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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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 乾西五所
刚同皇阿玛请过安,便匆匆赶过来。 
路上碰到了八哥,似乎也是刚给良妃娘娘和惠妃娘娘请安回来。重华的事情,一直都没机会好好向他道谢。他一如往常,只是淡然一笑,便抽身离去。不知为何,他的身影看来依旧清冷,却有些落寞……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我们这些兄弟……算了,不想也罢。
还没进院门便听见里头叽叽喳喳的,又是叫又是闹,不知道那个小猴精又搞什么鬼!悄悄走近了,只见她同胤衸和几个宫女,正在拿着个布口袋扔来扔去,有人打,有人躲。还真是个孩子!
喜欢看她这般有活力的样子,舍不得打搅,懒懒靠在树上,远远地望她,眼睛怎么也移不开
午后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朦胧起了薄薄的金色光晕。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开心,她的双颊扫着桃花的绯红;双眸闪动着流光,宛如午夜最明亮的星子;额角微微渗出汗水,在阳光下好似荷叶上晶莹的露珠……心跳不由猛地快了起来,什么时候,她,已经如此亭亭玉立,风姿动人了?
什么时候呢?
第一次见她是一个意外,她就那般莽撞地“飞”到我的怀里,睁着那对大眼睛傻傻地盯着我。从来没见过这般不知道害臊的丫头!被我们取笑,她恼了,红着脸,明明羞涩,却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那样生动。忍不住笑出口——好有趣的丫头!现在想来,那是上天的恩赐,将她这样直直地送来了,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
同四哥喝茶,雅座里听得外头骚动,一时好奇,却是早上那个身影,小小的,瘦瘦的,竟然像只小母鸡一般护着别人。她,居然还会打架!招式嘛,从来没见过,只是扳着手指便能制服比她大出许多的男子,倒是稀奇!接着,一口茶水喷出来,惹得四哥白了我一眼。天,她居然……放声大笑,天底下还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丫头,难为她怎么想的!
毕竟还是女子,又是对着那么多地痞,忍不住下去帮忙。幸亏及时,否则,那一棍子下去……现在,我不敢想那个“否则”
最后还是四哥出面解决了。临走她同我道谢,竟然说要请我吃饭!这算什么谢法?我本不是那般轻浪之人,却不知怎的,每次都想逗逗这个有趣的小丫头。
不经意间,已经一年,那段路遇本已经淡忘,苏泰礼却成了我的侍卫。那小子见了我自然惊讶,却似乎有些不满。后来我们成了朋友,他总是喜欢将他家的事情,特别是她的精灵古怪,我才想起那个瘦小的身影来。
再见便是在永安宫。她跪在那里,脸色那样苍白,接赏赐的时候,手抖得厉害,和当日那个山路奔马,当街打架的小丫头竟不似一个人了!不知怎地,心中怜惜起来,即便是看在苏泰礼的份上,也该帮上一帮;或者是我私心,总觉的有了这个小丫头,日子会变得更有趣。于是她便留在了永安宫。日子久了,渐渐发现,原来她不只是个有趣的小丫头,会的玩意还真不少,难怪苏泰礼那么疼她。
那夜,本来是进宫秘奏,转回时不小心撞见她又在搞怪,忍不住停下来。我们坐着,说到了她的家事。以前听苏泰礼唠叨的时候便很羡慕,那样寻常百姓的生活,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可那些都是我们这些个看来光鲜的大清皇子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看厌了后宫里头的尔虞我诈,看厌了那些娘娘在这深宫里虚度风华,所以,皇阿玛要给我指婚,都被我用各种借口推了。也许在我心里,真的渴望能有一个平凡的妻子,而不是御赐的福晋。尽管我知道,躲不过的,但是……我还是想等等,再等等。
看着她,忽然想到了靖琳和慧琳。她们是当朝的格格,却不如她活得恣意,活得快乐。若是靖琳和慧琳有她一半的明朗我便知足了。听着,想着,或许是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东西,也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太醉人,不知不觉竟将自己从未对人说过的话讲了出来……而她,落泪了!竟是为了我!泪水如同晨露般滑下的面颊,在月光下闪动着晶莹……而她却浑然未觉,只是用那双清澈星眸望着我,目光中有着淡淡的哀伤。那泪水,那哀伤就那般映入我的眼,丝丝渗入我的心……忍不住伸手为她拭去泪光;或许我不愿看到她眼中有泪,她本该是快乐的!
