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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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天,冷晔涵忽然同我商量,说他一位河南故交是长拳宗师,想送银月去习武。 我并不想将银月一辈子圈在身边,他该有一方施展的天地,只是担心他性子冲动,习武后好勇斗狠,惹是生非。后来弄清了长拳原来便是太极拳,才放下心来。
只是银月走了,弄玉更是寂寞,整天望着那只鹩哥发呆。我虽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每天多抽出些时间陪她,变着法地哄她开心。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日子周而复始,按部就班地继续着,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不知为什么,最近这几天,胤禟和胤礻我也不见了踪影,我的右眼皮又跳得厉害,止也止不住,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越是平静的海面下,越是潜藏着汹涌的激流,我的预感竟成了真。近日来,京城的气氛有些不对,客人少了许多,心中的不安扩大,却又理不出个头绪。直到有一天,胤礻我跑来告诉我,胤禩出事了!
呆坐着听胤礻我讲完,一时间六神无主,竟然生出一股心痛。我不明白,聪明如胤禩,即便真对康熙不满,何以明目张胆地送去一对将死的鹰隼?更何况,他是在祭奠他的额娘!
“八哥是被陷害的!”胤礻我一拍桌子,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想必又是四哥那只老狐狸!这一次,我们绝饶不了他!”
头痛起来,多年前的那一幕似乎又重新上演。四阿哥吗?他倒是有这个本事,可康熙难道看不清?有了胤礽的前车之鉴,他怎么会这样冲动?连我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跷,他怎么会看不出?只怕是看得太清楚了吧……
胤礻我见我不语,竟然安慰起我来:“你也别急,皇阿玛圣明。现在在气头上,说了重话,日后查明白了,定能还八哥清白。我和九哥在京里,十四弟在皇阿玛身边儿,两头一起想法子,应该很快就能替八哥洗脱冤屈。本来八哥不许咱们同你讲,可我总觉得,若是从旁人嘴里听到,添油加醋的,更担心不是?你千万保重身子,安心等八哥回来!”
心里笑胤礻我太天真,这样的话,只能骗他们自己吧。康熙的无情我是见多了,只是这些皇子们还看不透,事到如今还巴望着他来还胤禩的清白。他若真能念及骨肉亲情,便不会做下那些事!胤褆、胤礽、胤祥,哪个不是他儿子,他还不是说圈就圈,说关就关,何曾有一丝顾念?在他心中,只有他身下的那个座位才是最要紧的,而他最关心的也只有座位上的自己!可这些话,要我怎么同他们讲呢?
果然,事情没有如胤礻我预料的平静下来,反倒愈演愈烈,各种各样的版本悄悄流传。到了正月二十九,康熙竟然借口胤禩“行止卑污,凡应行走处俱懒惰不赴”,停了他和属下的银钱米粮。康熙真的这样绝情,竟等不及过完正月。
因为胤禩的事,起先没事就来喝酒的达官显贵,如今生怕受到牵连,都不见踪影,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这一局,四阿哥赢得了,可赢得最漂亮、最彻底的,却是他们的皇阿玛!
二)
胤禩出了事,或许我应该高兴,可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反倒生出许多不忍——毕竟在我最危难的时候,他不只一次帮了我。
听风雅筑的生意虽然受了影响,可其他生意因为是暗中操纵,倒还平顺。本来年前就该送年利过去,可因为胤禩耽搁了下来,我又不想此刻给他添麻烦,这一拖便是两个月。
昨晚上,凝霜来告诉我,胤禟他们这几天陪胤禩在别业散心,这也是许多日子以来,胤禩第一次出门。许久没见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受了这样的打击,可能撑得住?心中忽然升起想见他的念头。我便打定了主意,换上男装,带了银票,趁天黑悄悄从后门摸出去,第一批出了城,雇了马车,直奔胤禩的别业。
管家虽然不认识我,却也不敢怠慢,只说胤禩他们到郊外骑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要我在书房等候。
他府邸的书房我是去过的,比这里大许多,却没有这里清雅安闲。房间里樟木的气味更浓,原来整墙的书架都是用樟木打成的。
百无聊赖,信手抽出几本书闲翻。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飘下来一张纸,落在脚边。拾起来一看,不由愣住了,上面竟抄着《藤缠树》的词。他怎么……忽然想起前年秋天,在红螺寺当着他的面唱了这支歌,想是他记住了写下来的,应该有了些时候,纸色已经微微泛黄。
“咳咳!”我正入神,身后传来两声咳嗽。一回头,却是胤祯。我急忙把纸笺夹到一本书里,胡乱插回书架,低身请安。
“你来做什么?”他冷声开口,目光中的厌恶,令我莫名其妙。
掏出银票递上去:“听说了八爷的事,想着改来瞧瞧。这个,原本早该送来,可……耽误了。虽然没几个钱,也可以解解燃眉之急。”
胤祯接过银票扫了两眼,忽然一扬手,全部扔到我脸上,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十,十四爷……”他这是怎么了?
