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提线木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从温暖的水箱里滑出,落到柔软的羽绒床上,拨开粘满黏液的头发好奇地看着四周。一个头包在罩子里的女人把我抱着走向外头,递给一个激动得像猴子似的男人,并一个劲地重复些我听不懂的话,不过男人倒是越听越高兴,挤眉弄眼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嘴巴开得老大,简直能把我的头都吞进去了,幸好他的舌头只露出来一会儿,不然我肯定以为自己会被吃掉的。我想转转身子,但是却被他的手臂控制得不能动弹,看着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我什么也没听懂,不过我挑那段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个音节学了一遍,他立刻大叫一声,仿佛听到上帝呼唤似的把我高举过头,很过分地转圈圈。我晕得没法思考,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那几个音节,重复得越多他却转得越快!过了好一会他才把我放下来,抱到一堆老头子面前不停地说话,那个浑身白色的雪人也把嘴拉出一个弧度,眯着眼睛看着我,当我拉他胸前那撮白线时他返而笑得更开心,连牙齿都露出来了。
不过站在旁边的老头子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我一出来时就看到站在雪人后面的黑衣老头一脸病态,等到那个抱我的男人发出一大堆奇怪的声响后他们好象也被感染似的,脸上的表情很一致,不过皱起来的脸跟抹布很有一拼,难看极了,有个站在角落里的连脸色都没变,还是很难看,我瞪着他们瞧了一阵,看着其中一个的嘴皮子抖了一阵,我只记住那些嘴形。
五年后我终于明白当时的情景,在充满那奇怪的咯咯声的房间里,父皇不停让我叫他一声‘爸爸,’而雪人就是我那成天穿着白袍的爷爷,当然,我也终于读懂了那句话——“不会哭的怪物。”
生活其实很不简单的,尤其是对一个早早就能通晓世事的孩子。四岁时就能把我的名字‘嘉里迪娜’写得像模像样,五岁那年我把人的语言都学通了,在那些年里的每一刻我无法忘记,虽然每天得对着七七八八的礼仪课和学术课,但是总有每个下午的休息时间,晚上的自由活动还有每周两天的假期。在皇宫的大花园里奔跑,在图书室里折纸花,在房间里听妈妈重温她和爸爸的故事——用汤姆和杰西卡,两个提线木偶。
看着汤姆和杰西卡用滑稽的动作讲述那些有趣有带点浪漫气息的相遇,相守,每天晚上就都过得很快乐,直到第六个生日到来。
那天母亲早早就开始在我的衣橱里奋战,挑出一些轻便的衣物放到箱子里。我那些漂亮的蕾丝边长裙都被排除在外,一件也没入妈妈的法眼。我跳着扯下一件裙子往箱子里放,但是妈妈伸出手拦住我,拿过衣服对我摇了摇,我不甘心地扯着裙边不放手,直到妈妈的手掌落到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只能本能地捂住被打红的半边脸,眼眶里都多了不该有的东西,即使妈妈过来抱住我安慰我,那不可抑制的涌泉还在不停地沸腾,让我身子也开始不听使唤,手脚不断地扭动踢踏,直接把妈妈身上的花裙子踢出几个洞。但是她还是紧紧地抱住我,那身子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般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嘴巴则不停地向我道歉:“对不起,迪娜,对不起,你一定要听话,一定要….”接着就是妈妈哽咽的声音,她继续把我搂得紧紧的,没有腾出手帮我擦掉掉在我额头上的泪珠…
送我进圣伯纳德学院后母亲就皇宫去了,她承诺每年都来看我,给我带来最漂亮的衣服,爸爸的熏龙草香水味,还有汤姆和杰西卡的专场演出。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每天都拥有这些平常的东西?妈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爱抚着我的头发,用她那一点都不好听的颤音对我说:“一定要听话,迪娜。”