心乱了,我不知怎么办。从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从来没有!我想,或许是迷惑吧,一个人在脆弱的时容易意乱情迷,我怎么会对那个毛丫头动情?大约因为看着她便想到了靖琳和慧琳缘故吧,我这样对自己说。
参见 初遇~夜遇)
说不清心中的感觉。见了她便想逗弄一下,喜欢看她撇着嘴,斜眼看我的样子,有些不满,有些娇俏,很是动人,同她在一起,心情没道理地就好起来。可同四哥办差回来,她不见了,我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似乎少了点什么。绣茵说她犯了错被罚到洗衣局去了。我帮她脱了罪,却听说她病了。
犹豫着要不要去瞧她,最终还是没有去。这宫里头最可怕的便是人言,便是忌恨。那夜被八哥他们撞见我便已后悔,只怕自己带累了她,如今……还是算了。可心里还是放不下,便讨了药寻机会送给她。
她更瘦了,步子还有些摇晃,站在风中打扫院子,似乎一阵风便能吹走。不知为何,我的心紧了,大概是想起了靖琳,她们的背影竟然那样像……她,不该是浮萍。
她转过身,瞧见我愣住了,继而,眼圈有些微微发红,却硬生生将泪水逼回去,笑得那般灿烂,灿烂得让我心酸。将药放到她手中,却赫然发现原来白嫩的纤手,竟然伤痕累累,口子横七竖八,有的还泛着红……心一下子纠痛起来,这些日子,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她怎么能笑得出来!忽然想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我的胸口哭出来!
表面上,我还是同平日一般,同她说笑,但心里却不一样了。不知不觉间,惦记着她的一颦一笑,来永安宫请安也越来越勤,因为总想瞧瞧她的笑脸,似乎能将外世的污浊扫去。我也不知到自己是怎么了,似乎喝醉了一般,有时望着她竟恍惚起来。原来我一直以为带她特别是因为苏泰礼,是因为她很像靖琳,可,似乎又有些不同。
不知到为什么,赖着她给我抹脸,那有些冰冷的手指扶在我的脸上,很舒服,有些……像额娘……靠近了才发觉,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那样清淡而好闻,随着呼吸缓缓渗入身体,有些微醺……我知道这样不行,却有些贪恋。对她,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心中的一个角落静静地萌芽……
……
长这么大,不知道被人伺候着洗过多少次头,可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心情:惴惴的,心里却痒痒的,她指尖的温度似乎顺着发丝一点点流到我的心里,撩动着心弦……似乎是解不开头绳了,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受不了,索性抢过来,扯断了。
她的手指在我的头上按压、移动,力道刚刚好,压得我的心也酥酥的。身子绷得像一根弦,我有些后悔了,怎么自己讨这个“苦”吃!咬着牙,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怕发出奇怪的声音惊了她……脸热起来,怎么还像个毛躁的小子似的,若是被四哥、十四知道了,定要狠狠地挖苦我了。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很是清雅,她说是松香,其实我想问的是她身上的味道……
她的视线在我的脸上缓缓滑过,竟像是她有些微凉的手指在上面勾画,再这样下去,只怕……我睁开眼,正对上她有些迷离的目光。她面颊抹上一道红云,偏头看向别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很是可爱,心里不禁笑了——还是个小丫头。
不知道她竟然还弹得一手好琴,只是和别人的约略有些不同,却说不出来。听着她悲切的琴音,我知道,她,想家了。
阳光暖暖地撒在我的身上,周围都是淡淡的清香,没有睁眼,却能分明感到她在一旁。如此安闲的时光,真希望永远不要结束……忽然起了私心,不愿让旁人分享这样的感觉;我希望这样的温柔只是我的……
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她却唤住我,命人去了帽子来。 想都没想,竟然俯下身,等她给我戴上。同四哥他们去给皇阿玛请安,她唤住我,换了新的头绳。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打着绳结的样子,心里也似有什么东西被拴住了似的。她嘱咐我不要再拉断,想都没想便应承下来,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许多天,心中忘不掉那时异样的颤动,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她,生平第一次,我躲了。
那时我以为对她不过是新鲜,不过是怜惜,不过是念着慧琳和靖琳所以对她格外眷顾,可是……心乱了,头乱了,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我究竟想如何呢?