“什么时候咱们爷们也沦落到受你接济了?你这是故意来羞臊咱们的吧!”他眯起的双眼中带着怒气,声音不高,却格外压抑,“怎么,今儿特意来瞧咱们的笑话儿?”说着,他迈步逼过来。
我被他脸上的神气骇住,不自觉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顶上书架,才发现无路可逃。
“八哥带你不薄,你怎么这样害他!”他欺身过来,将我困在书架前。
重重吞了口口水,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慌乱:“十,十四爷的话,蒙尘不懂!蒙尘绝没有害八爷!蒙尘可以对天发誓……”
“够了!”他厉声打断我,“就算你没害,可害八哥的人,是你的老相好!你说,这账咱们找谁算呢?”
猛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难道他的意思是……“不,不可能!你胡说!”等到反应过来,话已脱口而出。
“我胡说?这事明明就是四哥下的套儿!可四哥人在京里,纵有天大的本事,怎么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两只活鹰,变成奄奄一息的死鹰!分明有人在热河帮他!”
“就,就算是四阿哥所为,那,同胤……同他,又有什么相干!”此时才发现,原来胤祯生起气来,竟这样可怕。
“你说同他有什么相干?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躲在府里小半年不见人影,谁知道他都干什么了!难不成还真躲在家里生孩子!”他的话,如同皮鞭,狠狠抽在我心上。
“他早就同四哥是一伙,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四哥打的主意,除了他谁能办得这么妥贴?更何况……”他一顿,目中的怒气更重,“更何况……”
三)
“胤祯!”门口响起一声低喝。胸口微微发闷,头有些眩晕,浑身没有力气,身子靠在书架上,勉强支撑着。
胤祯一愣,猛地回身:“八哥,您……不是去骑马了吗?”语气有些心虚。
“是啊,去骑马了。怎么,我不能早回来?”胤禩声音低沉,却透着不悦,边说话,边快步过来。
“八哥!您明知道这次的事是四哥和十三哥他们做的,怎么还……”胤祯挡在他身前,不让他过来。
“别在这儿胡说!没有真凭实据,传出去,要落人口实!再者,就算是真的,也不关她的事!”胤禩试图推开胤祯,却没有成功。
此刻我心纷乱,哪里有心思去理会他们之间的拉扯,满脑子都是胤祯方才说的话——难道真是胤祥?不,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做这样的肮脏的勾当!一定不会的!
“八哥,我是为您好!”胤祯的声音骤然提高。
“我知道你为我好!可真为我好,就别再难为她!你快让开!”胤禩真的急了,一用力,竟将胤祯扯到一边,大步跨过来,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没事吧。”
“八哥!”一旁的胤祯也急了,“八哥!您就听咱们的话,离她远点吧!她是红颜祸水!”
“胤祯!”胤禩扶着我,压着怒气,警告着。
“八哥,亲近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她全家四口,加上一个丢了的弟弟,还有二哥、十三哥、胤衸,对了,还有那个小丫头,叫……就是在御花园里上吊的那个!不都让她给克了?自打您沾上她,倒霉的事也是一件接着一件,您怎么还执迷不悟!”
心口猛地一痛,头脑一片空白,胤祯的话,一句句,刀子般戳过来。
“胤祯!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你出去,快出去!”胤禩收紧了手臂。
“八哥!”胤祯盯了我们片刻,“嗨!”一跺脚,走了。
胤祯的话让我崩溃了!难道我真的是祸水?难道真的是我害得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圈禁的圈禁,受罚的受罚?难道亲近我的人当真都没有好下场?难道……不,这不是真的!
“胤祯是混说的!你千万别上心!”胤禩紧紧搂着我,语气慌张,“你说话啊,别这样吓我,说话啊!要不就哭出来!”
