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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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提实在爬不起来,但他非得在天亮前离开帕礼尔的佐处不可。帕札尔的点子虽然有点风险,却是上上之策。挣扎了半天,这个法官拿了一桶清水往他朋友头上泼,这才总算让他清醒过来。
苏提走到市中心,市场里已经有许多村夫农妇在准备摊子,摆上他们的农产品了,再过不久,第一批买菜的主妇就要来了。
他钻进菜农群中,在距离养鸡场数公尺处蹲下来,他想夺取的宝物就在那里面,一只五彩斑斓的公鸡。公鸡在埃及人眼里并非养鸡场之王,而只是一只过于趾高气扬的愚蠢家禽罢了。
苏提一等猎物走近,便迅速抓住它的脖子,并紧捏着不让它发出任何怪声。这番举动确实相当冒险,若是被人抓个正着,铁定要进监狱。不过呢,帕札尔之所以让他找这名商人下手,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名商人犯了欺诈罪,本来就该赔给受害人相当于一只公鸡价值的东西。法官并没有减轻他的刑责,只不过将程序稍加变动。案子的受害人是政府机关,苏提则是代理人。
他挟着公鸡,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那位年轻寡妇的农场,她正在喂鸡。
他兴奋地举起公鸡说:“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她转过身,满心欢喜地说道:“咦!不错的交易喔!”
“老实说,费了我一番唇舌呢。”
“我也相信,这么大一只公鸡至少可以换三头乳猪了。”寡妇放下饲料袋,抓住公鸡便放到母鸡群中,然后柔声对苏提说:“苏提,我现在忽然觉得全身热烘烘的,你想不想感觉一下?”
“谁会拒绝这么诱人的提议呢?”说着说着,两人便搂搂抱抱进寡妇房中去了。
帕札尔一直觉得不舒服,整个人懒洋洋的,完全提不起精神,感觉也变得迟钝麻木。
原本每天晚上他都会津津有昧地读着古代伟大作家的著作,如今这些作品竟也无法使他获得慰藉。他心中这股莫名的绝望瞒过了书记官亚洛,却逃不过老师的双眼。布拉尼关心地问道:“帕札尔,你是不是生病了?”
“只是有点累。”
“你应该把工作量减少一点。”
“我觉得案子一件接着一件,好像永远审不完。”
老师于是带着鼓励的语气安慰他说:“他们只是想考验你,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我的极限到了。”帕札尔泄气地说。
“这可不一定,也许你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工作过度呢?”帕札尔听老医生这么说,脸色显得犹豫,却不答话。
老医生接着又说:“我最优秀的学生通过测验了。”
“奈菲莉?”
“萨伊斯和底比斯的两次测试,她都成功通过了。”
“那么她现在是医生喽!”
“是啊,真是一件大喜事。”老医生高兴地说,语气中不无骄傲。
“她会在哪儿执业?”
“刚开始会在孟斐斯。明天我要为她开一个小小的庆祝会,你来不来?”
戴尼斯乘着轿子来到帕札尔的办公室前,这次与法官会晤,虽然问题有点麻烦,但是比起前几天和妻子的冲突,倒也成了小事一桩。他实在不能忍受妻子竟然骂自己无能、没见识、麻雀一只(由于麻雀总是大量聚集、聪噪不停,因此被视为负面的象征)。其实,她亲自找过门殿长老,还不是一样没用?以前只要他出马,从来就没有失败过。但这一次,为什么老法官就不听他的呢?省**官不仅没有调走那个小法官,竟还允许他开出合法的传票传自己出庭,把他贬低得跟孟斐斯一般平民没有两样!正因为戴尼斯洞察力不够敏锐,才会害得夫妻两人被贬为嫌疑犯,受到这个来自乡下、前途黯淡、却一心严格执法的法官的制裁。
北风阻立在通道上。戴尼斯想用手肘把驴子撞开,却见它龇牙例嘴的,只好退回去,气愤地喊道:“把这头畜生赶走,别挡我的路。”
书记官亚洛听见怒吼声,赶紧跑出办公室,拉任驴子的尾巴,可是北风只听帕札尔的话。戴尼斯通过时,远远避开驴子,生怕弄脏了自己珍贵的服饰。
办公室里,帕札尔正倾着身子在看一份文件,见戴尼斯进来便说:“请坐。”
戴尼斯四下寻找座位,却没有一处合他的意。“帕札尔法官,老实说,我前来应讯,很给你面子了。”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帕札尔并不领情。
“一定要有第三者在场吗?”戴尼斯斜眠着书记官问道。
亚洛也识趣地站起来,准备离开。“我想早点回家,我女儿……”话还没说完,帕札尔便下令:“书记官,我叫你记录的时候你就原原本本记下来。”
亚洛只得缩到角落里去,希望他们暂时忘了他的存在,因为戴尼斯绝不会在受到这种待遇之后还闷不吭声,而假使他要对法官进行报复,书记宫必然也会连带遭殃。
“帕札尔法官,我真的很忙,我今天本来并不打算见你的。”
“可是我要见你,戴尼斯。”
“你要解决一个小小的行政问题,我也想尽快解脱。我们何不平心静气地谈呢?”
