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野蛮的冲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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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进臣领着童子军来到他上次攀爬的地方,带头沿着陡峭的崖壁下行,童子军们一个个跟在他的后面。
尽管已经有了两次攀爬的经验,在漆黑的夜晚,走在前面的许进臣也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怦怦直跳,紧张让他的气力飞快流失。在他头顶上,十个少年不时踩下几颗散碎的小石子,偶尔有人一脚踩空,发出让人战栗的惊呼,还好没有人掉下去。
黑暗中,许进臣不敢荡开自己的身体,也不敢随便蹲下自己的身体,不得不经常用手指承受起全身的重量,努力探出脚去摸索下一个落脚点。没过多久,像上次一样,许进臣很快就感觉到手指的酥软,看不清下面还有多高,他也不敢往下跳。在他喘息的时候,后面的人跟上来,他们的脚甚至已经踩在许进臣的手指上,隔着厚厚的皮靴,他们把许进臣的手当成踏脚石。
没有时间来忏悔自己的轻率,许进臣只得很没有面子地请求上面的人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他自己将身体紧紧贴在山壁,激烈地喘息着。童子军们似乎都很紧张,除了一阵阵的喘息声,山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黑夜中静默的可怕。
休息了一阵,许进臣继续往下面走,但没走几步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又不怎么受力了,他不敢将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挂在软绵绵的手指上,只好再次停下来,为掩盖自己的虚弱,他向上面的人提议,让他们自己寻找道路,他的这个提议很快被证明是个巨大的失误。
童子军们以为许进臣下面没有路了,一个个有些慌神,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走错了多少路,担心一样陷入许进臣的困境当中,各自思量的结果是童子军们沿着山壁四处攀爬,人员完全散开了。
许进臣休息了一阵,仗着依稀熟悉的路途继续下行,一路上休息了两三次,许进臣终于看到了落地的希望,有个童子军已经降到地上,并且打亮火折子给上面的人引路。许进臣估摸着高度就跳下去了,更多的童子军选择了这样做,无一例外地因为双脚悬空太久,骤然落地造成双腿瘀伤。
趁着大家都在努力按摩自己的腿脚,许进臣小心地要求大家报数,却只有七个人。还有三个人不知去向。
三个人莫名失踪让童子军们非常害怕,山精鬼魅的传说进入他们的脑海。几个人建议放弃偷袭计划,攀爬回去,许进臣对于这些泄气话非常愤怒,他指责他们,说他们是胆小鬼,这个不负责任的贬斥让童子军们很愤怒,他们纷纷说许进臣尽出些馊主意,并且强调大家这次跟随他来不是为了童子军的事情,而是为了他私人的事情。八个人吵吵嚷嚷了许久,几乎忘记了本来的目的。
失踪的三个人,其中有两个临阵脱逃,第三个却是爬的太快,他下地的地方里许进臣等人太远,没有听到这边的声音,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后来的人,他以为大队人马已经展开行动了,就匆匆忙忙地冲向肖家大院内部。
许进臣等人终于平息争吵,摸索着前往肖楚联的家。没过多久,一片狗叫声响起,这个突发情况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外,慌了神的童子军众人只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许进臣身上。
狗叫声响起的时候,许进臣的心里就知道这次行动是完完全全的失败了,他的考虑并不充分,上次悄无声息地进出让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养狗的可能性。他本来是能够复制上次进出肖家大院的行动的,肖家养的狗大多数都在前院溜达,后院和许远山时候一样,基本上是不设防的。一切的过错都是失散的那个队员造成的,从来没有来过肖家的他在曲折的走廊小巷中完全迷失了方向,顺着“大道”走的结果自然是通向大道的汇集地,也就是群狗云集的地方:禾堂(广场)。
“跟我来,别出声。”许进臣领着七个成员朝着肖凤芷的小楼跑去,他决定在她的小楼上避难,危机时刻,顾不上许多了。
八个人顺着柱子鱼贯爬上阳台,然后许进臣去敲肖凤芷的门。
当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除非有心事或者有病的人,这个时候都睡的很死,少年人就更不用说了。许进臣将自己的手敲痛了,也没有唤醒房中沉睡的人儿。狗叫成一片,一个个火把远远近近地亮起来,童子军们一个个心急如焚。
“你们谁把这门抬开?”许进臣对童子军说。
恍然的许家少年一个个过去尝试,最后在两个人的帮助下将门卸下来。童子军们一个个走进房间,再将门安上去。
“你们将脸转过去,不许看。”许进臣对童子军们说,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肖凤芷的床前。
“醒醒,醒醒!”许进臣低声呼唤,不过肖凤芷仍然没有反应。
“我爸常说我睡的死,她睡得比我还死。”许进臣低声自言自语,然后伸手推床上的人。
肖凤芷也许在做什么梦,被推了几下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了几声。
许进臣忽然感觉有些甜蜜,他索性爬上床,静静躺在肖凤芷的身边,一只手隔着被子抱着她。
也许被许进臣的手压得有些不舒服,肖凤芷努力扭动自己的身体,许进臣感觉全身都被软化了,将自己的头使劲凑近她的脸,直到肖凤芷醒过来——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滚落床下。
“是我,是我,肖——小凤儿。”许进臣慌忙道明身份。
“许进臣?”肖凤芷语气慌乱。
“是我,是我!”许进臣兴奋地喊出来,“我来看你了。”
“你——”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许是种错觉,许进臣感觉她的嘴唇仿佛就在他的耳旁,呼吸吐出的芬芳在他心里绽放。
两个人静默地互相倾听对方的呼吸,许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许进臣估计肖凤芷在穿衣服,他努力睁大眼睛看过去,可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悉悉索索的声音停止,许进臣努力倾听对方动静的时候,他看见黑暗中火折子打出的火星,急忙喊出来:“不要点灯!”
