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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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段快速而平静的航程之后,载着帕札尔法官、北风、勇士、凯姆、狒狒警察和其他几名旅客的船,终于接近底比斯了。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个城市。
河的左岸矗立着卡纳克与卢克索两座美轮美灸的神庙。高墙挡住了世俗窥探的眼光,墙内有几位男女信徒正在诚心膜拜,求神留在人间。有好几条小径通往神庙入口处的塔门,路旁种满了金合欢和程柳。
这回船只没有再受到河警拦截。帕札尔满心欢喜地回到了故乡。自从他离开之后,他不仅接受了各种考验、经历了备种磨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体会到了爱情。
奈菲莉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里。他没有食欲,也越来越无法集中精神,夜里他也会睁着眼睛,希望能突然看见她在漆黑中乍现。老是失魂落魄的他,仿佛有一种空虚感啃蚀着他的心,整个人渐渐消沉了下去。只有他心爱的女人能治好他的病,但是她看得出他的病因吗?再也没有任何神抵或祭司能重新赋予他生命的乐趣,没有任何形式的成功能驱散他的痛苦,也没有任何书籍能安抚他的心灵,而底比斯,奈菲莉所在的地方,是他最后的希望。
帕札尔对自己的侦查再也没有信心了。他已经觉醒,知道这个阴谋计划得完美无缺。
无论他再如何怀疑,也永远找不到真相。就在离开孟斐斯之前,他得知了卫士长的木乃伊下葬的消息。由于出使亚洲的亚舍将军归期不定,因此军方高层认为不必再将葬礼延期了。下葬的果真是那个退役军人?或者是另一具尸首?那个失踪的卫士长是否还活着,躲在某个地方呢?帕札尔将永远也解不开这个谜。
船在卢克索神庙前方不远处靠了岸。
“有人在监视我们。”凯姆注意到了,“在船尾的一个年轻人,他是最后一个上船的。”
“进城以后先到处乱走,看看他会不会跟着我们。”帕札尔吩咐道。
那个男人果真尾随着他们。
“是孟莫西吗?”凯姆问道。
“很可能。”
“要不要我去摆脱他?”帕札尔却制止他说:“我另有打算。”
帕札尔到了警察总局,局长十分肥胖,办公室里还堆满了水果和点心篮。
“你不是这个地区的人吧?”局长问他。
“我是,我是河西某个村子的人,前一阵子被调到孟斐斯,而且很荣幸能见到你们的首长孟莫西。”帕札尔故意这么说。
“你现在回到家乡了?”
“只待几天而已。”
“是休假还是有任务?”
“我现在在处理木材税(木材是埃及稀有的材料,因此价值不容忽视)。我的前任法官对于木材税的单据记录得不详尽,疑点很多。”
胖局长咽下几颗葡萄干后说:“孟斐斯会有燃料短缺的问题吗?”
“当然没有,那里的冬天很温暖,储备的木柴并没有用完。只不过我觉得轮流砍柴的工人的分配,好像不太公平:孟裴斯人太多,底比斯人很少。所以我想参考一下你这里各个村落的名单,以便找出其中的弊端。有些人不想去捡小树枝、荆棘和棕搁木纤维,也不想送这些木料到捡选与分发中心。我们也该插手管管了吧?”
“当然,当然。”
其实,孟莫西已经将帕札尔即将到访的事发文通知底比斯警局的负责人了,并将他形容为可怕、激烈且好奇心旺盛的法官。可是这个胖局长见到的却不是那么令人忧心的人物,而是一个吹毛求疵、只注意微末枝节的法官。
“北部和南部木柴供应量的比较结果,是很有力的证据。”帕札尔继续说道,“在底比斯所锯的枯木并不符合规定,其中会不会牵涉什么非法交易?”