戴尼斯的口气变得缓和了,他一向知道怎么迎合与奉承谈判的对象,然后趁对方一不注意,便迎头痛击。可是帕札尔并没有上当,“你弄错了,戴尼斯。”
“什么?”
“我们这不是商场上的交易。”
“让我来说一个寓言故事给你:有一只顽皮的小羊脱离了羊群的庇护,遇到了一只狼。当小羊见到狼张开血盆大口时便说:”狼大爷,我知道我迟早会被你吞下去,可是在你吃掉我之前,让我先为你表演一段余兴节目,我会跳舞耶。你不相信?你用笛子替我伴奏,我证明给你看。‘狼一时玩性大起,便答应了。小羊跳舞的时候乐声惊动了牧羊犬,几只牧羊犬朝狼猛扑过去,狼只好仓皇逃走。狼虽然失败却很认命,它心想,我是个猎人,却想扮音乐家,这是我自作自受(这则寓言相当著名。
伊索对于埃及的寓言有极大的影响,最后则由拉丰丹发扬光大)。“听他说完这个故事,帕札尔故意问道:”这个故事有什么涵意?“
“每个人都应该坚守自己的岗位。如果你想越组代瘤,就很可能会犯错而遗憾终身。”戴尼斯的警告意味相当浓厚。
“说得好。”
“你能这么想就好,那么就到此为止了?”
“依照寓言的启示,是的。”
“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善解人意嘛。相信我,你不会再在这间破烂的小办公室待太久的。门殿长老跟我是很好的朋友。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你处理得这么有分寸、有智慧,他一定会考虑把你调到更高的位子。他若征询我的意见,我也会替你说几句好话的。”
戴尼斯示好道。
“有朋友真好。”帕札尔也附和着说。
“在孟斐斯,朋友是最重要的,你这个想法很正确。”戴尼斯赞许的同时心想:妮诺法根本不必生那么大的气,她以为帕札尔跟别人不一样,其实她错了。现今这社会,除了几个躲在神庙里的祭司之外,大家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谋取自己的利益。
戴尼斯满意地转身正打算离去,却听见帕札尔问道:“你要上哪儿去?”
“去接一艘南部来的船。”
“我们还没有结束呢。”法官见戴尼斯又转过身来,继续说道,“以下是起诉要点:税款征收不公,并且不遵循法老规定自行征税,将罚以重金。”
戴尼斯气得脸色发自,嘶哑着嗓音喊道:“你疯啦?”
“书记官,记下来:侮辱法官。”帕札尔慢条斯理地说。
戴尼斯则冲向亚洛,一把将书板抢过来摔到地上,还愤怒地踹上几脚,“你给我安分一点。”
“毁坏法庭物品。”
“够了!”“这份文件给你,里面详细记载了法条细节与罚款数额。千万不要再犯,否则大监狱的档案室里就会出现你的犯罪记录了。”
“你只不过是一只小羊,你马上就会被吞掉了。”戴尼斯恨得咬牙切齿。
“但你别忘了,寓言里面输的可是狼喔。”
布拉尼刚刚完成一道美昧菜色。他在孟斐斯一家顶尖的鱼贩那儿买了几条母鲻鱼(即乌鱼),然后按照埃及鱼子酱的做法,将鱼卵取出放入略咸的水中清洗,再压入两片小木板中间,待其风干。这道乌鱼子的风昧绝佳,他还烤了一些牛排,以蚕豆酱为佐料,还有无花果和糕点。
“她还没有来吗?”帕札尔问。
“来,先帮我摆盘子。”
“我和戴尼斯正面对决了,我的档案资料齐全。”
“你怎么判的?”