肖凤芷立在黑暗中想了会儿,忽然低声对许进臣说:“我,们,还,是,你——你还是走吧,我们不应该这样的。”不过许进臣绝对肯定她的语气中透露着欣喜,于是他爬过床,摸索着去搂抱她的身体。
许进臣感觉肖凤芷的身体异常柔软,还有轻微的颤抖,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淡淡的香味在他的身边萦绕,他完全沉迷于这个感觉了,与他和四丫,任何一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都不一样,他很迷恋。
肖凤芷没有推开他,只是低声呢喃,“你,还是回去吧。”
许进臣早将童子军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将肖凤芷抱的很紧,本能地摸索她的身体。
等的有些不耐烦的童子军们低声咳嗽起来,很有默契的他们咳嗽声间隔很短,声音此起彼伏,许进臣听到咳嗽声几乎脱离愤怒,他怀中的人开始剧烈挣扎,许进臣只好放开她。
肖凤芷再次找到火折子,然后打燃了,许进臣没有再阻拦。
“你,你们——”肖凤芷点燃油灯,看到还有七个人站在她的房里,顿时呆住了,脸色惨白地看着许进臣。
许进臣不明白肖凤芷何以脸色大变,又不敢将自己夜袭肖楚联的事情说出去,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滚!”肖凤芷不由分说,抓起身边的东西朝许进臣扔。
许进臣拼命躲闪着肖凤芷扔过来的东西,完全不明白刚才温顺的像猫一样的肖凤芷会愤怒的像一只老虎。
这时候,外面的喧闹已经响成一片,童子军们尽管兴致勃勃地看着许进臣两个人的笑话,这个时候也偷偷探出头,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八成是我们有人被抓了。”一个童子军说。
许进臣顾不得猜测肖凤芷的心思,离开她的身边去观察外面的情形,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下,到底都是晃动的人影。
“看来,我们出不去了。”许进臣说,然后再次走到肖凤芷面前,“你千万不要喊出去啊,否则我们就都要被抓起来了。”
“抓贼啊,抓小——”肖凤芷毫不犹豫地大喊起来,许进臣急忙堵住她的嘴,却被她咬住手,痛的许进臣哇哇大叫。
“我求你了!”许进臣几乎哭出来。
肖凤芷兀自不解恨地狠狠看着许进臣。
房间里安静下来,动静似乎并没有传到外面去,不过这只是许进臣的希望——
一个低哑的嗓音在楼下响起,然后是上楼梯的声音。
“爷爷,我求您了,您不要上来。”肖凤芷看着越来越紧张的许家众人,终于对着楼梯方向喊。
“为什么?”脚步声停下来。
许进臣大胆的想法冒出来,他索性跑到楼梯口,面对面地看着正要上来的老人。

许进臣的出现让老人几乎站立不稳,手中的灯笼掉落地上。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她。”许进臣站在楼梯口,挡住老人上楼。
“你跟我下来,我有话跟你说。”跟着过来的管家摸索着找到灯笼,将它再次点亮,灯光下,老人脸色阴沉。
许进臣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背后,不仅害怕肖家的人发现童子军,也不放心肖凤芷和一群少年呆在房里。不过,没有勇气回绝老人的提议,他只好老实地下楼梯。
老人酝酿了许久,想要好好教训许进臣一番,猛然注意到站在前面的不过是个小男孩,刚要说出的话又吞了回去,最后他极度郁闷地叹息了一声,对许进臣说:
“唉,算了,我给你找个房间,你明天早上回去吧,以后要再来就先通知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我想呆在楼上。”许进臣没有一点直觉地说。
老人被许进臣的话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知趣的管家在一边哄小孩似的反复说着给他安排的房子的好处,老人再也受不了这个状况,索性将事情全部交给管家去安排了,一面感慨许家的人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许进臣惊奇地发现自己在十岁开始就不怎么管用的耍赖技巧居然又有了用武之地,马上从头到尾温习了一遍,把五十多岁的老管家折腾的奄奄一息。
趁着老管家愣神之极,许进臣很干脆地放弃与他纠缠,噔噔地跑上楼梯,再也不理会他了。