终于还是躲不过。南巡的时候,瞧她同苏泰礼那般亲近,心里不由妒忌起来,不知什么时候靖琳可以同我那般“肆无忌惮”地亲近,宫里头,总是有数不清的规矩。现在想来,或许我希望她搂住的人是我……
后来想通了,自个不是杞人忧天?大约不过是新鲜吧,何必这般耿耿于怀?顺其自然或许很容易便淡忘了。反正在宫外,索性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放纵自己同她疯闹。
可是,那夜,她略显瘦弱的身躯贴在我身上,双眼那样痴痴地盯着我。天!她不知道这对男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嘛?望着她微微张开的双唇,娇柔的如同含苞欲开的花蕾,忍不住俯下身去,想汲取一丝芬芳……但,她澄澈的双眸映出了我的。该死!我忽然觉得自己像当年那个欺负她的登徒子!她便如一绫素娟,纯净的让人舍不得染指,我……忽然懊恼起来,仓皇逃走了!
回到舱里,久久不能平复。虽然……其实阿哥要个丫头算不得什么,不过像从御花园采朵花。那些个哥哥们,似乎除了四哥和八哥,哪个家里不是三妻四妾,外头还要偷嘴?但我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何况,我也不忍心那般待她,她不该属于这里……
那一日,她坐在蒙蒙烟雨中发呆,雨丝润泽了她的发丝和肌肤,远远望去,恍惚了我的双眼。她便如一只蝴蝶,落在那里,不敢呼吸,怕惊了她,就这样飞走,再也不回来……
救回了那名落水的女子,回房换衣服,匆忙间却忘了唤了她跟来。看着含羞的眉眼,微微错乱的目光,忍不住想逗她。可是我错了!
天知道我多后悔!从来丫头伺候也是惯了的,只是……这般的折磨!她的香气幽幽地渗入的鼻息,在体内漫散开来;她踮起脚,身子靠过来,专注地对付那些扣子,一如那日对付那根头绳,只是这一次,我却不能伸手扯断……她的脸红起来,分外娇俏,目光轻轻扫过我的胸膛,不由微微轻颤。呼吸凌乱,喉咙像着了火一般,心跳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如果可以,我……
趁着理智还没有丧失之前,我急急地逃了。我不知道,如果那时不能自持,她的脸上会是怎样的神色。是厌恶?是轻蔑?抑或是……恐惧。但我知道,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我想见到的。
夜里久久不能入睡,闭上眼,全是白天的情景,我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禽兽”!怎么办?弄不清自己的心。对她,是新奇,是怜惜,是……自己也不清楚。若是我讨了她来,她……可乐意?若是她不甘愿,可会像后宫中的女子那般凋零?
我不确定自己的心,更忐忑着她的心。
现在想来,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心,要感谢二哥。
明明告诉自己不可以,却克制不住,渴望时时刻刻将她收入眼中。看着她的赤脚在水中恣意摇晃,心中羡慕起来。她有一双小巧而美丽的雪足,竟然这样毫不避讳地显示人前,她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不过,心中有些窃喜,看到它们的人,是我。看着苏泰礼俯身下去帮她擦干,那样的小心翼翼,我有些渴望将它们握在手中的人是我……西湖上,烟雨泛舟,她的歌声随风悠扬,从未听过那样的歌,只是为何心会抽痛起来,莫名地煎熬。
二哥来了,不觉挡在她身前。不喜欢别的男子瞧她,特别是二哥。本不愿跟他流连那样的烟花之地,却又怕引起二哥对她的注意,只得应承下来。那夜的姑娘自然都是最红的,千娇百媚,万种风流,可,不知怎的,脑子中闪出的都是她最后有些轻蔑的眼神,刺痛了我的心。一杯一杯喝着闷酒,一名歌姬靠过来,身上脂粉的香气那样浓烈。皱起眉头,怀念起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来。
那女子巧笑倩兮,媚态妖娆,扯了我上楼。或许是醉了,或许在身体里积压得太久,或许发泄出去,脑子中对她的绮念便会淡去了……水蛇一般的身子熟练地挑逗着男人最原始的,可是脑子中却总是闪过她最后的目光,我竟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一把将那女子推开,逃下楼,却撞上苏泰礼有些疑惑的目光。灌了一坛子酒,让自己彻底醉倒——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娇俏的小人儿已经深深住进了我的心里头,或许是贪鲜,或许是怜惜,或许是她同靖琳很像,但,我知道,我是真的动了心!
