“又是你,阴魂不散。”秋雨痕缓缓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又何必担心鬼魂作祟。”又一阵风拂来,“轰隆”一声响,那株树已被风刮倒,树心处已然被腐蚀成一具空心。秋雨痕耸然,“一个人纵有天大的罪,也当不起此毒入身的惩戒。”江念奴道:“你少说教我,我可不是当年的无知小儿了。”秋雨痕幽幽道:“我哪还说教的了你。也许我最大的错误是不该教你读那么多书,你将古人的仁义道德摒弃一旁,却将他们的尔虞我诈,心狠手辣的手段使的炉火纯青,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念奴道:“那你可真太过奖我了,不过我也不是全然不讲情面的人。”闪身一让,“你若有胆量就带凌冰妆走好了,只是你千万别忘了你的心脉是被主公用重手法封死的,凌冰妆是服食了圣尊宫的圣药的,所以你们出去十天半月后别忘了再回来。”秋雨痕僵住,凌冰妆面如死灰。
李南群怀抱兰儿缓步过来,花倚绿神情委顿跟在后头。凌冰妆的心陡然一沉,“花姐姐。”江念奴得意的说:“凭你们几个人能掀得起如何风浪。”李南群向秋雨痕微微而笑,“你回来了?”秋雨痕惨然,“我已死过一次,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第二次死亡。”她将目光投向花倚绿、凌冰妆二人。她二人玉容惨淡,相顾无言。年青的人,谁不留恋生命?
风袅袅,野花乱落。
人的心头如遭冰冻。李南群问:“你伤可愈?”秋雨痕觉心口大石越压越沉,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一缕紫血沿嘴角溢下。李南群叹道:“你不能再枉动真气了,否则只是自寻死路了。你两位大哥劫了你去,却解不开我的闭**截**法,只得将你又送回来,对吗?”秋雨痕无力作答,心痛如绞。李南群见她目光始终落在花倚绿、凌冰妆身上,道:“以你现在的境况,自顾尚且不暇,想救她们岂非……岂非难如登天。”凌冰妆道:“你想怎样?”“杀!”一个嘶哑的女声断然喝道。
李南群笑道:“母亲方才出手救兰儿,所耗体力甚巨,实在不该再动肝火。”花倚绿哭骂道:“你逼死了我娘,不如把我也杀了,让我可以跟娘在天上相聚。”李南群道:“不说出另一半宝藏的下落,你要死也难。”
秋雨痕眼睁睁看着花倚绿、凌冰妆要被拖走却无力阻止,怒目相向李南群。李南群冷冷道:“她们一个是我妹子,一个是我属下,若连她们都处置不了,我也枉称一宫之主了。”秋雨痕闻言哼了一声。李南群道:“也罢,圣女,你将你姐姐送出去吧,免得你雨痕姐姐在我身边朝夕不安。”正好看见旁边停着一辆马车,随口说道:“就搁那车上吧,让秋姑娘亲眼看着这辆车离去,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凌冰妆闻言,精力顿时一泻,晕厥过去。秋雨痕也支持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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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雨天。
雨浠浠沥沥的落下来,落在瓦檐上,又从檐角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轻灵剔透的雨花。远处尽是雾朦朦,烟茫茫,把一切都笼进虚无飘渺间。
秋雨痕趴在窗台上,双目漫无边际的四下游移。远处是依稀可辨的杨柳在风雨中婆娑生姿。她真想冲入这细雨柔风中感受那份冰凉舒畅,可是她出不去,她只能呆在这方丈之地,尽管这里布置的美化美奂,应该有的,不必有的统统有了,只是牢牢限制住一颗律动的心。
秋雨痕收回眼神,也收回思绪,百无聊赖的取过案几上的琴,拂金徽,整玉轸,雍雍弹上一曲“关睢”:“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脑中思绪万千,仿佛真真切切领悟到生母韩君如当年断琴时的刻骨爱恨交织。她猝然停手,“铮”然声中,琴弦俱断。
她怔了一怔,断琴易,断情难,当年韩君如是被迫与爱人分开才愤而断琴的。而自己呢?苦苦逼迫自己的人却是自己一心要生死追随的人。
李南群含笑道:“好一曲‘关睢’,怎么只弹了一半?”秋雨痕不理。李南群叹道:“想不到我们之间也会到相顾无言的地步。”秋雨痕冷笑,“囚犯若与禁锢他的狱卒有知心话说,那才是天下最可笑的笑话。”
李南群悠悠道:“让你呆在这里,是希望用环境和时间来磨平你的野性傲气,或者我们还会有再在一起的机会。”秋雨痕冷冷道:“永远不可能有这么一天了。”李南群道:“我也不愿做让你伤心的事的。可是你养母真的不该知道那么多的。”秋雨痕愤极怒极,叱道:“你总有理由为自己诡辩,我只但愿今生今世从未认识你这佛口蛇心的伪君子。我死便罢,如若一息尚存,他日兵刃相见,绝不容情!”
李南群怒道:“我不让你死,也不上你离开,去会你那两个义重情长的大哥和与你倾盖如故的凌锋傲。”秋雨痕咬牙切齿,“纵山无棱,冬雷震震,夏雨雪,我与你之间也恨难消。”李南群大怒而无计可施,只得愤愤然甩手出门,见几名金甲武士拖着几具尸体正送入毒花丛,喝问道:“寒瑛石府又有炼药人死?”
武士道:“连日阴雨,瘴气浓重,地尊伤重不及调配解毒之药,故而几日来炼药人频频暴卒。”李南群道:“药炼得如何了?”武士道:“炼药老人时疯时颠。虽日日耗资甚巨,却少有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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