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遇到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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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利站在床前道:“王桥,你说清楚,熊梅到底怎么了?”
王桥尽管在办事处大吐了一通,仍然没有将酒精完全排出体外,在床上闭着眼道:“她辞职了。”
周永利追问道:“熊梅为什么辞职,辞职前为什么不跟家人商量。你这人也是,熊梅不商量,你难道不能提前说一声。熊恒武是什么态度?他那个爆脾气,十有八九要动手打人。”
王桥暗自佩服老妈的神机妙算,闭着眼,含糊地道:“我喝多了,要睡了一会,晚上给你们说。”这是他利用喝酒的一个策略,先抛出信息,等父母消化一阵再说。
周永利闻到儿子满身酒味,知道与醉酒的儿子说不清楚,道:“你先睡。”她俯身将儿子的皮鞋脱下来,又给儿子盖好铺盖,这才到客厅,与丈夫谈儿媳妇的事。
王援朝闷闷不乐地坐在客厅抽烟,道:“熊梅辞了职,两地分居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她以后靠什么生活?”
周永利道:“现在是什么时代,报纸上讲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代,混一口饭吃没有问题。”
王援朝道:“实在不行再去找老齐,安排一个临时工作总没有问题。”
周永利摇头道:“当时想通过老齐将熊梅调到红星厂,她都不愿意。现在辞职了,难道还想进厂里。她对做生意有兴趣,辞职以后肯定要做生意。老头子,如果他们开口,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支持。”
“我们也没有什么钱,二妹读书还得留点钱。”王援朝嘀咕两句,摇了摇头,走出家门。
他在六号大院里转了两圈,意外地遇到了从阳州回来的王勇。
王援朝道:“老王,你怎么回来住了。”杨勇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叹气道:“这边住起舒心,阳州那边天天闹麻麻的。”王援朝道:“小星找到没有。”杨勇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作孽啊。”
王援朝想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走了。”杨勇背有些驼了,背着手,弯着腰,沿着六号大院的绿化带慢慢走。
王援朝原本对于儿媳妇辞职后又要借钱感到很恼火,遇到杨勇以后,与老友王建国车祸身亡和杨勇外孙女小星丢失这两件惨事相比,自家遇到的事情实在不算事,积压在肚子里火气慢慢便消了。
晚上七点,王桥睡眼朦胧起来,闻到屋外传来饭菜香味。他大吐了一通,肚子没有货,饿得咕咕叫了,就从床上爬起来,出门吃饭。走到门口,他悄悄朝外看,只见客厅里电视开着,父母神情平和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周永利见儿子起床,就从厨房里端出腊排骨汤,道:“洗手,吃饭。”
王桥洗手后坐回餐桌,等着父母询问熊梅的事情。等了半天,父亲母亲都没有提起此事,仿佛熊梅辞职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终于忍不住了,道:“熊梅辞职了。”
周永利道:“你下午说过。”
王桥道:“你们不批评两句?”
周永利道:“辞职前还可以说两句,现在已经辞职了,还有什么话说。你给熊梅说不要怕,辞职了还是我们家的媳妇,不回家算什么事情。”
王桥在回家前设想了许多种父母得知熊梅辞职以后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平静,他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又瞧了瞧母亲的脸色,道:“我知道爸妈对这事肯定有看法,你们有看法不用憋在肚子里面,吵我一顿也行。但是熊梅回来的时候,你们不能给她脸色看。她是为了你们儿子才辞职的,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所以我希望全家要给她温暖。”
周永利用筷子在空中点了点,道:“你这个娃儿,总是搞生米煮成熟饭的事,也只有我们当父母的人才会捏着鼻子承认。”
王援朝道:“我还是很生气的,若不是遇到你杨勇叔,这一口气还缓不过来。”
王桥道:“小星还没有找到吗?他可是红星哥的女儿,小溪姐的女儿。”
在六号大院,所有人都知道小星和红溪这一对双胞胎是王红星和杨小溪的女儿,只是没有人当面说破而已。
周永利道:“为了找小星,六号大院几乎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仍然没有结果,十有八九被人贩之拐走了。小星好乖哟,这些人贩子应该被枪毙。”
王桥道:“你别说枪毙这种事,有一群假道德最喜欢善待这些坏人,包括人贩子,最喜欢保护坏人的人权,而对受害人不闻不问。”
王援朝道:“每次听到厂里有的年轻人胡说什么民主人权,老子就冒火。侵略者打我们国家的时候,他们讲民主没有?讲人权没有?说白了,无利不起早,这些国家都是为了利益。厂里那些年轻人没有经历过战争,看不清帝国主义的本质。”说到这里,他停下话,道:“你这个娃儿向来点子多,绕一个大圈子,想做什么?”