“罚重金。”
“你惹上一个不好惹的人了。”
“我只是依法行事。”
“小心点。”
帕札尔还未及辩解,主客来了。乍见到奈菲莉,帕札尔便将戴尼斯、亚洛、档案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奈菲莉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露肩背心洋装,还徐了绿色的眼影,显得柔弱又充满自信,使得主人的家里为之一亮。
“我迟到了。”
“没有,没有。”布拉尼开心道,“刚好让我们有时间做鱼子酱,我们可以开动了。”
奈菲莉在头发上别了一朵莲花,美极了,帕札尔不由得看傻了眼。
“你能通过测验,我实在太高兴了。”布拉尼说,“现在是医生了,我就把这个护符送给你,它会像保佑我一样保佑你,你要随时带在身上。”
“可是……你自己呢?”
“我这年纪早已百害不侵了。”说完,便替奈菲莉挂上一条细细的金项链,链子上有一个很美的绿松石坠子。“这块宝石来自东沙漠的哈朵尔女神矿区,它能让你永保年轻的灵魂与快乐的心。
奈菲莉双手合十向老师鞠了个躬,表示感激崇敬之心。
“我也要恭喜你,”一旁的帕札尔说,“但不知道该如何表示……”“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奈菲莉微笑答道。
“但我还是要送你一份薄礼。”帕札尔拿出了一条彩色珍珠脚环。
奈菲莉脱下右脚的凉鞋,将脚环戴上足踝,愉快地说:“谢谢你,我觉得自己更美了。”
短短几个字,却让这个年轻法官燃起了无限希望,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
晚餐的气氛十分热烈。奈菲莉说起了测试中无须保密的艰难过程。布拉尼告诉她,测试向来如此,一点也没变。帕札尔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双眼一直贪婪地注视着奈菲莉,并将她的话当作美酒酣饮着。有思师和自己心爱的女子陪在身旁,他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只是偶尔会有一丝焦虑闪过脑际:奈菲莉愿意嫁给我吗?
帕札尔努力工作之际,苏提则忙着带驴子和狗去散步、和农场女主人**、征服其他更有魅力的女子,并享受孟斐斯的生气与活力。他尽量不去烦他的好友,自从两人重逢,他从来不曾在帕札尔那儿过夜过。有一点,帕札尔非常执着,由于“乳猪计划”的成功,苏提食髓知味想再故技重施,但是他的法官挚友却坚决反对。
不过既然情妇十分慷慨,苏提也就不再坚持。
狒狒警察往门里一站,几乎有一个人高,身后就站着努比亚人凯姆。
“你总算来了!”帕札尔说。
“调查好久,过程又不顺利。”凯姆往里头望了望,“亚洛走了吗?”
“他女儿病了。你这趟有什么收获?”