“有可能。”
“这是我调查的重点,请你到现场实地记录。”
“你请放心。”局长向他保证道。
胖局长接见负责跟踪帕札尔的年轻警员时,把稍早会晤的情形说了一遍。他们两人都有相同的看法:这个法官已经忘了他最初的动机,如今已陷入常轨之中了。
如此明智的处事态度免除了他们不少烦恼。
暗影吞噬者对狒狒和狗特别留意,他知道动物有多么灵敏,很容易就会察觉歹徒的犯罪意图。因此他只是远远地窥视着帕札尔和凯姆。另一个大概是孟莫西派来的警员,停止跟踪后,他的任务变得轻松多了。只要法官一接近目标,暗影吞噬者便不得不干涉,否则他只须暗中监视就好了。
命令十分明确,面他从来没有违抗过命令。若非逼不得已,他是不会轻取人命的。
卫士长的妻子之所以丧命,只能怪帕札尔太顽固了。
自从发生斯芬克斯的惨案后,这名退役军人就逃回河西的故乡来了。为国尽忠职守这么多年,总算能在此安享晚年。意外事件的说法对他而言再恰当不过了。他这把年纪,何苫再去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呢?回到村子以后,他把烤炉修好,当起了面包师傅,颇受村民的好评。店里的女工用筛子将谷粒的杂质过滤之后,先放入石磨中磨碎,再置入石臼内,以一把长柄柞捣得细碎。这样就磨出了第一阶段的粗面粉,接下来还要过好几次筛,粉粒才会变细。然后加水让面粉变糊变稠,再加入酵母。接着,有一部分的人要用大口瓦盆揉面,其他的人则要将面团放到一块倾斜的石板上滴水。接下来就是面包师傅的工作了。他把一些比较简单的面包放在炭火上烤,至于复杂一点的则要放进烤炉。
烤面包的炉子是在三块直立的石板上方平放上另一块石板而成的,然后在平放的石板下烧火加热。此外面包师傅也会利用模子做出穿了洞的糕点,或者将面糊倒在石盘里,做成圆形大面包、椭圆形的面包或烘饼。有时候他也应孩子们的要求,在面包上画一只躺着的小牛,然后看着他们大口大口地咬得痛快。每逢丰收之神敏神的庆典,他还会烘烤一种外皮金黄、中心又白又软的***形状面包,供村民在遍地的金黄稻穗之间享用。
老师傅已经忘了打仗时的呐喊声和伤者的哀号,如今火焰的劈啪声听起来多么悦耳,热烘烘的面包又是多么柔软!从前的军旅生涯中,惟一存留下来的是他**的性格。将烤盘放人炉内时,他会支开所有的妇人,只允许一名助手留下。这名助手是他的养子也是他将来的继承人,年约十五岁,长得高高壮壮。
这天早上,这孩子迟到了。老兵正恼怒之际,听到了坊内的石板地有脚步声响起。
他回转过身来喝斥道:“我要你……”见到来人,他连忙住嘴改问:“你是谁?”
“我来代你助手的班,他今天头痛。”来人回答道。
“你不是村子里的人。”
“我在另一家面包店工作,离这里大约半小时路程,是村长叫我来的。”
“帮我忙吧。”老兵不疑有他,立刻吩咐道。
由于烤炉很深,老兵必须把头和上半身探进去,才能在炉内摆满模子和面包。
这时助手要拉着他的大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以随时将他往后拉出。
老兵以为一切都很安全。可是就在今天。帕札尔法官就要到他的村子来了,他将会得知老兵的真正身份,并加以盘问。暗影吞噬者已无选择。于是他抓住老兵两脚脚跟,用力一托高,便将老兵整个人推进了烤炉。
村口一个人也没有。没有女人站在自家门口,没有男人在树下睡觉,也没有小孩在玩木娃娃。帕札尔知道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他要凯姆先不要动。狒狒和狗则四处张望。
帕札尔很快地走过矮房林立的大街。
所有的居民都围在炉灶边,一边尖叫、一边推挤、一边求神保佑。有一名青少年不断地解释说,他正要出门到面包店帮他的养父时,被人给打昏。他为这起可怕的意外事件感到自责,涕泅纵横。
帕札尔挤进人群中,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的面包师傅刚刚死了,而且死得很惨。”村长解释道,“他一定是滑了一破,才会跌进炉子里去的,通常,他的助手会拉佳他的脚,就是要避免类似的意外发生。”
“他是不是从孟斐斯回来的退役军人?”帕札尔已经有了不样的预感。
“是埃”
“这起……意外有目击者吗?”
