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的汽笛声将我惊醒，一个激灵，我立刻起身，探头看看天色。东方刚显出白鱼肚，空气中有湿润的花草香，和着河水的凉意，使我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我蹑手蹑脚地从桥洞里下来，像作贼一样，生怕惊醒了旁边睡得正香的中年夫妻。提了包，我顺着河道来到昨天傍晚洗脸的水龙头处，接了两捧水抹抹脸，算是洗了脸。回身到河岸，找个地方坐下来，用手指梳理已经散乱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巴。我今天必须去找工作。我这样想着。
盲目地上了桥，过了桥，我只能沿街去寻找可以给我工作的地方。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方位，我一家不漏地挨个查看店铺，希望在谁家的门口能看到一个招工的牌子。然而此刻，店铺大多还未开门。只是街边的小吃摊店很是忙碌，来吃饭的基本是早起赶上班的人。闻到香喷喷的馒头包子味，我的胃里咕噜咕噜直叫，我忍不住吞下一口唾沫，就更觉得饿了。
我不能让自己流落街头，我必须找个工作，就是今天。我沿着街道走着。天很快大亮了，街道整洁，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我去找什么工作呢？我想起了初中毕业的暑假里去饭店打工的经历，于是觉得还是先找个饭店去干活比较好，有吃有住，可以先把最基本的生存问题解决了，我也容易上手。想到这儿，我精神焕发，把双手搓了搓，热乎乎抹了一把脸。我得显出点年轻人的朝气来，我试着微笑了两次，有点精神的感觉了。
我的步子快了起来，路过一家饭店，我大着胆子进了门。店不大，两个门脸，店里的桌椅还没有摆开，椅子都挤在桌子下面。店里空空的，没有人。只听到里间有水流的响声，我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调好音量，不高不低地问道：“有人吗？”
听到我的声音，从帘子后面走出一个胖女人，卷曲的短发，蓝底白花的短袖衬衫，露出雪白的膀子，胖脸上显出疑惑的神情，上下打量着我，抬头看我的脸时额头上挤起了两道皱纹。问我：“有事吗？”说着，走到了我的跟前。
我赶紧说：“老板，你们这里需要人吗？”
胖女人一听，脸色放得轻松了，还显出了些许傲慢。又上上下下认真地看起我来，伸手从身后的桌子下拖出一张椅子来，坐了下来。我接着说：“我是来找工作的。我以为干过，能行的！”
胖女人眨眨眼，好象在思考。过了一会说：“看你还像个学生——”
我说：“我上高中了，没钱了，上不起了，就出来了。”我的脸有点烫，因为我在撒谎。我自己明白自己只是个初中毕业生。但我挺了挺腰，做出很坦然的样子来。
胖女人说：“看样子还不错。只是，我这里小本生意，请不起太多的人的。”
我赶紧说：“我可以在厨房里帮忙，也能做服务员，工资您随便给。”
胖女人诡秘地笑了一下，看着我说：“嗯，让我想想……啊，这样，我给你一个月试用期，试用期给你三百元基本工资，如果做得好，再涨。你看……”
我更关心自己有没有住处来，可我不好问。所以没有马上回答行或不行。看我似乎有犹豫，胖女人大约是看出了我心思，主动说：“当然，吃住就都在店里了。”停了一下，她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我：“你有什么证件么？”
我这才想起，出门时忘了带证件。我急得满脸通红，说：“我出门走得急，忘记带了。但我真是辍学的学生，不信？我写几个字给你看看。”
我紧走几步到柜台上拿了一只圆珠笔，回头对胖女人说：“我可以用用您的本子吗？”柜台上放的是一个记账的本子。
胖女人点点头，我拿过本子，看也没看上面写的字，就翻到背面，放在胖女人旁边的桌子上，端出一张椅子来，我坐下来，在本子上流利地写下了一行字：“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在纸张的右下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递到胖女人跟前，她接过去，看了看，脸上带着微笑说：“像是有点文化的。把你的家庭地址也写下来吧。”
我说：“好！”写完了，胖女人伸手拿起本子看了看。我接着说：“如果老板肯帮忙留下我，我马上就写信请我的父母把我的证件寄来。”
胖女人很犹豫很为难的样子，说：“我倒是想留下你，可你没有证件，只怕有麻烦。”
我急了。离家上千里远，我总不能就这样跑回去吧。我几乎要哭了，我恳求道：“请你留下我吧，我现在没有证件，哪儿都未必肯留我了。我是第一次出门打工，如果老板你不肯帮我，我怕要流落街头了。”说着，我哽咽了。
胖女人一看我要哭，连连说道：“别哭别哭。大清早的，哭可不好，如果你不介意我这里寒酸，你就暂时在这里帮忙吧。”
我连她刚才说的三百块钱也不敢提了，她肯留下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我到后房，去理菜、洗菜，我想我勤快点是应该的，中午，是店里最忙的时候，我在店堂里上菜。每桌有号，几号桌上什么菜，我要细细记住了。客人一走，就得收拾碗筷。虽然很忙很辛苦，可我心里很高兴。我的高兴挂在脸上，客人一进门，我就笑脸相迎。客人们也大都很忙似的，吃完饭就走了。不像家乡的饭店里总有几个喝酒喝出情绪来，一喝就是几小时的。
午后两点多，店里清净多了。我这时候才觉得腿够累了，几乎肿了。等到最后一拨客人离去，我赶紧收拾完杯盘碗盏。才退到后房去。洗碗工人还在忙碌着，我想去帮着洗碗，一想又不对，我若去帮她就是帮倒忙了，就是有撵她的意思。于是我倒了水加了洗洁精，拿了抹布去擦洗饭桌。待我用清水将所有的桌子都擦洗干净。所有干活的人已经围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摆好了饭菜，我们该吃午饭了。
胖女人，我们的老板娘，向我招招手，我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吃饭。好几天了，我终于饱饱地吃了一顿白米饭。
店里来吃晚饭的人更多。大约是人们白天忙于工作，晚上才有吃饭的闲情吧。一个晚上忙下来，我才真正感到了疲惫，极度的疲惫将我愉快的心情覆盖了。我一头扎进那间仅几个平方的摆了两张钢丝床的房间里，就倒在了床上，真想好好地睡一觉啊。我平静了几分钟，就坐了起来。我应该赶紧给父母写封信。于是找出一张纸，借来一支笔，趴在床头写起来，旁边床上的另一个服务员林子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我的心却澎湃起伏，到现在为止，我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出门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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