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意 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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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带着露水的味道投射到客厅的墙壁上,窗外树影婆娑,微风从窗前拂过,含蓄中挥洒着小雏菊的气息。
弗路特睡眼朦胧地走到客厅,贝桃爱的房间门开着,与弗路特乱七八糟的房间相比,蝙蝠屋里的一切都收拾得异常整洁,但此刻房间里空无一人。
“那家伙有晨练的习惯吗?真是只蝙蝠,早出晚归。”弗路特自言自语,突然发觉自己很不自觉地在意起他的私生活,连忙用手捂住嘴。
洗漱完毕后,弗路特瞥见冰箱门上的纸条:“兔子,早安!”
眼角掠过几道黑线,心里却骤然温暖起来,这么多年来,昨天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晚安,今天又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早安。心情不错地打开冰箱,里面放着一袋牛奶和一个汉堡,弗路特拿了塞进硕大的书包,看看了手表,遭了,要迟到了,于是匆忙关门向楼下跑去。
“嗨!你们相处还愉快吧?”财婆赌了个通宵,肿着眼睛站在楼道口,表情复杂地问弗路特。
“托您的福,愉快得不得了!”弗路特掠过她身边,没好气地说着反话。
那就好。财婆笑眯了眼,哼着小曲走上楼。
看来我的诅咒没有在老太婆身上应验,弗路特边想边拉出车棚的脚踏车,风一般地向学校驶去。
每天的进修课依旧弥漫着枯燥,弗路特照例吃饭,念书,去操场小跑一圈,然后趴在桌子上小睡,再继续听课,奇怪的是,他在听课的时候居然会偶尔一晃神,脑海里刹那闪过蝙蝠的样子。
大概是太疲倦了,他呆了呆,然后给自己找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在撑着上完了九节课之后,弗路特开始进入最后的晚自修时间。
大凡晚自修,源力学教授总是会忽略掉自修的意义,于是,当他再次用扳机关枪一样的速度点评完讲义后,便照例腆着鼓起的肚子,挪着极度发福的身躯在大型阶梯教室里转圈,巡视完毕后才稳如泰山般地在讲台上坐下。
源力学教授名叫曼铁达,在进修学院颇具知名度,不仅因为他那黝黑肥硕又巨大的身材,还因为他眼观四处,耳听八方的能耐,苛刻严厉的教学杀伤力无人能与之抗衡,在学生们前赴后继的绝望呐喊里,他仿佛神话小说里的怪物般具有传奇性。
每逢曼铁达的课,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在上课前十分钟就进教室,然后正襟危坐,如同等死刑一般翻着讲义。上课时眼、耳、手、脑、心要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系统,以听传教士讲道的态度全神贯注洗耳恭听,否则,就算不被他超快的语速拖死也会被他扔来的粉笔头或黑板擦砸死,至于这些“子弹”从哪个方向飞来,没人测算得出。
曼铁达的课堂总是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如同乌云覆盖下的城市,死一般的沉寂。
弗路特常想自己这样下去一定会被送进不正常人行为研究中心,因为他屡次把黑板上的圆柱体错看成曼铁达,而把立在自己身边的曼铁达错当成圆柱体。无论曼铁达布置的讲义多么晦涩复杂,学生们已形成惯例将之作为首先要完成的功课。而且,质量要是完成得低于曼铁达划定的白痴尺度,那就不是重做的问题,罚抄只是小小的开胃菜,上课被那张狂怒的黑色胖脸奚落外加回答一般都答不出的问题是正餐,最后因为答不出问题而被恶性罚站是饭后的小甜点。
弗路特觉得,曼铁达大概选错了行业,以他军事化的作风,不去军队简直是天妒英才。
从下午的课开始就常会有人因为支持不住而走神,教室里的暖气温度很高,正好培养瞌睡虫,到了晚上的课,由于过度疲劳,教室里总会倒下一大片,好在曼铁达教授的管教能力超强,这大概就是他越长越胖的原因。
“诺,有人睡得很惬意呀,要不现在就抽名同学起来跟我交流一下?”曼铁达笑里藏刀,教室里的学生顿时醒了一半。
曼铁达眯着贼亮的小眼睛环视教室一圈,目光停在神志有些恍惚的弗路特身上,弗路特顿觉头顶黑云飘过,瞌睡全无,面对教授寒光凛凛的眼神,弗路特心跳加剧,暗叫倒霉,他最讨厌被抽问,尤其是在他认为很无聊的课上被抽问,更要命的是,他不早不晚正好在教授巡视四周的时候被同桌从睡梦中叫醒。
“这位同学,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教授笑得一连诡异。
有些惶惑的弗路特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同学,教授之前提的什么问题。
同学捂着嘴像蚊子样的哼哼:“源反切%¥#@&^$*!……”
源反切是进修学院独开的一门教授级学术研究课,教授问这种普通学生不可能知道的超难问题,摆明是想杀鸡给猴看。
弗路特一头雾水,心想什么“圆番茄”啊,这个课实在太麻烦,还要让学生识别蔬菜,莫非那个贼眉鼠眼的肥猩猩不知道什么叫番茄?番茄就是番茄,干嘛加个圆,番茄就是西红柿呗,西红柿本来就是圆的嘛。
教室里出奇地安静。
曼铁达目光锐利地向着弗路特走去,心想这小子大概还没领教过我的杀伤力,我专在课上找睡觉的学生开枪,栽在我手里,我让你今后得课堂失眠症,于是眼露杀机正想开口教训,突然,同样坐在最后排,离弗路特只有几个座位间隔,一个身影站了起来,教室里瞬间哗然。
哗然之后是一阵轰轰烈烈的骚动。
此骚动的最佳表现便是,教室里的回头率瞬间提高到100%,射到两个站着的人身上的目光,其惊叹的热度彪升到千瓦,仿佛要把人灼焦,弗路特被这突然出现的异动弄得目瞪口呆,暗想我今天居然也享受到了皇帝级别被关注的待遇。
那个毫无预兆突然出现的冒失家伙,正是贝桃爱。

面对无数齐刷刷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贝桃爱显得波澜不惊,果真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么?