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只依稀记得梦中有她的香气,和她柔软的身体,梦中也有她吧……
第二天醒来,我下了决心,即便她心里没我,我也会一点点渗进去!我不想勉强她,我不希望她像后宫中的女子那般枯萎、老去。我要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我,我愿看她笑靥如花!我会给她天下最大的幸福,尽我所能!
怎知刚认清了自己的心,却被她一顿抢白!她这又是怎么了?莫名地我也恼了,像孩子似的耍起了脾气,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
那日,见她跃进水里,心跳一下子停了!想都没想,便跟着纵身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有事!一定不能!还好,她没事。搂着她发颤的身体,游回船上,却被人逼回了船舱。回头看去,苏泰礼抱着她走了,我多希望此刻她是在我的怀里!
好容易挨到皇阿玛发话,得了空出来,便急急去看她。船舱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人病恹恹地倒着,原本苍白的脸色,那时却红得吓人!她皱着眉,开口药水,声音那样地微弱、暗哑,全无生气,心生生被撕成了碎片。搂着她,看着她如此虚弱,怜惜、心痛、恼怒一股脑涌上来,不知怎么就说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她哭了,捶着我的胸口,却没有一丝力气,软绵绵的,连叫骂声都像一只小病猫,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面去!她居然说“死”,这个字怎么能这样轻易地出口!还说我不该跳下去救她!她怎么那样践踏我的心!
第一次控制不住,疯狂地吻了她,她的唇果然很软,很……甜,让我沉醉……
平生第一次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死!平日里先生怎么就没教过“情话”?从嘴里冒出来的句子,连我自个听了都不象话!却怕听她拒绝,抽身逃跑了。我心中祈祷,她,心里是有我的吧。
这丫头折磨人的本事还真不一般!我这边心里惴惴不安,她便躲起来!好吧,你躲吧,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她出宫探亲,我便求苏泰礼帮忙。那小子起初很是不乐意,仿佛生怕我委屈了那宝贝妹妹似的!不知为什么,想带她去红螺寺,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瞧着她故作镇定的态度,我有些恼了,这丫头怎么这般没心肝!可,回头看到她苍白的脸和缓缓滑下的身体,心中就只剩下心痛和自责。不过,她那样安静地躺在我怀里,乖巧的像只小猫,瞧着她渐渐转红的脸色,我真想一直这样拥着她,永远都不放开……
握着她微微发凉的手,那样小小的,软软的,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却总是想挣开!或许,这辈子,我都不想放开!紫藤前,她唱起悠扬的小调,是情歌,我多希望这首歌,是为我……藤缠树,树缠藤,若你是那满眼繁花的紫藤萝,我可是你愿意相绕终生的青松?牵了她的手去看夫妻树,却不料被她诡辩出一番道理,这丫头脑子里怎么总有那么许多怪念头?
竟然又撞见了八哥他们。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将她挡在身后。现在想想或许私心地想将她的美好束在自己身后,永远不让别人看到;或许想一辈子这样替她遮风挡雨!爱上一个人,可是这样的心情?我不知道……。看着她在珍珠泉边,又是那个恣意的疯丫头,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这样不经意的诱惑有多动人!或许是我心急,她还是个孩子吧,也许永远不要长大的好,永远都这般纯洁,这般清澈,永远都不要被紫禁城变成绣茵那般没有生命的人偶……她,应该是自由的,像一片薄云,在天空自由飘荡。如果可以,我愿做那阵风,轻轻拥着她飞到天涯海角!