“没有。”
“怎么会没有?不可能啊!”帕札尔觉得不可思议。
凯姆摸了一下他的假鼻,确定没有走位,才说:“我问过消息最最灵通的线民了,可是没有人知道斯芬克斯卫士长出了什么事。有人叫我去找警察总长,警方似乎正在执行一项被列为最高机密的命令。”
“好,我就去见见这位大人物。”
“我劝你最好别去,他向来不喜欢法官。”
“哦。”
警察总长孟莫西拥有两栋别墅,一栋在孟斐斯,是他比较常住的地方,另一栋在底比斯。这个人矮小肥胖,加上一张圆脸,似乎颇值得信任。不过,尖尖的鼻子和浓厚的鼻音,却与他忠厚的外表全然不符。至今仍然未婚的孟莫西,打从年轻时代开始便一心为事业与荣誉奋斗。也算他运气不错,一连碰上几个人都死得很是时候。最初,当他打算从事运河监管工作时,他那一省的安全负责人刚好摔断了脖子,虽然孟莫西并没有特别的资历,但他立即毛遂自荐并轻易得到了这份工作。然而他的野心却不时让他想着河运警长一职,可借,他的顶头上司是个很有干劲的年轻人,好在这个讨厌的家伙竟然在一次例行公务时淹死了,他的位子一空下来,孟莫西立刻将他人的心血占为已有,轻易地便打败了那些不懂得耍心机的对手。尽管河运警长的职位已经相当高了,但他还是梦想着爬上可望不可及的额峰。当时的警察总长正值壮年,怎知人算不如天算,他竟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孟莫西一听到消息马上中请调任,由于孟莫西向来擅长于自我吹嘘与争功,最后终于获得了该职位。
爬上高峰的孟莫西,自然处心积虑要保住自己的位子,因此他的手下尽是一些平庸之辈。一旦有人变得稍微强势,他就会想办法摆脱那个人。黑箱作业、暗中操控、阴谋策划,都是他最喜爱的消遣。
这一天,他正在研拟沙漠警队的任命事宜时,总管忽然进来通报说帕札尔法官来访。
通常孟莫西都会派遣部下打发那些小法官,不过,这次来的人却让他十分好奇。最近让那个钱多得能收买任何人的戴尼斯下不了台的,不正是他吗?现在,他竟敢前来骚扰警察总长?孟莫西在别墅的一间房中接见帕札尔,房间里展示着他的勋章、金项链、次等宝石与镀金木棍。
“谢谢你愿意见我。”帕札尔礼貌性地说道。
“我对于襄助司法一向不遗余力。你在孟斐斯还习惯吗?”总长也应酬地回问。
“有一件怪事,希望能跟你谈谈。”
孟莫西让总管准备了上好的啤酒之后,便吩咐对方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打扰。
“来,你说说看。”
“有一项职务调动,我一直找不到当事人,所以无法批准。”
“这是当然了,你说的是谁?”
“吉萨金字塔斯芬克斯的前卫士长。”
“我没有弄错的话,这项职务是很高的荣誉。只有退役军人才能担任的。”
“在本案中,那名退役军人被调职了。”
“他会不会是犯了什么过失?”总长的第一个反应也和其他人一样。
“公文上没有注明,而且那个人还被迫搬离公家宿舍,躲到全市最贫困的地区去了。”
孟莫西有点生气,“的确很奇怪。”
“还有更怪的,我问他的妻子时,却说他已经死了。但是她并未见到尸体,也不知道被埋在哪里。”
“她怎么能确定丈夫已经死了?”
“几个士兵带消息给她的。他们还威胁说,着想得到抚恤金就不能声张。”

总长一边听帕札尔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啤酒。他原以为帕札尔要来谈戴尼斯的事,不料听到的竟是这桩离奇事件。
他抑住心中的不快说道:“帕札尔法官,做得很好,你果然不是欺世盗名的人。”
“我想继续调查下去。”
“怎么调查呢?”
“我们得先找到尸体,然后发掘死因。”
“这样做没有错。”
知道总长并无反对的意思,獭札尔便直截了当地要求:“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
城市、乡镇、河运与沙漠的警察都归你所管,有你协助的话,事情一定能进行得更顺利。“”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说?”