弗路特回头看他,努力定了定神,他并不诧异大家看到那家伙会有这样的反应,自己昨天不是更夸张吗,只是他不清楚那些目光究竟是在惊叹他精致无比的脸还是惊叹他张扬怪异的装扮,虽然他一直戴着帽子,悄无声息地倦在最后排,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个紫黑色的蚕茧,但是弗路特绝对相信,在他站起来的瞬间,以致于以后凡是有他存在的地方,他都无可避免的成为焦点了。
“教授,我来回答这个问题如何?”贝桃爱面露微笑,语气却很平淡。
“你是要代替他答吗?”曼铁达诧异地指了指神态窘迫的弗路特。
哗——全班再次骚动,弗路特尴尬到致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教授,要是我答对了,请您消除对兔子的体罚。”当贝桃爱说完这句话时,弗路特单方面决定,自己到地下做鬼也要拉着那家伙一起去。
“兔子?”教授一头雾水,却被这个胆大包天的陌生学生激起了兴趣,他任教以来,还没有哪个学生可以如此张狂地跟他讲条件。
更何况,向他挑衅的居然是个装扮怪异,怎么看都跟鼎鼎大名的教授所在的课堂格格不入的家伙。
“好吧,先听听你的答案,不过要是错了一个字,就罚你下课后沿着教室的阶梯青蛙跳一千次,外加抄写讲义一百遍,最后连续在我的课堂上罚站十周。”
弗路特闭着眼睛,猛然一拍额头,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蝙蝠在老虎嘴里拔牙,同样会被老虎吃掉的,他开始苦着脸幻想那家伙青蛙跳的样子。
“一言为定!”贝桃爱竟然笑容灿烂,毫不犹豫地答应。
三十秒过后,“源反切”的官方的解释精确地化成美妙的音符从贝桃爱弧形优美的唇角滑出,一字不差,不差一字。
教授惊奇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俊美的学生,惊的是他居然可以把教授级研究的难题回答的那么精确,奇的是像这样的天才,为什么到如今才出现在自己的课堂上。
“回答完毕,可以放过兔子了么?”贝桃爱指了指弗路特,那富有吸引力的磁性嗓音,穿透着几乎快要窒息的紧张空气。
教授望望贝桃爱,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面前这个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于是他略带怀疑地试探道,“呃……我们从前见过么?”
“教授,我想您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新生。”贝桃爱浅笑着,可以隐约看到他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叫什么名字?”教授的吃惊度跟教室里上百双眼睛里的吃惊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贝桃爱。”声音恢复了淡然。
“奇怪的名字。”
教授重复念着听到的名字陷入了沉思,这名字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很快恢复了理智,虽然仍有些放不下面子,但于情于理终究无可挑剔,直到当他发现中了蝙蝠的圈套后已经迟了,只得无奈承认:“下不为例。”
“嚯——”教室里终于压抑不住积淀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出一阵刺耳的掌声,夹杂着惊叹的口哨和无数的赞美。
这个怪异的少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弗路特!他简直酷毙了!”
女生们的眼睛里估计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教室里的所有女生,花痴得单方面将蝙蝠列为白马的对象,更甚的是,那只叫贝桃爱的蝙蝠,竟然成功地收拢了在场所有男生的青睐,面对这个他们认为比自己能干百倍的天才,他敢做自己无法做的事说自己不敢说的话,甚至连叛逆不羁的微笑都足以称之为完美的人物,天生就该被别人当偶像来看待。
“事实上,他不过只是回答了一个令人厌恶毫无建设性的问题而已。”
当因尴尬而满脸发烧的弗路特嘟哝出以上那句很不识时务的话后,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遭到了女生们的同情和男生们的炮轰,哭笑不得的他转过头去看着贝桃爱,那家伙又倦在最后排的墙角,瞥见弗路特在看他,竟然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赞叹或暧昧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朝弗路特灿烂一笑。
不会又要感谢这个似乎单纯得过头的家伙吧!弗路特再也无心上课,他身边充溢着诸如“小路,爱爱是你什么人”“你们很熟吗”“他为什么帮你”“你怎么有这么好的狗屎运结识一个俊美又天才的哥们”等等诸如此类让他心烦意乱的问题,这些问题甚至比那该死的圆番茄更棘手。
弗路特深受打击,虽然念书不是他的专长,课业成绩也一直平平,但是因为相貌俊秀个性直率,心思单纯的他一直人缘不错,可是这个晚上,跟那只出镜率相当高的蝙蝠一对比,他心里默念着,太丢脸了,弗路特,你简直太丢脸了……
于是,这只深受打击的兔子开始沮丧着脸思索,为什么那家伙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喏……爱爱?连昵称都有了?天啊,这阴魂不散的家伙要害死我啊,要是让那些女人知道这家伙现在跟我同住一个屋檐下,我没准会被怨念五马分尸。
“这个,我们不是很熟啦,厄……”
“切!少装了!”立刻引来无数反驳声。
弗路特心虚地擦了把冷汗,不敢再回头看那抹紫色的身影,不过今天回去,估计又要失眠。
索然无味的课堂因为一次意外而变得饶有生机,这次意外大概又要作为无聊者饭后的谈资了,当然,下课后,不出所料,那只蝙蝠又毫无预兆地提前消失掉,这让弗路特再度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或许真的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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