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六号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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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军离开财政局一把手高局长办公室,没有马上离开,又走进钱副局长办公室。
钱副局长正是许庆华的姐夫,也是许庆华的最大依靠。他见到詹书记上门,自然热情接待。至少钱的事情,由于一把手已经发过话,钱副局长只能表示以后找机会多周转一些给黑河镇。
离开财政局,詹军马不停蹄地又跑了交通局和建设局。这些年县里为了搞建设,在交通局和建设局都设置了国有公司,以局长为董事长。有了国有公司,交通局和建设局在经济上稍稍宽松一些。
詹军如今是黑河镇党委书记。黑河镇是近郊大镇,不论是交通局和建设局在涉及土地问题上都对黑河有所依仗,而且詹军还是县委鲍书记的身边人,因此,在这两个单位借钱都很顺利。只不过到了年关,各个单位的日子都难过得很,交通局答应借三十万,建设局最后也答应借三十万。
从建设局出来以后,詹军感慨地道:“我怎么觉得我这个党委书记就象个乞丐,到东家讨一口饭,到西家讨一口菜,没有面子啊。”他这句话是有感而发,以前在县委主要领导身边之时,每年春节之时,都是各局行、各镇乡的头头们来拜年。虽然喝酒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至少不会为钱操心。
王桥正要说话。许庆华抢着道:“建设局和交通局平时都是鼻孔朝天的人,在我们镇上如果不是詹书记出马,谁能要得到钱。”
这一句话确是实情,詹军听了心里多多少少觉得好受一些。
中午,一行人来到县里最大的昌东酒店吃饭,酒店老总孙飞亲自作陪。在酒桌上,詹军又向孙飞借了四十万现金,并与酒店签订了合作协议。
跑了半天,落实了一百万现金,詹军知道当书记以来的第一道坎算是爬了过去,心里轻松了,便与孙飞豪爽地碰起杯来。
孙飞早年是本地的一个小混混,改革开放初年通过做酒代理以及卖假酒赚得第一桶金,后来又卖通讯,经营电脑设备,成为昌东县城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去年昌东酒店修成,他本人进入了政协,完成了由小混混向县城上流社会人物的蜕变。
孙飞见詹军喝酒的兴致颇高,便对着身旁的公部经理交待几句。不一会,六七个漂亮服务员如蝴蝶一样飞进包间,随后又如麻雀一样唧唧咋咋地开始敬酒。漂亮女人在男人面前总是颇有优势,美女敬的酒,男人都不好意思推杯。当然,确实喝不下的除外。
三瓶剑南春喝进大家肚子里,詹军有了醉意。在众美女的起哄下,他开始与公关经理喝起了交杯酒,喝酒前对王桥和许庆华道:“我这个当书记的为了黑河是豁出去了,你们两个不要旁观,还是主动向孙总敬点酒。”
王桥敬了酒后,抽了个空,到外面给老婆打电话。
熊梅独自一个人在静州考察服装市场。接到电话后,她站在衣服橱窗前,道:“我在静州考察服装行情,静州服装的档次和价位都不如双江,这是一个好机会。”
王桥打了一个酒嗝,道:“我晚上不回来,你要把门关好啊,注意安全。”
熊梅道:“昨天你不是说家属楼很安全吗?”
王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熊梅道:“你在做什么?”
王桥道:“和詹书记一起在昌东酒店,被一大群美女围着喝酒。我躲在外面,免得被香水熏倒。”
王桥所说的是真话,熊梅还以为是开玩笑,笑道:“你在外面玩没有问题,不过不能让我看到,看到我就会吃醋的。”
一辆红星厂客车从路边经过,王桥的母亲周永利在车上坐着。她原本是随意看街景,无景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儿媳妇熊梅正站在商店外面打电话。
由于客车玻璃窗无法打开,周永利眼睁睁地看着儿媳妇身影渐渐变小。她取出手机,拨通了儿子电话。儿子总是显示占线状态,无法接通。
连续拨打几次,周永利猛然醒悟过来:“儿子肯定是在和熊梅通电话。”
当初儿子要和熊梅结婚时,周永利心里并不赞成。红星厂是三线厂,第一代建设者里有太多两地分居的家庭,她不希望儿子也经历两地分居的痛苦。
等到儿子与熊梅结婚以后,周永利便接受了这个现实,甚至还主动去找同住在六号大院的齐副厂长,想将儿媳妇调至红星厂。经过九十年代市县属工厂大量破产的阵痛以后,社会上的人普遍不愿意调进工厂,熊梅更是觉得调到工厂就重新回到父母的生活轨迹上。周永利不能勉强熊梅,此事便作罢。
客车远远地看到厂门顶上的五角星时,儿子终于将电话回了过来。
“妈,你找我吗,什么事?”