胸口越来越痛,让我不能呼吸。忽然,紧要的牙关被人掰开,一粒药丸塞了进来。缓了许久,疼痛稍稍减退,可仍是憋闷得紧。
“我是祸水吗?”颤声开口,声音小的如同呻吟。
“你不是!不是!”身上的手臂收紧,温暖的气息渐渐包裹了冰冷的身躯。
“如果,是真的呢?”心被掏空了,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那……我就守着你,让你再也不能害人!”力道更强,声音更轻,“你害我就够了,不用再去害其他人。”
我沉默,他也沉默;我发呆,他陪我发呆;我流泪,他轻轻拭去……
不知过了多久,精神稍稍恢复,却仍是没有力气。他扶我坐下,倒了杯水。忽然一低头,端着茶杯的拇指上有一排紫红色的齿痕……
四)
本来胤禩要留我在别业修养,可我心乱如麻,加上又怕见胤祯再起冲突,坚持回去。他见我态度坚决,便没有强留,只是要亲自送我回去。此刻,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更不想被有心人瞧见,抓住把柄,所以一再推辞,可他又不放心我一个人走,正在我们相持不下时,胤禟居然开口,自告奋勇,要送我回去。
我心一沉,可转念一想,面对胤禟总比面对胤禩或胤祯轻松得多,也便同意了。胤禩见我点头,也只好答应,只是对胤禟叮嘱了许多。
坐在马车里,感受着他冰冷的目光,心里却没有感觉,仍兀自沉浸在方才胤祯的话中——这次的事,果然与胤祥有关?我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八哥遭人陷害,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冤屈,老四和胤祥这笔账,咱们早晚要算!”一直沉默的胤禟忽然开口,“不过……若是被我查出有他们的同谋,无论什么人,我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声音阴冷如腊月的寒冰,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直向我刺来。
他这算威胁还是警告?只是他吓不倒我!毫无惧色地看了一眼,偏过也不理睬,,可心中却不免为他方才的话担心起来——他究竟要怎样对付胤祥?
在沉默中,马车终于停下。临下车的刹那,他又在我身后冷冷提醒道:“别忘了我说过的话,若有人要伤八哥,我绝不饶他!”
回到房里,坐立不安,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久,房门轻响,进来的是凝霜。她一脸担忧,急急过来拉住我:“姐姐,没事吧!今早儿您不见了人影,我便后悔了。您一个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不都成了凝霜的罪过!”
我拍拍她的手:“瞧你说的,能有什么事!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可脑子里却浮现出胤祯愤怒的面孔。
“瞧见姐姐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便放心了。”她顿了顿,有些犹豫,“我瞧着是胤禟的马车,他……没难为姐姐吧。”
“他……”刚要叫她不必担心,忽然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说……”我故意放弱了声音。
“他说什么?”她焦急起来。
“他说八爷身边的内奸是我,是我向四爷告的密。”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凝霜,他已经开始怀疑了。幸而他还没疑心到你,你收手吧,我真怕……”
“姐姐!”凝霜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凝霜害了姐姐!”说着泪水便流了下来。
“凝霜,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将她扶起来,拉到床边坐下,“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你害了我?你不过是告诉我他陪八爷去散心,这哪里就害了我。就算今儿我不去,日后还是要见,总是躲不过……”
“不,姐姐!”她泪流满面,慌乱地摇着头,“姐姐,不是!不是!是我害了姐姐!”
半晌她平静下来,哽咽着开口:“姐姐,其实……鹰的事,是我通知四阿哥的。”我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继续。“去年秋天,我陪着胤禟的时候,偏巧八爷派人送信来,我便找机会偷看了。里面提到了鹰的事……姐姐,我瞒着姐姐是不想姐姐为难,绝没有别的念头!”
“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虽然生气,却也不忍心加重口气。
她满脸愧疚:“四爷说,说许多事情还是不让姐姐知道得好,免得,免得……免得您烦心!”
我不由冷笑一声:“他还真会替我着想!”
“姐姐,其实,是凝霜不愿您来蹚这趟浑水。您的性子我是清楚的,很多事情您绝不屑做。我看得出,八爷对姐姐……是真心的!况且在这里这么久,我多少知道八爷的为人,同胤禟不一样……或许姐姐家的冤屈真的同八爷无关。我只是想,也许有一天,您同八爷能……没想到,这次却害了姐姐!”