重华,你便这样永远单纯、快乐下去吧!一切,有我!
本来打算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她长大,等着她的心里慢慢有了我的影子,我不逼她。
那夜,我同慧琳久别重逢,我们兄妹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一叙天伦。看来塞外的生活对慧琳还是有好处的,虽然身子依旧清癯,精神却好了很多。从前她对我都是有礼有节,略带羞疏,如今,脸上的神色明朗起来,看着她的笑容,又想起了那个丫头。
好端端地,不知怎的,慧琳竟然昏倒了!我慌忙抱起慧琳,往帐篷走去。她就站在那里,月色和篝火映着她苍白的脸,夜风凌乱了她的发丝。她那样仓皇失措地望着我,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痛楚……我想同她解释,可怀里的慧琳等不得;又或者,我心里也偷偷奢望,她会为我心痛一次吧。
胤祯送来了斗篷,回到帐里,见她伏在桌上睡了。这样的天气,受了凉可怎么好!这丫头从来都是只顾别人,不顾自己!轻轻为她披上,却到底惊醒了她。本以为她会发脾气,至少该表示出一丝丝的不悦,没想到,她竟然泰然自若……难道都是我自作多情!听着她一口一个“爷”,一口一个“奴婢”的叫,我的心针扎一般地痛!她在刻意疏远我吗?难道在她心里,我们只是主子和奴婢的关系?连作朋友都不能够?罢了!心死了!她怎能这样践踏我的心!她明明知道的,还……
她却拉住我,心里又燃起了小小的火花。她羞涩地垂首,絮絮地说了许多,只有那三个字重重撞进我的心里——她竟然说,她爱我!天!狂喜的心无法抑制!这个磨人的妖精!狠狠吻住她柔软的双唇,带着浓浓的渴望,和深深的爱恋……这甜美的味道终于是我的了!丫头,这辈子,你休想逃掉!
参见 问情 定情
她终于是我的了!内心的喜悦无法遏制,每每想起她娇羞的模样,心头便软软的,暖暖的,笑意不自觉地浮上嘴角,害的胤祯他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我。
看着她在帐子里闷闷的样子,知道好容易出来,却冷落了她,心中不忍,便拉着她去骑马。这个不害羞的丫头,竟然那样大大咧咧地喊出口!可心里却美滋滋的,这个小妖精,总是能搅得人的心痒痒的!
同她一起躺在夜空下,望着满天的繁星,有夜风,有虫鸣,还有她淡淡的香气,真舒服!忽然想起她曾唱的那只小调,顺手取了片草叶,衔在嘴里,呜呜地吹了出来。原来那支歌还有后半段,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人生若能如此,死也无憾了。
那日遇到银月,或许是个机缘。素来知道她大胆,却未曾料到竟至如此,居然去救一只狼!女子不是应该怕狼的吗?可是她却为了银月据理力争,说得我哑口无言。在她眼中,依稀有那夜为我流泪时的心痛。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圈和涨红的面庞,心中有些莫名地震撼,竟也有些许惭愧,只是她脑子中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异的念头却又让人不能反驳?
看着她走过去,伸出手对着银月展开暖暖的笑容,有些醉了,那时的她,真的很美……。没料到银月竟咬了她!心中骤然一痛,正要上前,却被她止住。她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同银月讲话,她不知道吗?那是狼,是一只畜生,怎么能听得懂她的言语?可是……她做到了,银月放开了。原来,竟是我错了!
