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无钱财招恨结怨 宿桥洞走投无路5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几间屋里放满了油菜杆,一捆捆的油菜杆的枝头是一个个圆溜溜的蚕茧,雪白雪白的很耀眼,靠墙一边留出一条过道,我们侧着身子来来去去,生怕碰掉了正在结茧的蚕儿们。它们的健康就是我们的希望,虽然嘴上不念叨着钱钱钱,但蚕们的忙碌使我们心里的希望升腾起来,渐渐高起来,内心的喜悦抑制不住地洋溢在眉梢嘴角。
几天以后,摸摸茧的硬度,母亲一声令下:“摘茧子!”我们利索地将一捆捆挂满蚕茧的油菜杆抱到院子里。阳光下,雪白的茧子像一锭锭闪着亮光的银子挑逗这我们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活更能使人舍得卖力气的了。奶奶也来帮忙,弟弟妹妹特别高兴,也特别听话。就连一向顽皮的弟弟也帮着我们端簸箕搬运,还倒茶送水的。
下午,院子里两个大簸箕已经摊放了厚厚的雪白的蚕茧,奶奶也累了大半天了,母亲和我们几个孩子对奶奶都充满了感激之情,芳儿端了一杯开水蹦到奶奶跟前请奶奶喝,奶奶幸福地笑了。
父亲很准时地赶到了我们完成这项工作的时候回来了。脸上挂着微笑,刚进院子,就笑着说:“装起来,去卖!”我们几个女儿连忙奔回屋里拿了两个大大的背篼出来。母亲叫我们把着背篼偏着接着点,以防个别蚕茧不当心蹦到地上去,脏了就不好看了,还影响价钱。父亲在猪圈上面的楼板上抽了两根麦草来,折了一下插进背篼中蚕茧里,母亲说:“忘了这个了,万一挤紧了就热乎了,影响蚕茧的硬度,人家叫价的一摸,价喊低了,咱还得吃亏。”母亲一边往背篼里捧来蚕茧轻轻放好,一边跟我说着话,这使我又学到了点生产中的小知识。父亲双手叉腰,满足地满着我们装好了背篼。父亲说:“谁跟我去卖?”
我们几个孩子有点蠢蠢欲动,却互相看看没有表态。母亲说:“等一下,我把僵蚕带上看能不能卖点钱。”
看弟弟妹妹都很激动的样子,我说:“我来背一背篼。”说着,将背篼端起来放在凳子上,父亲赶紧伸手把着点,我曲一下腿,把背带套上肩膀,站了起来。母亲也正要去背,被父亲拦住了,说:“我来背。”难得父亲能如此体贴我的母亲,母亲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温顺地转过身,提起背篼来,父亲抓起背带搭上了肩膀。弟弟妹妹也想跟着去,我说:“都在家吧,那里人多,你们挤不进去,还得让人操心,听话点!”弟弟特别的有意见似的。嘟着嘴坐到门槛上,扭着头,不看我们。芳儿也很泄气的样子,我对华儿说:“你把他们两个照顾好。”说完转身走了。
蚕茧收购站卖蚕茧的人真多。虽然是下午,但依然排着很长的队伍。我和父亲挤在队伍里,母亲在旁边跟着我们移动,快到跟前,发现地上有不少的水,我们只好用手将背篼提起来跟着队伍缓缓移动,我的手酸了疼了,可还得坚持,母亲看见我撑不住也伸手来帮忙。
我们的蚕茧终于送上了称,喊价的那人我们不认识,那人从背篼里捞了一把,喊道:“25公斤3除黄斑两公斤,十块零八!”开票的一听喊,马上在票据上写下了价格和重量。那雪白的蚕茧哗啦一声就被倒进了门里。我的心就像自己心爱的东西被糟蹋了似的一疼。父亲拿了票去排队领钱。我和母亲站在人群外等着,母亲说:“如果不是僵了那么多,还可以多卖点钱的。哎,不说了。这两天空了,我们赶紧把麦子收回来,再不赶紧收,万一下一场雨就遭了。”我听了母亲说什么,也明白这些,但我心里还是牵挂着刚才的情景,咱们宝贝似的侍侯着,可又能有多大的收获呢?辛苦了差不多一个月,也不过二百多块钱。母亲提着僵蚕去转了转,却没有人要买,只好又回到原处。

太阳下山了,我们才往回走,钱是父亲的包里装着,父亲很高兴。路过肉摊时,父亲买了两斤肉。大概是因为下午好肉都卖得差不多了的缘故吧,父亲买的肉很肥。
弟弟妹妹看见买了这么多肉,高兴地去地里拔菜,然后烧火做饭。我在心里盘算:我什么时候能还上陈家的钱呢?
母亲也很高兴,饭菜端上桌子,弟弟伸长了筷子在菜碗里夹肉吃,甚至把筷子伸到了父亲的那一方,父亲并不生气,还帮弟弟夹了两块肉送到碗里。看着父亲晴朗的脸,我还是有点小心翼翼,我说:“爸,咱是不是先把陈家的钱退了?”父亲的脸色刷地暗了下来,把夹在筷子上的肉片扔到菜碗里,张嘴要说话,却又没说出来。忽然又拿起筷子夹了菜送到嘴里大嚼起来,咽下了,才说:“没钱!”
我的心里像立刻堵上了一块大石头,憋得我的眼泪在眼眶起打转。我的一句话,使家里难得的欢乐气氛像被泼了凉水似的,安静了下来。弟弟妹妹也不说话,吃着饭。弟弟也不再伸长了筷子就挑肉吃。
我吃得很少,早早地就去睡了。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能靠父母吗?我靠不上啊!可我能怎么办呢?”想着想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砸在枕头上,泪珠儿破碎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早上起来,我没事人似的,带了镰刀领着弟弟妹妹上山去割麦子。下午,母亲悄悄告诉我:“把僵蚕卖了,得了十多块钱。虽然价钱低,总比烂在家里好吧。”我点点头,我猛起抬起头,对母亲说:“把钱给我吧!妈,我要出去挣钱。”
母亲犹豫了一下:“你去哪儿呢?”
我说:“广州,我有个同学在那里,我去投奔我同学,找个工作做。”母亲对我的话从来是相信的,这次,她也没有怀疑。母亲想了想说:“也好,在家里也没个出路。不过,可靠不?”我连说可靠可靠。母亲把钱递给我,说:“就是少了点。”母亲拉着去进了屋里,指着几把还挂满蚕茧的几捆油菜杆说:“那最后这点茧子卖了,就又有点。”
我和母亲立刻行动起来。我们猫在屋里忙碌着,连话也顾不上说。眼也花了手也酸了,总算把茧摘下来了。母亲找了一只黑布袋子装好,驮上背就出去了。晚上,母亲悄悄塞给了钱,我溜进房间里数了数,有三十元零五角,加上上次卖鸡的钱,卖僵蚕的钱,刚好凑足六十块钱。
第二天上午,母亲将父亲诓着去了山上收麦子。我背了几件衣服,从后门出来,迅速地到了车站,八点三十分,汽车带着我离开我的家乡,我将踏上遥远的他乡的土地,前途茫茫,而我,在人群中几乎不容易被发现的人,带着我的沉重正在走上一条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