无力地摇摇头:“凝霜,我没有怪你,你也别太难过。其实,胤禟只是疑心,没有真凭实据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只是,”我握紧了她的手,“凝霜,四阿哥不是你我能应付的人,他的手段你都想象不到。听姐姐的话,以后要小心,千万别中了他的圈套!再有,胤禟也不是省油的灯。目前他最怀疑的是我,可难保不对你起疑心。对我,他毕竟碍着八爷,暂时不好直接对付,可你就不一样了。我真怕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你会有危险!答应我,收手吧!”
“姐姐,现在晚了!许多事情……”她对我凄然一笑,“姐姐,我会小心的!只是您自个更要小心!”
我还想开口,她却笑着拦住我:“姐姐,时候不早了,您也累了,好好歇着吧。”说罢起身离去。
四肢无力,一下子靠在床头,一阵阵晕眩袭来。事情果真是四阿哥做的。难道……真的和胤祥有关?头又痛了起来。
五)
胤禩被停了差事,赋闲在家,一下子成了闲云野鹤,来得更勤了,却不是吃酒,而是来陪弄玉。好几次看见他在桌前教弄玉写字,我都不忍心去打搅,只是在窗外望着——他嘴上不说,可还是瘦了许多;在我面前虽然掩饰得很好,不经意间却仍隐隐透着疲倦和落寞。或许他是因为官场失意,可我想更多的是伤心吧。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沉默。
一日,我又站在远处望着胤禩和弄玉逗弄那只鹩哥,他们快活的神情也让我的嘴角扬了起来。忽然,芯兰悄悄过来,说有一位客人找我。
胤禩的风波还未平息,听风雅筑仍是门庭冷落,这会子能是谁呢?待到进了雅间,却是名陌生男子,中等身材,青衫长褂,留着一撮山羊胡,其貌不扬,只是那双狭长的眼中却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
那人见了我,起身一礼:“玉掌柜,久仰久仰,在下姓戴,名铎。”我急忙还礼,心中一动,这个名字隐约在哪里听过。(邬思道)
摸不清他的底细,我也不好怠慢,刚要上前倒酒,他却伸手捂住酒杯,摇了摇头:“玉掌柜不必客气,戴某此次,并非是来吃酒的。”说着一伸手,示意我坐下。
满腹狐疑,却不动声色:“蒙尘愚钝,还望先生明示。”
“实不相瞒,在下,是四爷的门人。”他目光炯炯,等待着我的反应。
四阿哥?心中的怪异更浓,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忽然,灵光一闪,原来是他!心中一阵厌恶,不由沉下脸:“戴先生有何贵干?”
戴铎觉察出我的不悦,却不以为意,反而笑道:“玉掌柜是聪明人,戴某就不绕弯子了。今儿来,是为了您和四爷的事。”
心中的厌恶加深,冷笑一声:“戴先生这话,蒙尘更糊涂了,蒙尘同四爷能有什么事!”
戴铎并不理我,自顾继续着:“听说玉掌柜同四爷和十三爷的渊源颇深,早年就曾多次相助,后来又同四爷联手,这些年来,也帮了四爷不少的忙。四爷一直夸赞玉掌柜是巾帼英雄,女中诸葛。”
听他提起胤祥,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四爷言重了,蒙尘不敢当!”
“四爷的心思,您是知道的。如今,诸皇子中,能同四爷抗衡的只有八爷。虽然如今八爷犯了事,受万岁爷责罚,可毕竟还有九爷、十爷、十四爷帮衬。况且他们在朝中羽翼甚广,若不斩草除根,只怕东山再起时再想制住他们,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而玉掌柜想要报家仇,只怕难于登天。个中利弊,凭玉掌柜的聪明才智,也不难权衡。”他顿了顿,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实不相瞒,戴某此次前来,是想恳请玉掌柜住四爷一臂之力!”
我打量了他半天,垂下眼,摆弄着手指上的镏子,半天才懒懒开口:“四爷派你来,就是为这?当初我同四爷有言在先,伤天害理,使暗绊、下软刀子的事别找我。”
“玉掌柜误会了,戴某此次前来,四爷并不知情。其实四爷一直有所顾忌,所以许多事情并未假玉掌柜之手,就是为了遵守同您的约定。是戴某自作主张,请您相助!”
又想起凝霜的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冷冷地说道:“怎么,故伎重施?”
戴铎一愣,不明所以:“玉掌柜此言何意?”