王桥道:“我想借钱去开门面。”

得知熊梅想开服装店,且已经交了一万五的预付款,现在还需要至少三万,夫妻俩都沉默了。周永利道:“这些年厂里不景气,你妹妹还在读大学,所以也没有存多少钱,这事我和你爸商量一下。”
在十几年前,三线厂待遇比地方要好。后来有一段时间格外艰苦,出过很多让人心碎的事。这几年效益又逐步提高,但是和地方上相比已经没有明显的工资优势了。
工作好几年,现在居然还要开口向父母借钱,这让王桥觉得很不好意思。可是不找父母开口,就得找其他人开口,相比之下,找父母开口是最佳的选择。
夫妻俩进屋商量,把王桥一个人丢在客厅。王桥很有点尴尬,最喜欢的腊排骨嚼起来也没有了什么滋味。
过了一会,周永利从里屋出来,拿着一叠人民币,道:“家里只有六千块钱,明天早上,你爸再给你取。”
王桥接过钱,道:“谢谢爸妈。”
周永利道:“谢什么谢,当爸妈的都希望儿女们过得好。”
王桥进里屋将现金放进随身提的公文包,又给杜灵蕴打电话,道:“小杜,我明天要晚点回来,家里有点事情。”
杜灵蕴道:“明天其实没有啥紧急的事,如果詹书记问起你,应该怎么说?”
王桥道:“你就说我晚上拉肚子,拉得脱水了,明天要到医院去治疗,争取上午十一点前回办公室。”
想起詹军阴晴不定的脸色,王桥十分怀念杨定和当书记的日子。如果还是杨定和当书记,他就可以给杨定和实话实说。他暗道:“詹军还在红星厂借读书,一点不照顾我这个全镇唯一的红星厂子弟,薄情寡义。”
第二天,王桥早早起了床,到食堂给父母打回来稀饭和包子。红星厂曾经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各项服务功能非常齐全。现在静州留守厂区的医院、学校和电影院都已经关闭,但是伙食团一直保留了下来,而且保持了原来的味道。
“稀罕,你有多少年没有给我们打饭了。”周永利见到放在桌上早餐,惊讶地道。
王桥嘿嘿笑道:“求人办事总得把姿态放低吧。”
周永利道:“我是你妈,算求人吗?”
王桥道:“找老妈借钱也算是求人,有求于人必低于人,我总不能借钱还又凶又恶又不吃豆芽角角。”
周永利笑道:“你们这一代人还好,懂点人情世故。现在很多娇生惯养的小孩都把父母当仆人,用父母的钱觉得天经地义。”她又对里屋喊道:“老头,过来吃早饭,给你娃儿取钱,他还要上班。”
对于他们这一代来说,上班是一个神圣的事情。王援朝赶紧来到餐桌,三四口就将足有二两的大馒头吃了下去。
周永利道:“注意安全,我这两天在外面逛,听说有客车上小偷很多”王桥道:“我这种粗汉子,没有小偷敢来偷。”周永利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在出发前,王桥想起在黑河寝室里贴纱窗的狼狈劲,便顺手从家里拿了琳琅满目的工具箱里取了一柄中型榔头。在六号大院里,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工具箱,工具箱的内容与主人从事的具体工作有关,越是一线工作,工具箱越丰富,工具类型越全。
周永利一直跟在儿子屁股后面转,道:“你拿榔头做什么?我刚才只是提醒,不要和偷儿打架,他们都有刀。”王桥道:“妈,你想哪里去了。黑河寝室有时要用榔头,在外面买又得花二十多块钱,我现在经济紧张,节约一点算一点。”周永利高兴地道:“你都晓得节约了,这是一个巨大进步。”
在厂区银行取了钱,王桥没有停留,直接坐上厂区客车前往静州。上车时,他给熊梅打了电话,道:“办成了。”熊梅压抑着兴奋,道:“那我在静州等你。”王桥道:“我要先回单位,詹书记是新来的,我还摸不清他的脾气。”
车还未到静州,王桥接到了杜灵蕴的电话,道:“刚才詹书记找你,我帮你请了假,就说是拉肚子。”王桥从杜灵蕴话中听出些异样,道:“詹书记是不是生气了。”杜灵蕴道:“有一点,我给他解释了。”
其实杜灵蕴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当时詹军说的那句话是“不懂规矩”,杜灵蕴觉得这句话太重,就把这句话省略掉了。
到了静州,王桥一路小跑出了客车站,跳上刚刚发动的公共汽车。汽车开始几分钟后,王桥就发现了两个小偷。
临近春节,各路小偷纷纷出动,活动频繁,意图在春节前捞一把,好过一个安宁祥和富足的春节。用官方术语来说,在春节期间侵财型案件处于高发期。
小偷在车里贼眉鼠眼地东张西望,许多老乘客都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一个年轻女子背着鼓鼓的包,用耳机听音乐,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小偷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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