“你并无任何直接的证据,更何况当事人是一个退役军人和几个现役士兵,这牵涉到的是军队。”
帕札尔点点头,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这一点我想过了,所以我才来寻求你的支持。如果你要求军方作出解释,军方局级将领便不得不回应。”
但总长仍一味推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单纯,军警一向各自为政,我实在不想越界插手军方的事。”
“但是你对军方的事情却了若指掌。”
“这完全是空**来风。你若继续坚持,恐怕只会为自己惹上麻烦。”
“我不可能让一个人死得不明不自。”
“这点我同意。”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孟莫西想了很久。这个年轻法官是不会退缩的,要想操控他恐怕也不容易。只有深入调查之后,才能知道他的弱点并加以利用,于是说道:“你可以去找亚舍将军,担任这项荣誉职务的退役军人,便是由他任命的。”
第十二章
暗影吞噬者(埃及人对“杀手”的说法)在黑夜中前进,灵活如猫。他无声无息绕过障碍,沿墙边而行,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孟斐斯贫民区的居民都睡了,他们的门前不像那些豪宅一样有门房与守卫。神秘杀手戴着一副下巴有活动关节的木雕豺狼面具(在宗教庆典上扮演神祗的祭司所戴的一种面具),潜进斯芬克斯卫士长妻子的住处。他从来只听令行事,心中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这个一入夜便神力大增的鹰人(这也是埃及人的说法,相当于我们所说的“狼人”),从黑暗中蹿出。
睡梦中的老妇人突然惊醒,被眼前的可怕景象吓呆了。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便断气倒地。杀手根本无须动用武器,也不需要掩饰罪行。这个多嘴的女人再也开不了口了。
亚舍将军重重推了士兵一把,士兵便跌进了营区里满是灰尘的中庭。“像你这种萎靡的人不值得提拔。”
此时,有一个弓箭手出列说:“报告将军,他并没有犯错。”
“你太多话了,现在马上离开操练常罚你禁闭十五天,然后调往南部城堡长期防守,这样你才会懂得什么叫纪律。”
将军命令整个小队队员背着弓箭、箭袋、盾牌与粮食袋跑步一小时。因为到了乡下,还会遇到更艰难的状况。一有士兵累得停下来,他便上前扯住部下的头发,逼他继续跑。
若是有人敢再犯,就罚他关禁闭。
亚舍的经验丰富,他知道唯有冷酷的训练才能获得胜利。每当战士多吃一点苦、行动多一分熟练,他们就多了一分存活的机会。出征亚洲战功彪炳的亚舍,被任命为掌马官与新兵主任,并负责孟斐斯主要营区的训练工作。他欣喜万分地为现任职务作最后一次的牺牲,因为前一天他已经正式获得新职任命,从此便可脱离这项苦差事了。他将成为法老出使外国的使者,为驻扎前线的精英部队传达皇令,并将身兼法老右侧的持扇者,成为朝中重要的官员。
亚舍身材矮小,长相并不讨人喜欢。他理了个小平头,胸膛宽阔,腿短而粗壮,自肩膀到肚脐有一道疤痕划过,这一刀当时几乎要了他的命,但他激出一阵狂笑后,便赤手空拳将偷袭他的人活活扼死了。他的脸上像是被侵蚀过的岩层,刻划着一条一条深深的皱纹。
在这个他最喜爱的营区中,度过他军旅生涯的最后一个上午之后,亚舍一心想着为他举办的欢庆宴会。当他往淋浴间走去时,有一名联络官必恭必敬地向他报告:“对不起,将军。有一个法官想见你。”
“是谁?”
“没见过。”
“打发他走吧。”
“他说事情很紧急。”
“原因呢?”
“机密,只能对你说。”
“带他到这里来。”
帕札尔被带到了中庭,只见将军双手后背,一副神气傲然的模样。他的左手边有一些新兵正在作肌肉锻练,右手边则正进行射箭演练。
“你叫什么名字?”
“帕札尔。”
“我一向讨厌法官。”
“你对他们有什么不满呢?”
“他们到处管闲事。”
帕札尔不置可否便切人正题,“我在调查一宗人口失踪案。”
“这跟我指挥的军团无关。”
“斯芬克斯的荣誉卫兵也无关吗?”将军自豪地说道:“军队就是军队,即使退役军人的安排也一样。担任斯芬克斯守卫的退役军人向来坚守岗位,毫不动遥”“根据妻子的说法,前卫士长可能已经死了,可是上级却要我批准他的职务调动。”
“那就批准吧!上级的命令是不容否定的。”
“这件案子却不然。”
帕札尔的坚持激怒了将军,他咆哮道:“你太年轻,缺乏经验。退下吧。”
“我无须听命于你,将军。我要知道有关卫士长的事实真相。任命他的人的确是你吧?”
“注意你的分寸,小法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搔扰亚舍将军!”
“你的地位并不在法律之上。”
“你恐怕还不知道我的能耐。你再放肆,我用小指头就能把你碎尸万段。”
亚舍转身就走,将帕札尔独自留在中庭。帕札尔对他的反应感到吃惊:如果不是作贼心虚,他何必这么激动呢?帕札尔走到营区大门时,被罚关禁闭的弓箭手叫住了他,“帕札尔法官……”“有什么事?”
“我也许能帮你,你想知道什么?”
