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无钱财招恨结怨 宿桥洞走投无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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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屋子不大,是靠西的一间低矮的土瓦房,只有上午的时候,屋子外面的过道房外面的阳光能弯着脖子洒点光线进来。这个时候,屋子里过早地暗了下来,奶奶早已点上了煤油灯。我跟着母亲进了奶奶的房间,芳儿哭累了,已经睡着了,奶奶坐在床边,伸手撂起芳儿散乱的脸上的几根头发,边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这么狠呢?可怜啊!”说着叹了口气,又举起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奶奶正要伸手去拿走旁边柜子上一只碗,母亲和我正好进去,母亲跨进门,赶紧说:“妈,我来!”
母亲紧走几步,伸手端起碗,递给了身后的我。碗里还有半碗水,我端了碗向二婶家的厨房走去,我闻了闻,似乎有点甜香,我试着喝了一点,原来是白糖开水,还温着。我没有将碗里的开水倒掉,而在放在厨房的碗厨里。
我折回来,母亲正跟奶奶汇报:“妈,亏得有你心疼照顾着这孩子,否则怕早就没命了。我当妈的其实也舍不得,虽然是个女孩,但总是我生出来的,可家里的主我做不了,有时候看着闺女受罪,我也没办法啊。”
奶奶半天没说话,等母亲说完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才开口说道:“你们是嫌弃女娃,要我说啊,现在你们哪知道女孩的好,等到你们老了,就知道谁会心疼你们了。”奶奶顿了顿又说:“你有事你忙去,我看着我孙女就行了,看着你,我也来气。”母亲不好说什么,吞吞吐吐地说:“那就——谢谢妈了!我就走了。”说着,慢吞吞地走出了奶奶的屋子。我跟着母亲也回来了。
父亲还在坐在桌子前,地上已经有了一大团的烟灰。母亲和我一起从他跟前走过,进了厨房,弟弟坐在灶前的小凳子上,不哭不闹地傻坐着,大约也是没想到会把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吧。华儿正拿了一把麦草把地上凌乱的柴草扫拢在角落里。母亲轻声对我说:“舀饭吃!”
我清洗了碗筷,放在灶台上,然后一碗碗地盛饭。我用眼示意弟弟,他懂事地过来端饭,我提醒他:“一碗碗地端,小心烫着。”
弟弟听话地按我的吩咐,小心地走了几个来回,华儿在旁边说:“早这样听招呼就好了。”
母亲在泡菜坛里捞出了几片老酸菜,用刀切碎了。华儿就端了出来。弟弟又拿了筷子,我们一起出了厨房,来到桌前坐下。
父亲将烟斗在桌沿上连敲了三下,烟斗里的烟蒂一骨碌掉在了地上。父亲放下烟斗,拿了筷子吃了两口,抬头,审视似的地望着我,又看看母亲的表情。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地将我回来的原因说给父亲知道,只好看看母亲,母亲看出我的犹豫和父亲的期待,吞下一口饭说:“不怪老大回来,是她嫂子做事不厚道。”母亲回头对弟弟说:“幺儿,去把厨房里中午剩下的那点菜也端出来。”弟弟领了命,乖乖地进厨房去了。母亲赶紧接着说:“那个姓张的妇人就想把咱闺女卖钱使,昨天晚上差点回不来,是女子自己逃出来的。”正说着,弟弟回来了。母亲停了话。父亲的脸上还是阴着。
母亲吃了几口饭,又说:“在吉祥镇的一个饭店里。”
“锁在屋子里头。”
“跑出来赶上了一辆拖拉机,到了她婶子那里。就回来了。”
华儿举着筷子,好象停明白了似的。弟弟认真地吃饭。

父亲算是听明白了,骂道:“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不得好死的。”
父亲放下筷子,又抽烟,我们吃着饭。父亲抽完了一支烟,放下了,接着开始吃饭。我们都不说话,气氛沉闷得厉害,仿佛灯盏上跳动的火苗随时可能把家里的一切点燃。
这样的气氛也不过一瞬间而已,父亲吃完饭,又抽了一支烟,一切不愉快就随着那飘渺的烟雾散去了。父亲似乎并不介意芳儿的死活,好象没有她,还更轻松愉快似的,一句问起芳儿的话都没有。母亲推推我的胳膊,悄声说:“去那边看看吃饭没有?”
我会意,立刻去了奶奶的屋里。芳儿已经下了床,头发已经梳过,脸蛋上红扑扑的,正靠在奶奶怀里笑着。
我进了屋,却笑不起来,我问奶奶:“奶奶,我送点饭过来吧。”
奶奶说:“不用,我们吃过了,还吃的醪糟蛋,芳儿喜欢吃的。哦,晚上芳就睡我这里了。你们不用操心,有个孙女在这里我还觉得热闹些。”
奶奶又说:“你们顺着你爸点,他是重男轻女,别惹他生气。”
我连连点头,退了出来。
我把情况汇报给母亲,母亲也就踏实了。我和母亲就调好了猪潲,抬到了院子门口的猪圈外,一瓢一瓢地舀进槽里,猪儿大口大口地吃着,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这猪嘴里发出的声音敲打着夜的寂静。夜显得更深更静了。静得我和母亲都不敢说一句话。
我们赶紧舀完了,奔回家中,黑暗是使人害怕的,到了家里,剧烈跳动的心才缓和下来。
父亲坐在屋里看报纸,不知道他哪里拿回来的报纸,仿佛那上面有他极其感兴趣的内容。我们经过时,也不能影响他抬一下头。
我和母亲又去给蚕添桑叶,华儿也来帮忙,弟弟见机行事地拿了作业出来写,看着儿子写作业,父亲脸上掠过一丝欣慰和希望。
我们娘儿三个一边做事一边小声地说话,华儿说:“这蚕要是能多卖点钱就好了。”
母亲说:“混话!养这种东西不要先去算这些帐。”
我有点奇怪。母亲接着又说:“猪啊,蚕啊,这些血气东西算不得帐,你算它,它算你。不到手上就还说不准。”
我懂了,我想:人的忌讳可真多。
父亲放下报纸,眼睛看着簸箕里的蚕出神,难道他也在心里盘算么?我这样猜测着。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小心地伺候着蚕们,希望它们能给我们带来经济上缓解。我们采最好的桑叶来给它们吃,就是路过别人家的地头,看见一两片绿得发亮的肥大的桑叶,也顺手牵羊地摘下来,悄悄放进自己的背篼里。
然而,老房子潮湿的环境使我们的蚕很快地大片大片地僵了,成了僵蚕就吐不了丝,成不了茧,卖不成钱了。虽然僵蚕也能卖出去,但收入很低,这使母亲着急万分。这天早上,母亲让父亲赶紧买药回来治僵蚕的毛病。直到中午吃午饭,父亲才带回药来。母亲已经又选出了一盆子僵蚕,倒在屋檐下晾着了。母亲来不及吃午饭,将药喷洒在桑叶上。蚕们吃叶子的声音像下小雨似的密密麻麻。
午饭过后。母亲又去检查她的蚕,似乎情况有些好转,看着屋檐下的僵蚕,母亲就叨叨:“可惜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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