“没有,你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我是帕札尔法官,我是来讯问这次的牺牲者的。”
“为了什么事?”
“没什么。”
突然有一名妇人歇斯底里地抓住帕札尔的左臂,“他是被夜魔杀死的,因为他答应要把面包,把我们的面包,送去给哈图莎,给那个异族的回教女人。”
帕札尔不发一语,只是轻轻把她的手拿开。女人继续说道:“既然你是执法的人,那么就替我们的面包师傅报仇,抓住这个恶魔。”
帕札尔和凯姆到了乡野间的一口井旁用餐。狒狒很优雅地剥着甜洋葱的皮,他已经渐渐能接受这个法官,不再抱着怀疑的态度了。勇士心满意足地吃着新鲜面包和黄瓜,而北风则一口一口嚼着苜蓿。
帕札尔心情仍未平复,将装水的羊皮袋紧紧抱在怀中说:“一起意外,五个人牺牲!
凯姆,军方根本在说谎。那份报告是假造的。“”只是行政上的过失。“
“这是谋杀,又一次的谋杀。”帕札尔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没有证据。面包师傅的死是意外,事实很明显埃”帕札尔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杀手知道我们抵达了村子,所以比我们先一步找到这名军人。
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第四个老兵的下落,也不会有其他人会插手管这件事。“”不要再查了。你已经揭发军方清算的内幕了。“凯姆好意地劝他。
“如果司法就此放弃,那么统治的将不再是法老,而是暴力。”
“你的生命难道不比法律重要?”
“是的,凯姆。”
“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有毅力的人了。”
但凯姆错了!帕札尔就无法将奈菲莉赶出脑海,即使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也一样。
经过了这件事,证明他的怀疑确实并非空**来风,他理应更加专心进行调查。
然而爱情却像强烈的南风,把他的决心都给吹走了。他站起来,靠在并边,闭上了双眼。
“你不舒服吗?”凯姆问。
“一会儿就好了。”
“第四个老兵还活着,第五个会不会也是呢?”凯姆灵光乍现说道。
“要是能询问他,一切谜底就能揭晓了。”
“他住的村子应该也不远。”
“我们不去。”
凯姆微笑着说:“你终于恢复理智了!”
“我们不去,因为有人跟踪我们,而且动作比我们快。面包师傅就是因为我们来才死的。如果第五个老兵的确还活着,我们又如此贸然去找他,必然也会将他害死。”
“你有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现在先回底比斯吧。跟踪的人会以为我们已经远离线索了。”
帕札尔要求调阅前一年度的木材税报表。脖局长翻开‘厂档案,一边喝着角豆果汁一边心想:这个小法官可真是一点头脑也没有。趁着帕札尔查阅成堆的账簿时,局长写了一封信给孟莫西,请他放心,这个法官不会惹出什么事来的。
虽然警局帮帕札尔安排了一间舒适的房间,但他却——夜辗转难眠。他一心想再见奈菲莉,却又得继续追查案情。想见她,可是她无动于衷,想继续调查,案子却又陷入胶着,究竟该如何是好?眼看主人心神不宁,勇士也难过地接着他,希望将身上的热度传送给他,让他更有精力。帕札尔爱怜地摸摸勇士,想起了以前在尼罗河边散步溜狗的日子,当时的他是那么无忧无虑,原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平静地在村子里度过一生,默默地迎接春去冬来。
然而命运的转变竟是如此残酷,令人不可逆料。现在只要放弃那些疯狂的梦、放弃奈菲莉、放弃事实真相,不就能再回到过去宁谧的生活了吗?但自欺是没有用的。奈菲莉将会是他这一生惟一的爱。