原来她并不总是那个疯丫头,并不总是那个精灵古怪的小猴子;原来,她也可以这般如水的温柔……却不是对我!心里竟然妒忌起银月来,现在想想,还真是好笑。
心疼她的手,好在没事。只是她那句“都是生命”的感慨,让我微微愣住,原来她的胸中有如此丘壑,倒叫我汗颜了。
都是生命,是啊,都是生命……可这世上最轻贱的只怕也是生命……想着同四哥去办差,每每饿殍遍野,每每饥民哀号,而那些官绅大户却视之如草芥。他们何尝想过,那是生命,那是同他们一样的血肉之躯!面对她的质问,我只能沉默;面对她的感叹,我只能沉默……难道除了沉默,我不能再做一些其他的了吗?一如她,伸手去抚慰那个脆弱的生命……
平日见她欢蹦乱跳的,却不知道她有那样的病。
那日同几位蒙古王爷射猎,莫尔根远远望见银月卧在她身边,还以为是恶畜伤人,便拉弓去射,等我发现阻止,却已经晚了。心猛地被提起来,害怕伤到她,害怕伤到银月——幸而,没有酿成大祸。只是,她为何捂着胸口,面白如纸地倒下?心中大惊,策马奔去,却被苏泰礼抢了先。
天杀的苏泰礼,他竟敢……那是他妹妹!想都没想冲上去一拳将他打倒,却不能消我心头的愤怒!这丫头却挺着虚弱的身子拦在我前面,她不懂吗,我在保护她!看着苏泰礼抱着她策马而去,心里的火焰熊熊不能熄灭,赶回去,他扯出来打架!不把这小子打趴下,难消我心头之恨!即便他是为了救她,也不能!我不许!那双唇只能是我的!
苏泰礼也不避让,与我摔起跤来。这小子的蛮力我是领教过的,撒起野来谁都拦不住。两个大男人光着膀子在外头一顿撕扯,都拼劲全力,看来要赢这小子还得非一番功夫。可谁料到,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竟然让了……猛地将他压倒在地,心中有些疑惑——他怎么就让了呢?我的气还没撒够啊!
他起来,被人带下去。我知道,今天的事闹得太大,保不了他。可他临走的时候却同我说了她的病,还要我不要伤她。天知道,将她掬在手里心疼还来不及,我哪里忍心伤她半根头发!
……
知道这小妮子好玩,却不知道能玩出那样的花活。
那个刁蛮的蒙古公主出语伤她,我不许!她是宫女又怎样?什么“相好的”!怎能将她、将我说得如此不堪!那三个字说的是其他哥哥们在外头随手采摘的野花,嗅一嗅,随手便抛掉了;而她是我心上的珍宝,怎能容得被人这般玷污!我恼了!从来没对哪个女子如此声色俱厉,那是第一次。
当高云说要比试,打赌定输赢的时候,我真怕她会答应!可她却不肯用我的心做注。丫头,我没白疼你,我的心,你知道。那是第一次,她说,她是我的。可是她偎在我怀里,神色凝重地对我说,她不愿做我家里的一瓶花,她想和我一起飞翔,一起奔跑。我只有紧紧搂住他,在心中暗自发誓,丫头,我会让你飞!
真是小瞧了她。那几场比赛胜得那么漂亮!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我的心也跟着一起飞扬。特别是她的舞……
那日的她,白衣素裹,衣袂飘然,站在高台上,仿若谪凡的仙子。只是……那衣服也太……远远地望见她胸前的一抹雪白。恨不得冲上去掩住!这丫头,怎能穿成这样出来招摇!
随风起舞。舞姿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她便如同一只白鹤,在台上翩然翱翔,却流露出浓浓的哀伤。情不自禁,取出箫与她和鸣,她的舞,我的乐,我们的心灵在其中融合,不需要言语,一个波光便已足够……望着那样清灵出尘的她,我痴了,我醉了……
可是二哥来了。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恨不得和每次一样冲上去拦在她身前,将她的美丽牢牢挡在二哥的眼外。可是,太远。幸而到现在都没发生什么事情,想来是我多虑了。
本来就恼她这身穿戴,好端端地被人瞧去了。她竟还口无遮拦,说我要坐享齐人之福!这丫头怎么能拿着我的真心说笑!负气转身,却听得她在身后惊呼,可是又病了!惊慌失措,急急跑回去,却发现她在偷笑!没良心的小猴子,竟然拿自个的身子开玩笑!这样的玩笑可是开得的吗!