从那天起我正式进驻圣伯纳德,而且我有一个还能关心我的女仆——海伦照料我的起居,有一个有别于家的新环境,这些就足够让一个六岁的傻丫头高兴上一整天的了,那大大的修道场格外空旷,比皇宫里的花园大上两三倍。
“这里是我的!”我高声叫喊着在修道场中央跳起舞,站在远处的海伦还很合时宜地为我鼓掌。不过总有些不讨人的喜欢的家伙——一个色胆包天的老头子!他一出现立刻就毁了我光明的人生,每天的训练根本就是不是人能忍受的,除了那些奇怪的礼仪课还有一大堆很不玩的魔法训练,几天的时间里学会一样,然后就会有更新更难的魔法等待我去征服。白天起来,在一堆砂石和乱流中挥霍青春,晚上坐下,任凭束腰带奴役它身下在抗议的野兽。
除了魔法和礼节外我不能学任何东西,因为没有时间。
面对食物我只能每次舀上半勺送嘴里,这叫淑女风尚。
每天那咯咯的响声还在身边出现,每天那色老头遍布皱纹的脸还在我面前晃悠,每天飞黄昏时飞到天上望向莫桑的方向,却怎么也等不来马车。七岁生日那天我汤姆和杰西卡为我演了一出重逢,八岁那年却连告别演出都没有,是叔叔把汤姆和杰西卡带给我,我拉起他和她的羁绊,用那桂木制的十字架牵动着两人的,让他和她重温过去的点点滴滴。
他们跳啊跳啊,唱着很欢快的歌,用同一个音调,同一个喉结。穿着白色长裙的杰西卡向汤姆倾诉着自己的爱情,但是没有男子气概的汤姆无论说怎么醉人的誓言都无法再打动眼前的女孩了,那软而尖细的嗓音不能唤回一切;一出独角戏,演不出万千风情。我只能像那些被关在黑匣子里的木偶,躲在角落看着外面黑黑的夜,捕捉着每一只出现在面前的萤火虫,没有其他的办法。
海伦走过来了,端着脸盆拿着毛巾,坐在我面前就准备将沾湿的毛巾往我脸上挪,指尖上有股香香的味道,红红的,很迷人。还在不停地流淌着红潮,向我伸来,甚至是涌来!我拉住海伦的手指放在嘴中吮吸了一阵,那香甜的带着点苦色的味道却让我热血沸腾,激动地无法自制。
“公主,刚才不小心划伤了手指,不过没什么大事,你不需要…”她再没说出第二句话,我完全凭借着本能扑了过去,咬破海伦脖子上细嫩的皮肤,没有其他理由,我只是想要更多。那是妈妈唇间的香气,如此的熟习,一如从前。吸着吸着,直到海伦没有半点反抗,脖子上的红香饮尽了,我就舔着流在海伦衣服,身子上的液珠。

那带着沸腾热气的血实在让我不能罢手,直到被人发现,直到亚当斯叔叔把我从海伦的身上拽下来,我也一直死死地看着那最醉人的红香,使劲地**着鼻梁去多吮吸那让人**的香气。那一天我怎么也忘不了,不仅仅是为海伦的死而内疚,更多的却是那痛饮的快感,很想很想再多尝几次。
从八岁的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每天在我面前跑来跑去的仆人不再殷勤地显示他们的勤劳,每个人都躲得远远,叔叔甚至派那些手脚都不利索的神官女学徒来打扫我的房间。
世界里多了不同的声音,神官的咏唱诗,碎石的隆隆响,而那咯咯的响声还依然存在,越来越多,每走过一个骑士身边都能听到那微弱的咯咯声,隐藏在盔甲摇晃时的碰撞声之下阴暗乐曲,依然从那些创造音乐和死亡的双手中传出来。就像那次圣剑海塞恩走过身旁时一样,他的骨节咯咯作响,紧紧握着手里的剑,在他身旁的人,只有一个十岁的女孩而已。
怕我吗?就因为不同于他的血统吗?我也有人的血,不过少了些罢了。人总是将些不同于己的生命当成食物或是敌人,能够驯服的就是食物,就是能养在家里当宠物的小玩意儿,而那些不能驯服的,就只能是驱逐的目标,或者是工具。就像妖精和精灵一样,她们都是人类无法亲近的种族,不管她们是正是邪人们都不会去招惹,只会利用。
欺骗的精灵去攻打妖精的亚塞之争,引诱红狐袭击矮人的卡麦斯战役,而现在,作为国王的女儿,我就是莫桑的兵器。不管父皇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样的结局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而明白这一切时我刚满是十一岁,还在那个跟妈妈嚷着要玩荡秋千的年纪,不过那只是人类小孩的世界,是我不能踏足的圣域。