黎明为他带来了一线希望。有一个人能帮他。于是他出发前往底比斯的河堤边,这里每天都有一个大市常食物卸下船之后,一些小商家便立刻摆上货摊贩买。这一带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露天铺子,卖着各式各样的食品、布料、衣服和各种物品。
一个灯心草棚底下,有几名船员在喝啤酒,同时色迷迷地看着那些询问货品的美丽女子。一旁,一名渔夫坐在芦苇编成的鱼篓前,用尼罗河鲈换了一小瓶香脂;一名糕饼商拿点心换了一条项链和一双凉鞋,还有香料商以蚕豆换取扫帚。每次的交易,买卖双方总是在言词激辩、讨价还价之后才达成协议。假使对商品的衡量有争议的话,便一起到书记官那里借秤子解决。
帕札尔终于看见他了。不出他所料,卡尼果然在市场里卖鹰嘴豆、黄瓜和大蒜。
狒狒突然出其不意地猛力拉扯皮带,向一个谁也没注意到的小偷扑了过去。这个人渝了两大棵沙拉,正打算溜走,就被狒狒一口给咬住了大腿。他痛得大喊了一声,奋力想挣脱这只庞然**,但没有成功。凯姆趁着拂拂尚未撕咬下他腿上的肉,赶紧出声制止,并将他交给了两名警员。
“你真是我的守护者。”菜农感激地说。
“卡尼,我需要你帮个忙。”
“再两个小时就可以卖完了。我带你到我家去。”
卡尼在菜园的边缘种了一些矢车菊、曼德拉草和菊花。他利用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花坛划分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每一块土地各种着一种蔬菜,还有蚕豆、鹰嘴豆、滨豆、黄瓜、洋葱、大蒜、沙拉、胡芦巴。菜园子后方,有一个棕搁树林是防风用的;左侧则有一片葡萄园和果园。卡尼的作物收成后主要都送到神庙去,剩下的才运到市场上卖。
“生活过得还好吗?”
“工作还是一样多,不过我多赚了一点。神庙的总管对我很满意。”
“你也种了药草吗?”
“跟我来。”
卡尼让帕札尔参观了他最引以为傲的成果。一块方地,种了各类药草和药剂配方所需的草本植物,千屈菜、芥末、小白菊、除蚤薄荷、洋甘菊只不过是其中几种而已。
“你知道奈菲莉现在住在底比斯吗?”
“你弄错了,法官。她在孟斯担任很重要的职务。”
“奈巴蒙把她赶走了。”
卡尼的眼神变得异常激动,“他竟敢……这只鳄鱼竟敢这么做!”
“奈菲莉已经不是官方医生切体的一员,也不能再使用大实验室了。她只能在小村庄看病,严重的患者必须送到符合资格的医生那儿去。”
卡尼气得直跺脚:“太不要脸,太不公平了!”
“我们帮帮她吧。”
卡尼不解地看着帕札尔说:“怎么帮?”
“如果你能供应她一些稀有珍贵的药用植物,她就能自己配出药方治疗病人了。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重建她的声誉。“”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
“我会找到她的。”卡尼有信心地说,接着又问,“这就是你要我帮忙的事吗?”
“不是。”
“那么你说吧。”
“我在找一名守护斯芬克斯的退役军人。他已经回到河西老家,准备安享晚年了。
但是他躲起来了。“”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某个秘密。他要是告诉我,他就可能会死。他有一个同伴退休后当了面包师傅,我本来要去找他谈的,结果他也不幸牺牲了。”
“你要我怎么做?”
“帮我找到他。然后,我会非常小心地再找机会出面。有人在跟踪我,要是我亲自调查的话,我还没机会跟他说话,他就会没命了。”
卡尼大惊失色:“被谋杀!”
帕札尔语气变得沉重而严肃:“我不能瞒你,现在的情形的确很严重,也很危险。”
“你是法官,难道……”
“我没有证据,而且军方已经把我想查的事结案了。”
“如果是你弄错了呢?”
