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河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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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面的房东不在静州,住在山南省府,从省府回到静州要一个小时。
房东老板未到,昌东县委办刘师傅开着小车来到了服装城。
刘师傅是个机关老油条,也是一个自来熟,等王桥上车就道:“王主任,那是你媳妇吗,很漂亮,王主任有艳福。”
王桥用老油条的语言道:“女子就是那个样,看久了就审美被疲劳。”
刘师傅通过倒车镜打量着熊梅,道:“还是不一样的,我们家那个老太婆倒是贤惠,就是长得太胖,让人看到就觉得,就觉得油腻。女人年轻就是不一样,皮肤好,身段苗条。”
王桥见刘师傅是个标准的猥琐大叔,喜欢讲点黄色话题,也就讲了一个段子:“男人对爱情比女人坚贞,原因很简单,男人二十岁时喜欢二十岁的女人,三十岁了还是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四十五十岁六十依然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坚定不移,情有独钟。”
刘师傅哈哈大笑,道:“确实是这样,王主任是个有趣的人。星期一组织部就要将詹主任送到黑河镇,到时他就是黑河一把手。杨书记是一个好人,人也能干,就是身上没有煞气。黑河是大镇,没有点煞气怎么镇得住场面。詹主任虽然人年轻,这几年跟着领导身边学了不少招数,放到黑河肯定弄得转。”他平时给县领导和县委办领导开车尽量少说话,今天给镇里小干部开车,言语间就放得很开,没有什么顾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果然爽快。
王桥心道:“都说刘师傅是一个大嘴巴,今天看来果然如此,难怪县委领导都不喜欢他,被当成了小车班的听用。不地他用这种腔调说杨定和,也能透露出一些意味。”
有了这个想法,王桥更不可能在刘师傅面前议论老书记杨定和和新书记詹军,有意将话题朝荤话题上引。
聊了几句,他又讲了一个段子:“有对情侣到郊外投宿,旅馆的老板告诉他们请多包涵,因为电力不够晚上经常会有停电的现象。没想到这对情侣不但不介意,反而认为很刺激,于是约定只要停电,他们就亲热一次。果然到了晚上,每隔两小时就停一次电,几次下来,那位男士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找旅馆老板商量说,‘老板,我愿多付点钱,但请你帮个忙,改成四小时停一次电好不好? ’旅馆老板为难的笑着说,‘我是很乐意帮你忙的,可惜你来迟了一步,刚才你的女友已经多付了我钱,条件是每半小时就停一次电!’” 
刘师傅对这种比较文雅的荤段子不太感兴趣,自己主动讲了一个意义深刻的段子:“工作搞不好的根本原因不外乎三个睡觉的关系,一是没关系,象寡妇睡觉,上面没人; 二是不稳定,象妓女睡觉,上面老换人;三是不团结,象和老婆睡觉,自已人老搞自已人。”
王桥笑道:“刘师傅果然是县委办公室的人,讲个笑话都这么富有哲理。”
刘师傅兴致勃勃地道:“不是我吹牛,这些年跟在领导身边,没有吃过猪也见过猪跑,只要理解到这三招精华,不管到哪里工作都畅通无阻。”
王桥原本一直与刘师傅开玩笑,闻言反而有些沉默。刘师傅这个没有太高文化的县委办司机,话很糙,却似乎用尖刀捅到了昌东干部管理和使用上的弊端。
一路说笑,很快穿过黑河镇,来到了昌东县。
小车开进县委办,等了一会,穿着整洁西服的詹军才出现在办公楼门前。
坐上小车,詹军从副驾驶位置上回过头,道:“王主任,中午想整点什么?”
听到“王主任”这个称呼,王桥敏感地意识到詹军既想拉近关系,又想保持距离。他找准了自己的定位,道:“詹主任,你喜欢整什么?”
詹军梳了一个小偏分的发型,戴了幅无框眼镜,眼光在镜片后闪烁,笑道:“既然王主任客气,那我就来点菜,我们去吃张氏老腊肉。”
张氏老腊肉是闻名静州的特产。
腊肉是湖北、四川、湖南、江西、云南、贵州、甘肃陇西、陕西的特产,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各地制作方法大同小异。张氏老腊肉的特点是肉质好,腊肉全部产自巴岳山黑猪,常年在山上放养。其次是在制作之时有祖传的秘方。同样的肉,同样的制作方法,张氏老腊肉就是要鲜香许多。许多静州的食客嘴巴谗了以后,经常驱车到昌东品尝正宗张氏老腊肉的美味。
三人来到了张氏老腊肉总店。
身材粗短的张老板很江湖气地散烟,将詹军等人领到包间。昌东虽然置县时间相当长,可是在漫长的封建时代相较中原和江浙地带属于蛮荒之地,等级观念不是太强,更多自由散漫的山民之气。张老板见到詹军等人,热情归热情,并没有见到官员的低三下气,而是一种“哥们式”的热情。
新任书记请客,自然不能让其本人掏腰包。王桥当了多年办公室主任,身上长期都带得有从财政所借出来的现金,等到安排妥当菜品,便给服务员打招呼,道:“今天的菜就由我来结。”

服务员眨着眼睛道:“昨天还有一桌,挂在店里的,是不是一起结。”
王桥很讨厌这位多嘴的服务员,如果不知道詹军还挂得有一桌也就算了,知道了却不主动结账便显得这个办公室主任不太懂事。他不满地看了服务员一眼,道:“昨晚多少?”