没想到……她……
那个轻吻搅乱了我的心。所有的恼怒都被她的娇羞抹去,只留下淡淡的香甜和浓浓的爱意。这个丫头!我这辈子注定被她套得死死的了!而我,可能拴住她的心?方才见她惊艳的身姿,恍惚间担心她是否是下凡的仙子,不知什么时候便会重新披上羽衣离我而去……丫头,我不想折断你的翅膀,但是请你不要飞走吧……
送银月走的时候,她恋恋不舍,我也跟着她心酸起来。可是她却不想束缚住银月,那她是否也不想被我束缚?
紧紧搂住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我不要她离开!好容易找到了,怎么能放她走!就让我自私一次吧!丫头,我会为你开辟一片天空,你若想飞,便在那里自由的飞翔,只是,不要离开!
可她又说了那样一堆的“歪理”,我却无法辩驳。是啊,女子如花,可是不堪风雨。想想皇宫里头的嫔妃,想想额娘,她们的青春和柔情都在那紧锁的宫墙中被消磨殆尽。还有哥哥们的福晋、姬妾……那些曾经美好的女子后来不是落落寡欢,便是变得工于心计,阴沉可怕。再美的女子若是为了争宠也会变得丑陋,可是不争……心又该怎么办?
我不想她变成那个样子。她应该是明媚的,如同阳春三月的日光,暖暖的;她应该是明澈的,如同珍珠泉的碧水,淡淡的。我若将她折回家,可有能力为她挡风遮雨?我想我会竭尽全力!
她说她不想做我的“福晋”,只想做我的妻!天哪,我真的找到了!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时我的震撼!看多了宫廷里的尔虞我诈,看多了哥哥们府上的拈酸争宠。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寻到了便不会放开!
丫头,你放心,我不逼你,不会轻易将你折回家。我会为你造一方亭台,让你自由生长。等时候到了,咱们就飞走,飞得远远的,就像你说的一天、一地、一山、一水、一庐、一田、一牛、一狗、一夫、一妻,子孙一院……丫头,我会等你,你也一定要等我!
可是,我竟然没守住她!
那日进宫,一眼便瞧见她瑟瑟地跪在宫门口,额角上的血迹已经凝成黑色。
头一下子炸开了!心痛到没有知觉——她是怎么了?德妃一向宠她,就算犯了天大的过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罚啊!冲进去求情,却被绣茵拦住,四哥也说,不可莽撞。“莽撞”?我都快发疯了!咬牙撑到有机会,十四开口,却被德妃轻轻一句便驳了回来。我问绣茵,她只说此刻求情反是害了她……为何没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找借口先退出来,她却只是低着头。我知道她怕我见她狼狈的模样,怕我心痛。可,这样我的心更痛!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在我的靴子上,每一滴都有千钧重,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看她颤抖,却挺直的身子,恨不得一把搂到怀里,用我的怀抱给她取暖……可,我只能这样望着她,束手无策。我宁可跪在这里的人是我,也不要受这噬心的痛楚!
实在受不了了!我逃了。我只有逃!一路上,我痛恨自己,怎么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当初心中信誓旦旦,如今却只能站在一旁见她受苦……我,痛恨自己的无能!若是可以,我会不顾一切地抱起她冲出去!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知道,冲出去之后没有出路。可……心中憋闷,恨不得将整个世界砸烂!为什么!我要眼睁睁看她流血、流泪,却无能为力……
小福子回来,传了她的话。她的意思,我懂。可,可我怎能就这样旁观!