“假设这个老兵还活着,只要让我听听他的证词,一切就都明朗化了。”
“河西的各个村镇我都很熟,没问题的。”
见卡尼拍着胸脯保证,帕札尔有点不安。“卡尼,这是很冒险的,因为随时会有人不计一切地杀人。”
“这次就让我帮忙吧,法官。”
每个周末,戴尼斯都会宴请宾客,以答谢他所属运输船的船长和几名高阶官员,这些官员在签发运输、装货与卸货等许可时,大都相当干脆爽快。来宾对主人家里借大的花园、水池和关着热带鸟类的鸟笼,都赞不绝口。戴尼斯穿梭在人群中,跟这个话话家常,对那个说几句赞美的话、问问家人的近况等等。而妮诺法夫人则像只美丽的孔雀到处熔耀着。

这一晚的气氛稍微凝重了一点。拉美西斯大帝的圣旨使得高层领导阶级人心惶惶,彼此互相怀疑对方知道某些秘密信息,不愿透露。戴尼斯和两名同僚正在谈话,他已经买了他们的船只,打算并购该公司。忽然间,他见到了一位稀客:化学家谢奇,便上前和他打招呼。谢奇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皇宫中最隐秘的实验室内,极少与贵族来往。
他身材极为矮小,虽然面貌阴沉而令人厌恶,但据说能力极强,也很谦虚。
“亲爱的朋友,你的莅临真使得寒舍蓬革生辉呀!”
谢奇只微微一笑。戴尼斯接着又问:“你最近的实验进行得如何?要守口如瓶,这是当然的,可是全城的人都在谈论呢!你应该已经研究出一种特殊合金,可以制造出任何外力都无法损坏的剑和长枪了吧。”
谢奇疑惑地摇摇头。戴尼斯还是不停口:“军中机密,没错!加油了。看看我们即将面临的……”“说清楚一点。”其中一位宾客要求道。
“法老的圣旨说了,打一场漂亮的胜仗!拉美西斯国王想打垮赫梯人,摆脱亚洲那些有反叛意图的小国。”戴尼斯向大伙儿解释。
“拉美西斯一向爱好和平的。”一名商船船长反驳道。
“官话是一回事,实际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可糟了。”
“怎么会呢?埃及谁也不伯,什么也不怕,不是吗?”
“不是有谣传说这份圣旨透露出国王的权力变弱了吗?”
戴尼斯大笑起来:“拉美西斯是最强大的,永远都是!别把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说成了大灾难。”
“还是应该确保仓库里有足够的存粮才是……”妮诺法夫人插嘴说:“一切程序都很清楚,准备征收新税与税法改革。”
“因为需要钱购买新武器。”戴尼斯加油添醋地说,“如果谢奇愿意的话,跟我们说说法老到底有什么打算吧。”
众人的眼光全部集中到谢奇身上。他仍然不发一言。交际手腕灵巧的妮诺法夫人为了转移注意力,便领着宾客到一个小亭子里去,那里已经准备了清凉的水果和饮料。
警察总长孟莫西抓着戴尼斯的手,把他拉到一边。“你那些法律上的问题都解决了吧?”
“帕札尔没有再追究,他比我想象得要明理多了。年轻法官难免有野心,这也是值得称许的呀,不是吗?我们有现在的成就以前,也都经历过他这个阶段。”
孟莫西却不以为然。“他整个人的性格……”“会慢慢改善的。”
“你倒是很乐观。”
“我是实际。帕札尔是个好法官。”
“他廉洁吗?你觉得。”孟莫西想了一下,问道。
“他廉洁、聪明,而且懂得尊敬守法的人。多亏有他这样的人,商业才能繁荣,国家也才能安定。我们还能奢求什么呢?朋友,相信我,要帮助帕札尔。”
“宝贵的意见。”孟莫西撇了撇嘴说。
“有他在,就不会有贪污舞弊的现象。”
“这点倒是不能忽视。”
“你还是觉得迟疑。”
“他的积极让我有点害怕,他好橡不太会拿捏分寸。”孟莫西坦承道。
“因为他年轻,缺乏经验。”戴尼斯为帕札尔解释道,并问,“门殿长老怎么说?”
“他的想法跟你一样。”
“你等着看吧。”
底比斯方面快递给警察总长的消息,与戴尼斯的评价不谋而合。盂莫西这阵子是杞人忧天了。帕札尔不也处理了木材税和纳税人诚信上的问题了吗?也许他不该这么快就惊动首相的。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不是吗?