压在心底多年的怨恨一下子全涌上来,当年若不是他们,我同胤祥怎么会……咬着牙恨恨开口:“戴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前太子窥帐的事,还要多谢戴先生提点!”
他措手不及,脸色一变。
“戴先生好计策!四爷好心思!当年,戴先生在信中让十三爷静观其变,是怕他先提出来,会牵连到四爷,结果大阿哥先说了。可大阿哥的话,万岁爷又未必肯信,十三爷出来作证,才使万岁爷痛下决心,废了二阿哥。如此一来,既除去了二阿哥,又令万岁爷对大阿哥深恶痛绝,还有牵连了同大阿哥关系密切的八阿哥。如此一石三鸟的妙计,蒙尘真是佩服!只可惜,十三爷白白成了四爷的替罪羊!”
六)
戴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转瞬即逝,随即平静开口:“此事却是戴某所为,玉掌柜要怪罪,戴某无话可说,只是四爷并不知情……”
“又来了!好个并不知情!”我语带嘲讽,打断他的话:“那一次,四爷确实叫十三爷守口如瓶。可若说你的做的事他毫不知情,我却不信!你虽是四爷心腹,可十三爷毕竟是他至亲的兄弟,你若真是违逆他的心思陷十三爷于险境,事后他会坐视不理?凭四爷的作风,今儿你能坐在这儿同我讲前面的话,就证明,起码他并非全然反对!”
越说越气,也忘了所谓的尊卑:“他写那封信,固然是为了护着胤祥,可对你的信,只怕他是睁一眼闭一眼,不置可否吧。他表面上制止,实际上却给了胤祥两种选择,说与不说,全凭胤祥自个看着办。若胤祥不说,自然是他保全了自个兄弟;若是说了,一来他心里有个安慰,不必太过自责,再来万一事发,他也不会受太大牵累。我不能说他不顾念手足之情,只是兄弟情分比不上那个位子!”想到当年胤祥因为那件事受的苦,我的心又一阵阵地剧痛。
戴铎坐在那里,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我努力压了压火气,缓下语气:“如今戴先生又跑来说四爷‘并不知情’,叫蒙尘如何相信呢?”
他愣了片刻,竟然朗声大笑:“四爷果然没有说错!戴某此次要无功而返了。只是方才的话,若是传出去,后果只怕……”
“戴先生放心,这个分寸,蒙尘还是有的。这件事,就是烂在肚子里生疮,蒙尘也不会说,何况……”何况若胤祥知道了真相,会受不了吧,“烦请戴先生回禀四爷,蒙尘决不做算计人的勾当,不过也请他放心,蒙尘记得同他的‘买卖’。”虽然厌恶,我却不能同四阿哥撕破脸。忽然觉得有些反胃……
戴铎盯了我片刻,目光一闪,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惜……”
“八爷吉祥!”门外忽然传来玲珑的声音。
我一愣,胤禩怎么过来了?再看戴铎,却泰然自若,竟然端着酒杯喝起酒来。我也顾不得研究他的态度,只急急起身,出门一看,胤禩正向这边走来,说话就到门口。
慌忙迎上去:“怎么?有事找我?派人来叫一声就好了,何必亲自跑过来?”
“弄玉午睡,我闲着没事,过来瞧瞧。”他走过来,目光拂上我的脸,却是一愣,“怎么,不舒服?有人惹你生气了?”说着又向房内探了探头。
“没!”我急忙拦住他。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想他见到戴铎。“可能昨晚有些受凉,方才吃了冷酒,这会子有些头痛。我想回房歇歇。”一时情急,竟不假思索地靠在他的肩上。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同他亲近,他身子一僵,随即伸手环住我的肩,扶着我离开。
“知道自个身子不好还任性!穿得这么单薄,不受凉才怪!再说,吃哪门子冷酒?真是……”
靠在他肩上,听着他关切的责怪,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扬起脸望着他:“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絮叨!”
他有了片刻的恍惚,随即灿然一笑:“你从前就是这般顽皮!”
心猛地狂跳!我忙一低头,收回目光,只靠在他肩上,沉默不语。
“重华,”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头上轻柔地徘徊:“以后别再陪酒了,胤禟、胤礻我、胤祯他们也不必。”
他这是在宣布所有权吗?我刚想开口,他又说道:“我不喜欢你那样的笑容,全不像你。若是不想笑,就别笑吧……”
心头一颤,一阵窒息。胤禩,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一次,我没有说话,只静静靠在他的肩头,将全部的重量放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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