困兽般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去求四哥,他只是摇头,说时候未到,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怎么能稍安勿躁!在那样的冰天雪地里跪着,她的身子怎么吃得住!若是她……我不敢想,不敢想,若是……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心如刀绞,度时如年,一声声的更漏敲打在我心上!外头又刮起了雪,她……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第一次,我在四哥面前落泪了……丫头,是我无能!是我无能啊!白白担了个“阿哥”的名头,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想着她,念着她,却被皇阿玛拍去办差。幸而胤祯说她已经被送到洗衣局去了,才略略放心。可是,洗衣局!又想起上次她受罚回来单薄的身子和满是伤痕的手,心又一下一下地揪痛着。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疯了一般地在校场打人,却不敢面对苏泰礼略带询问的目光。我怎么有脸同他讲,他千叮咛万嘱咐交到我手上的,他如珠如宝的光儿,就这样被我弄丢了……
元前赶回来,入宫同皇阿玛和诸位娘娘庆贺。心里却一直念着她。
前个的上元,她纤柔的手指和淡淡的馨香还萦绕在心间,谁能料到,此时她却在洗衣局受苦!那日她颤抖的身躯和惨白的容颜一直盘桓在脑海中,无法抹去,将我的心撕成一片、两片、三片……
忍不住借醉离席,偷偷去看她,没料到四哥、胤祯,就连八哥也来了。
房里没有灯光,没有人影,进去才借着微微的月色见她倒在床上,瑟缩成一团。冲上去用颤抖的双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原本娇柔的身体,竟然清损得不成样子,轻飘飘的,如一片羽絮、鸿毛……
她竟然对我笑!干裂的嘴唇不复当初的润泽丰满,被笑容扯着,微微渗出刺目的鲜艳,扎了我的眼,痛了我的心!
她颤抖的指尖缓缓抚上我的眉头,细弱的声音仿若耳语。拉下她的手,赫然布满了伤痕,那一道道或白或红的口子,就像一把把利刃在我心上划开了一道道的伤口,汩汩地流出血来。
丫头,你恨我吧!怨我吧!骂我吧!说我无能!说我窝囊!说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宁可你扑在我的怀里落泪,也不愿见这强颜欢笑……
丫头……
随四哥去办差。朝廷的大事自然不能耽误,可心里却放不下牵挂。那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如今已成了刺在心口上的一朵寒梅,一辈子怕也抹不去了。
白天疯狂地忙,不让自个有喘息的机会。晚上夜阑人静,却抑制不住对她的思念。虽然已经派人吩咐,虽然已经嘱咐胤祯,可是仍放不下,怎能放下!
外头起风了,会想那丫头有没有加衣;外头飘雪了,会想有没有受凉;白天的时候会想她可又傻傻地发呆,可能嫣然巧笑;入夜时分会想她是否安眠,梦中可曾有我……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1]
辗转反侧,不能安寝,索性披衣起来,站在窗前望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今明月下的人影未成双,何时才能长久?
忆起她提过不喜金钗玉环,便寻来木料,试着雕一只花簪。拿惯了刀箭的手,握着着刻刀反倒如此笨拙,不知雕废了多少根紫檀木,不知划破了多少次手指。血和着我浓浓的相思,一刀一刀刻在紫檀上,丫头,一刀一刀的情意可能刻到你的心里……
差事一毕,归心似箭!那个小小的人儿不知现在如何。奔马回京,入了宫,一打听,悬着的心才放下——她去了乾西五所。上苍保佑,她没事。
躲在她每日必经的小路上,远远望见那个牵动我心绪的身影,远远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千般思念,万转柔肠,此刻都系在那个小人儿身上……
从身后抱住她,汲取她的气息,那熟悉的味道丝丝渗入心间,荡涤了一路的风尘。
她,果然认出了我,静静靠过来,像只乖巧的小猫偎在我怀中磨蹭。她,好冷。紧紧裹住她的手,一点点将她的指尖暖热。那纤细的手指,柔若无骨,若能一辈子这样握着,该有多好……
她回来了。不是咸安宫跪雪的小宫女,不是洗衣局卧榻的病西施。她又是那个精灵古怪的疯丫头了。还是那般不知羞,竟让小福子捎来了打着唇印的情诗……心里却美滋滋的,这个小妖精,让我如何放得下……一辈子放不下了吧。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那样的痛,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样的幸福。只需远远地望着她的巧笑倩兮,盼顾流光便已知足……
她一旋眸,望见了我,俏脸如朝霞般明艳动人。静静走过来,抬眼看我。她的眼眸映出了我的深情。
将她拉到一旁,轻轻拥住,贪恋着她的发丝和芬芳。她臊了,伸手推我。心中暗笑,小妖精,这会子装什么。却将她拥得更紧:“别动,让我这样抱着,一会也好……”
这静谧的午后,拥着心尖上的人儿,这样过一辈子吧……
丫头,你什么时候长大……
胤祥番外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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