第二十章
带着北风和勇士到乡间散步,查阅警局的档案,确实建立木材税纳税人的名册,视察实际登录的村落,与村镇长和领主面谈行政管理问题……帕札尔在底比斯这几天就是这么度过的、最后他又去拜访了卡尼。
看到卡尼低着头工作的样子,帕札尔就知道他既没有找到奈菲莉,也没有找到第五个老兵。
又过了一个星期。孟莫西手下的人仍然按时回报法官一成不变的活动,凯姆也天天到市场抓小偷。他们也该回孟斐斯去了。
帕札尔穿过棕搁树林,沿着灌溉渠旁的一条小土堤走,然后走下阶梯到卡尼的园子里去。当太阳开始西斜,卡尼就得来照顾这些需要费心费力照料的药草。他每天晚上浇了水以后,就睡在园子旁一间简陋的小屋里。
园子里似乎没有人。帕札尔很惊讶地绕了一圈,又打开小屋的门看看:空的。
他索性坐到一面矮墙上欣赏夕阳余辉。稍晚,圆圆的满月照得河面银光闪闪。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他心里也越来越忧虑。卡尼也许发现了第五名老兵,也许他也被跟踪,也许……帕札尔真后悔把卡尼拖进这个他们根本无法掌握的案子里来。万一卡尼真的遇到什么不幸,罪魁祸首就是他。
尽管夜凉如水,帕札尔仍旧一动也不动。他耐心地等到天破晓时,心里明白卡尼是回不来了。他咬着牙、全身发抖,只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浮躁。
这时候,有一艘小船划过了水面。帕札尔急忙站起来,朝河岸跑去,兴奋地叫道:“卡尼!”
卡尼靠岸之后,把小船系在一根短木桩上,才慢慢地爬上斜坡。
“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帕札尔焦急地问。
“你在发抖?”卡尼反问他。
“有点冷。”
“春天的风很容易让人生玻我们进屋去吧。”
卡尼坐在一段木头上,背紧贴着一堆木板,帕札尔则坐在工具箱上面。
“老兵呢?”
“没有线索。”
“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完全没有。我到处搜购稀有的植物,顺便跟一些老朋友探听消息。”
帕札尔忍不住问:“奈菲莉呢?”说话时,甚至能感到嘴唇的滚烫。
“我没见到她,不过我知道她住在哪里。”
谢奇的实验室共有三大间房,位于一个附属兵营的地下。住在这个营区里的,都是一些被分派从事土方工程的二等兵。大家都以为谢奇的工作地点在皇宫内,其实他真正的研究工作都是在这个隐秘的地点进行的。表面上,好像没有特别的警戒,然而只要一有人接近建筑物深处通往地下间的楼梯,便会立刻受到拦阻与严密的盘查。
谢奇被皇家技术部门征调入宫乃是因为他在材料力学方面卓越的学识。以制造铜器起家的他,不断改良生铜的加工过程,为石匠们制造出更精良的凿子。
由于研究成果丰硕,加上他工作态度认真,官位因而节节高升。最后当他发明了坚固耐用无比的工具,为拉美西斯大帝在底比斯河西地区所兴建的“万年庙”(此指拉美西斯二世的阴庙“拉美塞姆”,建于底比斯的河西地区,功能在于让法老到了另一世,依然能统治“万年”)切割出无数完美的石块时,他的名声也因此传到了国王的耳中。
此时,谢奇叫来了三名主要的工作伙伴,他们都是年纪成熟、科学经验丰富的人。
地下室点了不会冒烟的灯火,只见谢奇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他记录了最后计算结果的纸卷。
那三名技师耐着性子等,但有些不安。虽然谢奇平时并不多话,但是他如此沉默却也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这么突然地命令他们前来,实在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这个留着黑色小胡子的矮小化学家背转身去问道:“是谁多嘴了?”