从我有了天雷神女之名后,从没有生人敢站在离我十米内的地方,不过比前之前的六米远而言这点差距不算什么,一切事情习惯了就好,就像每天进行的训练,在空旷的修道场上的只我我一个人面对着一排排等着被破坏的石柱,唯一的不同也就是每个月一次的移动靶训练。
不过巴利巴特的忍耐力实在不敢恭维,还不如对着石头有趣,无聊也得分等级的。即使枯燥,也比躲在没有人的房间里强,至少能看到几个拿剑的士兵,即使不能说话也胜过对那两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喃喃自语。
于是,在我听到父皇的旨意时我高兴得把持不住自己,终于可以远走他乡,看看异国的风土人情,从小到大,唯一依次旅行就是从皇宫搬到圣伯纳德,能远行一次早就是我心底的心愿。
“一切听爷爷安排。”在心里将这句话默念无数遍后我跟部队来到临国的皇城,直线遍布城市的每个角落,这里的房子都有个尖尖的屋顶,像一根根尖利的长矛直指天顶。看惯了莫桑里的流线形,这里的冷峻风格也很吸引我。可是那些在皇宫里的贵公子们就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总是有一两个走在我身边讲些我六岁时就听过的笑话。
刚开始时还能陪陪笑脸,到后来我索性见人就躲。可是在宴会你永远不能判断下一个秒钟你的手会被谁牵着,一个近乎流氓的混蛋过来邀舞,即使我拒绝他也不识趣,还放肆地拉我的手,直接我的白手套拉下半截。我心里一惊连忙扯住手套,顺手一个天雷把他烤焦。
闹翻后我们只能选择逃亡,可是祸不单行,回莫桑的路上还遇到一个偷人的贼!我的青春就在那一刹那被人一览无遗,只记得我脸上写满了愤怒地追那个混账,可是狡猾的家伙跑得出奇的快,即使被抓住了也死不开口,比我大两岁,不过是一个厨房帮工,却像谜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当时我就在想:这一趟总算也都点收获…….
莱恩,你可能就是我的生命里的劫,我时常感受到这个讯息。从那次我们的再相见,从那天你陪我看落日,从荡秋千时,你的手心推着我的背时感觉到温暖里,从来没有人敢坐在我身边,从来没有人敢戏弄我逗我开心,从来没有人敢给我一个贴面礼,更别说将双唇压在我脸上,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
当初没杀你,只是考虑你拥有的力量,你也可以是一个兵器,一个可以帮我分担重压的兵器。可是一时的心软就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我也想继续在昏黄中带着凄美的落日下,像个新娘一样听着丈夫吹嘘着他的丰功伟绩,可是那不可以。我只能选择尽量躲开你的目光,公主的人生不能由自己来导演,我是莫桑稳固的基石,更是将来遇到危机时和盟友交易的筹码,联姻总是壮大自己国度的好办法。除非你能有足够能力来迎接我,莱恩。不然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结束我们之间的感情,如果再这样相守,越过界限的很可能就是我……
今天妈妈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把抛给你照料了,可这不公平!这根本不能让人信服,而十年后的希望跟不曾存在有什么差别?我没法等那么久,让眼前的一切从此消失,我做不到。即使是背弃誓言也没关系,生活在阴影下那么多年。跟见不到阳光的日子一样,但是起码妈妈还在我身边。
不管是什么生灵,都得学会放弃。
即使我可能会因为现在离开你而在将来的某一天的在底狱里擦着眼泪,我也只能这样做。如果我不追上去,那就会失去这十年来唯一在支撑的母亲。莱恩,我只能说一句抱歉,即使我们用血族夫妻的方式恩爱过,但是这终究只是回忆,血族就如没有生命的木偶般,一直都是永生在黑暗中,我手碗的丝线不能交给你了,莱恩。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木偶,即使是你的。这一次我一定得为自己去战斗!
已经看到叔叔的马车队了,一切也快结束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