有人主动要提供线索,帕札尔自然求之不得。“关于斯芬克斯前卫士长的事。”
“他的服役资料存放在营区的档案室里,跟我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你发现亚舍的具体罪证,你会起诉他吗?”
“当然会了。”
“那就好,来吧。档案管理员跟我很熟,他也很讨厌将军。”
到了档案室,弓箭手和管理员密谈了一会儿后,管理员说:“你要调阅营区的档案,必须有首相办公室的许可公文。现在我要离开十五分钟,到餐厅用餐。如果我回来时,你们还在的话,我就不得不叫警卫了。”
他们花了五分钟弄清楚存档方式,又花了三分钟找到他们要的案卷,接下来他们读了文件内容、用心记下、放回原位,然后赶在时间到之前离开了档案室。
那名卫士长是个典型的模范军人,一生的军旅生涯可说是毫无理疵。文件未了有一项资料令帕札尔十分感兴趣:这名退役军人手下有四个人,两名年纪较大的守在斯芬克斯的两侧,另外两名则守在通往齐夫林金字塔大斜坡部的围墙外侧。既然知道这几个人的姓名、询问他们之后或许便能够解开这个谜团了。
凯姆激动地冲进帕札尔的办公室,“她死了。”
“谁死了?”帕札尔被他弄得有点糊涂。
“卫士长的遗愿。今天早上我到那一区巡视,杀手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那间房子的大门半关着,我推门进去,一眼便看见尸体了。”有打斗的痕迹吗?“
“完全没有。她是因为年纪大,加上忧伤过度而死的。”
帕札尔要书记官确定一下,军方是否会为她办丧事,如果不然,他愿意自己出一点丧葬费。虽然他不需要为老妇的死负责,但是她最后的这几天不也受到他打扰甚多吗?“你这边有进展吗?”凯姆问道。
“但愿有,只是亚舍将军没帮一点忙。我这里有卫士长手下四名军人的名字,你去查查他们的住址。”
凯姆正要离开,书记官亚洛刚好进门。“总有一天我会被我太太折磨死。昨天她又没煮晚饭了。”
他一面赌气一面抱怨,突然,他想到一件事,“对了,我差点忘了,我已经查过那些想到军械库工作的工匠了。只有一个有嫌疑。”
“他犯过罪?”“他曾经参与护身符的非法交易。”
“有些什么经历?”亚洛听法官这么一问,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这个你一定有兴趣听。他是个临时的细木工匠,也曾经当过喀达希的农田总管。”
好不容易进到了喀达希诊所的候诊室,帕札尔在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那个人黑发和黑胡须都是经过细心剪理的,一张表情生硬的长脸上布满了了痣,看起来阴沉可憎。法官向他打了个招呼,“很难熬哦?”对方点点头。帕札尔又问:“你很痛吗?”
对方只是用手一挥,搪塞了过去。帕札尔向他坦承道:“这是我第一次牙痛。
你以前找过牙医吗?“
这时候,喀达希出现了。“帕札尔法官,你也牙痛吗?”
“是呀!”
“你认识谢奇吗?”他看了矮小的男子一眼。
“我还没有这个荣幸。”
喀达希于是介绍道:“谢奇是宫里最杰出的科学家之一,在化学方面,没有人是他的敌手。所以我向池订购了一些药膏和补牙用的填充物质,今天他刚好要介绍给我一样新产品。你耐心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喀达希平常虽然不善言词,这回却表现得异常殷勤,好像接待多年好友一般。
但如果那个名叫谢奇的还是如此沉默寡言,他们俩的谈话恐怕就不会太长了。果然,十几分钟后,牙医就来叫帕札尔进去了。
“坐到折叠椅上去,身子往后躺。”
“那个化学家好像不爱说话。”
“他的个性有点封闭,不过为人很正直,值得信赖。你怎么了?”