没有人回答。
“别让我再问一遍。”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人问道。
“宴会席上,有一位要人提到了合金和新式武器。”
“不可能!别人胡说的。”
“我当时也在常是谁多嘴的?”三人还是默不作声。
“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不可能调查。不过就算外面流传的资讯并不正确,我却已经没有信心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被撤职了。”
奈菲莉选择的村子是底比斯地区最贫穷、最落后的。村子位于沙漠边缘,十分缺水,皮肤病的病例多得异常。不过,奈菲莉既不伤心也不气馁,虽然她的自由是以似锦的前程换来的,然而能脱离奈巴蒙的魔掌终究值得庆幸。她以手边仅有的资源,照料这些贫苦的人,虽然一个人住在乡下,也毫无怨言。如果有医护船要前往孟裴斯,她便顺道去看看老师布拉尼。布技尼了解她的个性,因此也就不费心说服她改变心意。
奈菲莉抵达村子的第二天,便医好丁这一带最重要的人物,他是一个填喂鹅的专家,有心律不齐的毛玻经过一番长时期的按摩并将脊椎关节复位之后,总算使得他康复了。
他坐在地上,身旁的矮桌上有几粒从水容器里掉出来的小面团。他紧紧抓住一只鹅的脖子,鹅奋力挣扎,但专家一点也不松手,然后一面热切地鼓励,一面慢慢将饲料团塞进鹅的喉咙。鹤的填喂过程就必须更专注了,因为这类美丽的鸟禽常常会偷吃饲料团。至于他所制造的鹅肝酱,更是享誉全区的。
治好了这第一个病人,奈菲莉立刻被村民奉为神明,成了村子的大英雄。农民会来请教她如何对抗农田与果园的天敌,主要都是蚱蜢和蟋蟀。不过,女医生却更急于对付另一个祸害,苍蝇和蚊子,因为她觉得村里不管大人小孩所患的皮肤感染,应该都是蚊蝇作祟的缘故。而这里之所以蚊蝇滋生,乃是由于一滩已经三年没有排放的死水。奈菲莉请人将水排干,要求村民消毒家居环境,若有人被蚊子叮咬,她就帮他们涂抹黄鹂油或其他新鲜的油类。
只有一个心脏衰竭的老人让她有点烦恼。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就得送到底比斯的医院去。要是她手边有几种稀有的药草,就可以省去这些麻烦了。这一天,当她在病人床边照料时,有一个小男孩跑来告诉她说有个陌生人在打听她的事。
都到了这里了,奈巴蒙还不放过她!他还要替她安什么罪名?还要她落魄到什么地步呢?她要躲起来。村民不会说出去,那么御医长的使者就会离开了。
帕札尔感觉得到这些人在说谎,即使不说话,也看得出他们对奈菲莉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个村落十分封闭,房舍又遭受沙漠的威胁,因此居民对外来人总保持着戒心,放眼望去,大多数的屋门都关得紧紧的。
他正气恼地想走了算了,竟忽然看到一名女子朝满布着石子的小山丘走去。他兴奋地大喊:“奈菲莉!”
奈菲莉听到有人叫她,又是惊讶又是怀疑,转过身来打算瞧个究竟。她认出是帕札尔,便往回走。
“帕札尔法官……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
她的双眼饱含着灿烂的阳光。在乡下的这些日子使她的皮肤晒黑了。帕札尔想表白自己的情感,想传达自己对她的感觉,但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们到这座山丘顶上去吧。”奈菲莉提议道。
别说是这座山顶,就算是到天的尽头、到海底深处、到地狱,他也会随着她去的。
能跟她并肩而行,在她身旁,听着她的声音,这已经是令帕札尔为之心醉的幸福了。
“布拉尼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想不想告奈巴蒙?”
“告也没有用。有太多医生的前途都靠他提拔,他们一定会向着他的。”奈菲莉认命地说。
“我可以以伪证罪起诉他们。”
“人数太多了,再说奈巴蒙也会想办法阻止你的。”
虽然春天的气候相当温和,帕札尔却直打哆嗦,忍不住还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奈菲莉关切地问。
“我昨晚在外面过夜,我在等卡尼。”帕札尔老实告诉她。
“那个菜农?”