“我刚才在静州看见了熊梅,她这么早就放假了吗?回到静州,怎么不回家看看。”
王桥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道:“她昨天才来,在我哪里住一天,等星期六我们再回来。”
周永利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有事不要瞒着大人。”
“妈,你别乱猜,我这边还有事情,要挂电话了。”

“儿子,不要为了家里的事影响工作。”
周永利总觉得有事,回到家就丈夫王援朝讲了此事,道:“我觉得他们有事,儿子不承认。”
王援朝道:“儿子越是不承认,就越有什么事,我估计还是同岳丈闹了矛盾,熊恒武是张飞脾气,一句话不对就跳得八丈高。”
周永利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长大了,他能够处理好家庭问题,他不同我们讲,肯定也有考虑。”
话音未落,手机又响了起来,“妈,我晚上要回来,一个人,估计吃了晚饭回来。”
周永利道:“是不是又要在外面喝酒,你这个娃儿别那么耿直,少喝点,别人又不会硬灌。在地方工作最不好的就是干部文化低,喜欢喝酒。”
“妈,又啰嗦,我不说了,再见。”
接了王桥这个电话,夫妻俩一致断定,儿子肯定事,而且事情与熊梅有关联。
王桥打完电话进屋,詹军醉态可掬地坐在桌前。许庆华就如燕人张翼德一般,挡在詹军身前。
而酒店美女存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想法,用啤酒杯倒了白酒,坚持要和詹军碰酒。
詹军酒意不停上涌,但是仍然尽量保持清醒,道:“要我喝也行,孙飞得作陪。我和孙飞是好哥们,我喝一杯,孙飞也得喝一杯,否则我不喝。”这种捆绑策略是酒桌上以弱敌强的常用策略,同样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思路。
孙飞酒量甚豪,痛快地道:“我要喝可以,得二对二吧,许庆华也来喝一杯。”
许庆华酒量一般,不敢一口喝掉装满啤酒杯的白酒,忙道:“王主任来了,他来喝。”
此时枪已经架上,王桥无法推辞,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杯酒是今天酒局的高潮,高潮之后仍有一些小插曲,就如做爱的后戏。詹军觉得酒已经满到了脖子处,再喝一滴就要喷出来,因此坚决不再喝。
王桥是喝酒男性中最年轻且最帅的,一群美女找了各种理由又灌了他不少酒。
三点钟,酒席才散。詹军走路踉跄,已经无法上班。他谢绝了孙飞做按摩的建议,坐车回家。
王桥没有回镇上,先坐客车回静州,然后来到红星厂设在静州城区的办事处,等厂里的客车。
自从红星厂主体搬到山南省府阳州以后,静州办事处便越发显得破败了。在这里等车的人多半是年纪较大的留守人员,往日漂亮的红星厂年轻姑娘在办事处很难再看到。
王桥站在办事处地盘上便有回家的感觉,到底楼卫生间狂吐。大部分酒精还没有被身体吸收便吐了出去,人也就轻松许多。这是王桥当办公室主任以后学成的吐酒大法,对身体未必佳,但是能保证不被当场醉得死去活来。
上了客车,未吐出来的酒精随着血液在王桥身体里漫游,王桥在摇晃中很快进入梦乡。等醒来时,客车已经进了厂区,停在前门处。
红星厂是三线厂,位于巴岳山深处,距离静州市区约二十公里,极为隐蔽。
厂房和生活设施沿着山脚分布,呈一字长蛇阵。从前门到后门,中速步行足足要四十多分钟。
厂区内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将一幢接一幢的青色砖房全部包围。
青色砖房大多数的层高都超过五米,门和窗都比普通民居宽大。
所有楼房和厂房均有编号,编号为六号的是一个家属大院,被称为六号大院。
六号大院距离前门约五百米,位于小山坡上,由五幢楼和一道青砖围墙组成。其主要居民是工厂的中层干部、技术人员和行政人员,共有300家人,总人数为1728人。
青砖围墙外有一条小溪,位于小山坡左侧。小溪从大山流下,没有受到工业和农业污染,经厂化验室检测其各项指标都比自来水好。溪水清澈,周边植被茂盛。六号大院许多人家不愿意喝工厂提供的自来水,自力更生,在上游高处建了一个小坝,利用高差直接将溪水接到六号大院。
王桥家住六号大院,父亲王援朝属于静州厂区的留守人员。留守人员以老工程师、老技术人员为主,一来是他们年龄大,知识稍显落后,二来他们不愿意离开曾经献出过青春和热血的地方。
王桥摇晃着朝六号大院走去,踢到减速带上,差点摔倒。
两三年前,一位老工程师王建国在前门被渣土车撞死,在厂区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指责厂领导视留守人员如草芥。于是,厂里适当增加大了对老厂区的投入,在各个十字路口安上了减速带。
回到家,周永利开门就道:“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熊梅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桥往外喷着酒气,道:“妈,我要睡一会,晚上喝稀饭。”他走到寝室门前,转头说了一句:“熊梅辞职了。”
周永利和王援朝面面相觑,觉得十分震惊。
他们是老一辈人,将正式工作看得很紧。中午接到儿子电话后,夫妻俩做了许多猜测,唯独没有想到熊梅会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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