“嘴巴里到处都痛。”
“嘴巴张开,我看看。”
喀达希利用一面镜子和光线的反射,检查帕札尔的牙齿并问道:“你以前看过牙医吗?”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看过一次。是一个巡回看诊的牙医。”
“你有点蛀牙,我用笃薅香脂(黄连木的一种,所产树脂可用于医药与宗教物品上)、努比亚土、蜂蜜、石磨碎片、绿眼药和少许铜的混合剂帮你补起来,如果松动的话,可以用金线把这颗牙和旁边的臼齿连起来……我看,没有必要。你的牙齿很健康也很稳固。
不过,牙龈要注意一下。我给你一瓶含有药西瓜、树胶、茵香和分割开的无花果的漱口水,你先把药水在外面放一晚,让它吸收露水。你还要用樟属植物、蜂蜜、树胶和油制成的药膏涂抹牙龈。平常记得多嚼芹菜,这种蔬菜不只营养、开胃,更能强健牙齿。好了,说正经的,你的状况还没有严重到要看医生。为什么你特地抽空来见我?“
帕札尔站起身来,很高兴不需要动用那些个恐怖的仪器。
他说:“因为你的总管。”
“我已经把那个无能的人辞退了。”
“我说的是前一任。”
喀达希边洗着手边说:“我不记得了。”
“你仔细想想。”
“真的不记得了。”
“你收集护身符(塑成神抵、圣十字架或心形的小雕像,通常以陶土制成,埃及人总爱随身携带以避祸端)吗?”
虽然很用心地洗了,但是牙医的双手还是红红的。
“我手边是有几个,跟其他人一样,可是我从来不重视这玩意儿。”
“美丽的护身符价值不菲的。”帕札尔口气中带点试探。
“大概吧……”
“你以前的总管对护身符就很有兴趣,他甚至还偷窃过。所以我才担心,不知道你是否也是受害者?”
喀达希似乎没有听出帕札尔话中有话,反倒气愤地表示:“现在小偷越来越多了,全都因为盂裴斯的外国人越来越多。这里很快就不再是埃及城市了。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一心想着要正直廉洁的首相巴吉。法老那么信任他,所以没有人能批评他,你当然更不可能了,谁叫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呢?不过,幸好你阶级太低,也就不必担心碰见他了。”
“他很可怕吗?”
“很难应付。凡是忘了他的存在的法官,全都被免职了,不过他们也都犯了错。
首相拿正义当借口,拒绝将外国人驱离出境,这个国家迟早会被他拖垮。你逮捕我以前的总管了吗?“
“他本来想进军械库工作,但一项例行的验证程序使他的过去曝了光。很悲惨,真的。他拿了偷来的护身符到一间工厂去卖,结果被举发,你挑选的接班人便将他辞退了。”
“他是为了谁去偷的?”
“不知道。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去查,可是我手边没有线索,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要紧的是你不是失主之一,那就好了。谢谢你帮我看牙齿,喀达希。“
警察总长在他的住处召集了几个主要部属,这次的会议将不做任何正式记录。
孟莫西仔细研究他们对帕札尔法官的报告后大发雷霆:“没有不为人知的恶行、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情妇、没有人际关系……你们说的是神啊?调查的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有一个名叫布拉尼的人,是他的精神支柱,就住在孟斐斯。帕札尔常常到他家去。”其中一人说道。
“他是个退休的老医生,没有威胁性也没有权势。”另一人补充说。
但有一名警察反驳道:“他在宫里头有眼线。”
“眼线早就没了。”孟莫西不屑地说,“任何人都会有把柄,帕札尔也一样!”
“他对自己的事业很执着,而且在戴尼斯和喀达希等人面前也不退缩。”又有另一个警察肯定地说。
孟莫西还是不相信,于是骂道:“一个公正廉明又勇敢的法官,谁会相信这种鬼话?你们认真一点,多找点比较可靠的资料回报。”
散会后,孟莫西走到他平常钓鱼的水池边,沉思了起来。他的确觉得不踏实,这次的情况如此难以捉摸,一切相关因素又那么不确定,他真伯一个不小心,多年经营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
这个帕札尔究竟是因为生性纯朴而一时迷失在孟斐斯这座大迷宫里,还是他天生性格不凡,不管有什么危险与敌人的阻挡,他都要坚定地走下去?无论如何,他都注定要失败的。
但是还有第三种可能很让人担忧。这个小法官也许是某个人的密使,也许某个诡计多端的朝臣正在策划一项阴谋,而帕札尔只是其中的一着棋。一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孟莫西不禁勃然大怒,他叫来总管,命他备妥马车。
他得到沙漠猎猎野兔,杀几只惊慌的猎物,以纾解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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