“就是他找到你的。他现在住在底比斯,有自己的一片园子。你的运气来了,奈菲莉,因为他也种了一些药草,而且以后还会培植一些珍贵的品种。”
“你是说在这里开辟一间实验室?”奈菲莉简直不敢相信。
“有何不可?以你药学方面的常识绝对绰绰有余。你不但能够医治重症患者,还能重建你的声誉。”
帕札尔兴奋地勾勒着美好的远景,奈菲莉却只是淡谈地说:“我一点都不想打这场仗。我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不要浪费了你的天赋埃就算是为了病人吧。”
帕札尔又打了一个喷嚏。
“这么说来你是第一个暖?鼻炎会使骨头断裂、颅骨碎裂、脑汁流失,我可不能让你遭受这样的灾难。”
她露出善意的微笑,并无嘲讽之意,令帕札尔感到身心舒畅。
“你愿意接受卡尼的帮助吗?”
“他向来很固执。他决定的事,我反对又有什么用?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感冒可是很严重的。先灌点棕搁树汁到鼻孔里去,没有效的话,就改用母乳和芳香树胶。”
但是帕札尔的感冒症状不仅没有舒缓,反而更严重了。奈菲莉便带他回到住处,房子就在村子里,里边的陈设相当简朴。
由于帕札尔开始咳嗽,她便让他服用一种含砷的天然硫化物雄黄,一般人都称之为“使人心花怒放的药”。
“我们试试让病菌不再蔓延。你坐到那张席子上去,不要动。”
她下指令的声音还是跟眼神一样那么柔和。帕札尔倒是暗地里希望感冒症状持续越久越好,这样他就能一直待在这间小屋里了。
奈菲莉将雄黄、树脂和有消毒作用的叶子混合在一起捣,加热煮成糊状后,涂在一块她已事先放在帕札尔面前的石块上,然后再在石块上倒放一个底部打了洞的碗钵。
“这根芦苇拿着。”她对病人说,“从洞口放进去,然后呼吸,有时候用嘴巴,有时候用鼻子。这种烟熏疗法会让你舒服一点。”
就算没有效果,帕札尔也不会介意的,只不过这次真的有效了。鼻塞没有那么严重了,呼吸顺畅多了。
“不再打颤了吧?”
“觉得有点累。”
“这几天我建议你吃得丰盛一点,甚至最好油腻一点,多吃点红肉,食物上面也淋一点新鲜的油。休息休息当然是更好了。”
“我得放弃了。”帕札尔沮丧地说。
“你为什么到底比斯来?”奈菲莉仍觉得好奇。
他真想呐喊道:“因为你,奈菲莉,全都是因为你!”但是,话依旧梗在喉头。
帕札尔确信奈菲莉已经察觉了他的爱,除了耐心等着她给自己表白的机会以外,他实在不敢用这种也许会让她反感的疯狂**,破坏了原有的平静。
“或许是一桩谋杀案,也或许不止。”
说完之后,帕札尔忽然觉得奈菲莉似乎因为这起与她无关的惨案而显得心绪不宁。
他不禁迟疑了,这件事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真相,他有权拖她下水吗?“奈菲莉,我绝对信任你,但是我不想拿我个人的问题来烦你。”
“你不是也该保密吗?”
“直到我下结论以前,的确是的。”
“谋杀案……这会是你的结论吗?”奈菲莉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我心里的想法。”
“已经好多年没有发生过凶杀案了!”奈菲莉叹息着说。
“有五名负责守护大斯芬克斯的退役军人,在一次例行检查过程中,不幸摔死了。
意外死亡:军方正式的记录上是这么写的。可是其中有一个人幸免于难,后来躲到河西的一个小村落里当面包师傅。我本来想询问他的,没想到这回他真的死了。
又一次意外。警察总长派人跟踪我,好像我调查这件案子有罪似的。我已经完全失去方向了,奈菲莉。算了,别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帕札尔一口气把事情的始末大概说了,可是又担心成了奈菲莉的负担。
“你想放弃吗?”
“我对于追查真相与正义,向来有一股热忱。如果放弃,就等于是自我毁灭。”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帕札尔的眼中再度冒出炽热的火花。“假如我们偶尔可以谈谈,我会更有勇气的。”
“感冒可能引起一些后遗症,最好能密切注意,所以回来复诊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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