服务员俏丽的脸上带着笑,道:“七百五十七块。”
这笔款没有超出王桥的支付范围,道:“好吧,等会一起结。”
服务员点完餐以后,将一盘凉拌腊肉端上桌,然后悄悄溜到张老板的办公室,道:“爸,詹军那一桌挂的钱,我让一个冤大头结了。”
张老板端着一个大茶壶,悠然自得地喝着老鹰茶,道:“詹军是县委办的人,倒不会欠债。”
服务员道:“挂到店里就是债务,付款后我们就收到流动资金,开店最需要的就是流动资金。再说每次到县委县政府那些大机关去报账,就好象去讨饭,本来我们是有理的一方,弄成了理屈的一方。后勤科的那个中年大妈,绝对是内分泌严重失调患者。”
张老板道:“做生意要和气生财,要忍得。”
服务员道:“我今天用的是巧妙的办法,又没有得罪人。等到寒假回来,我专门帮你处理债务。”
张老板笑道:“燕子,你读大学好好念书,别想着做生意。我们不能全家人都开馆子,总得有一个坐机关的。”
服务员张海燕提着茶水再次走进房间时,听到里面的人也谈起了债务。
王桥正在给即将到任的詹军介绍黑河镇的情况,“黑河干部队伍的情况总体还算可以的,与其他镇相比没有明显短处,但是要说太敬业也谈不上,就是一支很正常的队伍。”
詹军道:“团结性怎么样?”
王桥道:“没有大的矛盾,班子算是凝聚力强的。”
县委鲍书记对前任书记杨定和的评价是“抹稀泥的老好人”。老好人当班长,班子整体上就不会有太大矛盾,但是战斗力就要差些,遇到矛盾就会绕道走。黑河地处要津,县委希望有一个能大胆开拓的人当书记,把黑河局面打开,这是调走杨定和和派遣詹军的重要原因。
两人又交流了一会,詹军端起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酒入肠胃,带来一股热量。放下酒杯,他又问:“春节马上就要来了,当前有没有最急需解决的事情?”
王桥道:“有一件是当前最棘手的事情,如果不能解决,恐怕会影响干部职工的积极性。新书记来了,肯定会让人生出希望。”
“什么事,直说,别绕弯子。”
王桥将镇里在春节需要花的钱大体上想了想,道:“黑河镇干部职工和村组干部最关心的、当前最急迫的工资和集资款的问题。”
詹军皱着眉毛,严肃地道:“黑河怎么会欠这么多钱?”
王桥一直很敬重原任书记杨定和,在与詹军谈话时发现,詹军对原任书记连虚情假意式的表扬都没有,心中略有不舒服的感觉,同时心生警惕。他斟酌着道:“债务是全县性的问题,主要形成于九十年代,近年也有增长。”
詹军追问道:“具体一点。”
王桥暗道:“既然是私下聊事,加上又曾是校友,比我大不了几岁,何必把官架子摆得这么足,詹军怎么有点鸡脚蛇戴眼镜假冒正神的感觉,看来得小心应付。”
他认真想了想,道:“黑河债务主要是应付款、单位借款、上级财政借款以及金融机构贷款构成。其中应付款比例最高,其主要表现为工程未付款,产业基地建设、交通设施建设、学校建设以及场镇建设而欠下的工程款项。上级财政借款即财政周转金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主要是为完成上级布置的阶段性任务而临时周转借用。另外还有金融机构贷款和单位个人借款,这其中也包含一笔为数不少的利息支出,具体数字我记不准确,要看财政所的报表。”
“要将春节应付过去,大体上要多少钱?”
“一百六十万。”
王桥对工作的熟悉程度比詹军预料的好得多,他终于有了点笑意,拍了拍王桥肩膀,道:“王桥不错,对工作很熟悉。我们都是红星机械厂子弟校毕业的,以后你要给我撑起。”
王桥不喜欢被人拍肩膀,又不太好躲,道:“那是自然。”
这时,王桥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显示是熊梅的电话。王桥对詹军道:“对不起,詹书记,我老婆的电话。”如果是其他人的电话,王桥有可能不接,如今老婆刚刚辞职,情绪不稳定,不接电话不太妥当。而且,现在就是一次私人之间的谈话,不是正式开会,接个电话应该没有问题。
詹军淡淡地道:“你接吧,没有关系。”
王桥拿着电话来到走道,道:“门面看得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一阵抽泣声,“老公,我被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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