管家无奈地看着楼梯口,感觉自己真的是太老了。
楼上,肖凤芷委屈地坐在床头,几个许家少年却在放肆地打量她。许进臣这才意识到自己吃亏大了,不过他很快将所有的怨恨全部转移到肖楚联的头上。他急切地希望现在就闯进肖楚联的家,将他从被窝里拖出来,然后塞进马桶。
不过,管家尽责地点着灯笼守在楼下,让许进臣郁闷不已,现在下楼肯定会惊动他的。他颇有些无奈地看向肖凤芷,她则有些木然地将眼睛看向空处。许进臣再次抱住她,不过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抱着一块木头,他索然地缩回手,一种极为烦躁的情绪迅速蔓延,他想吃东西,或者打人。
外面的喧闹安静下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蒙蒙亮,要想悄然离去已经不可能,许进臣拿定主意对童子军说:“你们上屋顶,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大亮的时候,你们就来叫门,我们一起回去。”
童子军们很快理解了许进臣的意思,有些无奈地走出房子,翻墙越壁地离开了。
“我,是来找肖楚联报仇的。”许进臣对肖凤芷说,他觉得坦白能够让自己好受些。
“我们在雪水坳见面那天,他带着一群人堵住我,让我签字取消婚约,否则就想打残我。他们没有想到我会跑进肖家大院,所以,他们没能把我怎么样。但我发誓要报仇的,他这几天都躲在院子里不出去,我只好溜进来了,这次,我失败了。”
“再过两个月,我就会去你家里,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做任何事情,对吗?”肖凤芷说话了,不过理会许进臣的解释,自顾说自己的想法。
肖凤芷的话让许进臣不安,他有些慌张地看着她,希望能够读出其它的意思。
“我知道世界上是不会有那样的男子的,就算你说出那样的话来,也只是因为你其实什么也不懂。”肖凤芷的眼睛看着空处。
许进臣被她的话激怒了,“我什么都懂!那个肖楚联还叫你小凤儿,小凤儿,多好听的名字!我都知道,我都懂!”
许进臣跳起来,把她吓得退出好几步,“反正我跟你说,我不要你跟他有任何关系,那个肖楚联,我要将他的头打烂了,看他还敢过来找你。”
说完一番狠话,许进臣爬上屋顶寻找童子军——他们都安静地躺在屋顶上,许进臣用脚趾头也知道这些家伙刚才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不过他懒得计较了,他觉得自己这次损失太大了,这个损失只有将肖楚联狠揍一顿才能让他好受些。
“现在继续我们的任务,什么都别管,找到肖楚联,将他打了再说,能够打死就更好了。”
放开顾忌的许进臣索性领着七个童子军成员大摇大摆地朝着肖楚联家走去,肖家的人大多还没有起来,几个早起的仆役看见许进臣一行,有些茫然,但他们没有过问。
“砸门!!”许进臣说完踢出了第一脚。
童子军们也不计较什么深入虎**之类的,反正现在是豁出去了,一个比一个踢得卖力。
肖楚联只有一个老娘,也没有家仆,肖楚联很孝顺,急促的砸门声让他顾不上去想谁有这么早这么急,也没有去想自己开门可能会迎来一群打上门的豺狼。
看着开门的肖楚联,童子军有片刻的失神,向来行事果断直接的许进臣却没有丝毫停顿,抬起踢门的脚毫不犹豫地踢向他的裆部,愤恨让许进臣恨不得将肖楚联变得从此不是男人。
挨了许进臣一脚,肖楚联当即虾米一样地弓下身子,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啊哦”的尖叫,许进臣已经跟着将拳头砸向他的双耳。
童子军们听到肖楚联那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下意识地捂住下面,接着,看见许进臣两个拳头将已经晕晕沉沉的肖楚联砸得一颗头摇来晃去,他们都有些不忍地将头转向一边,他们以前经常和许进臣一起痛扁肖家的人,但现在的许进臣的表现已经不能称为凶悍,而是直接可以认为是凶残了。
童子军印象当中的许进臣灵活,急智,勇猛,无赖,打斗中经常打人闷棍,并且是跳起来用木棍狠狠地砸,砸完就往人群中钻,如果被追的急了,就会使出他的杀手锏:他在自己的木棍前用扣环扣住一个小铁球,用一根带扣环的绳子牵住,松开柄上的扣环,惯性作用下铁球就会带着绳子飞出去,绳子末端的扣环自动和木棒顶端的扣环扣在一起,木棍变成流星锤。猝不及防的许家少年往往会被“流星锤”打的很惨。
没有直接与许进臣打斗的人自然不能理解许进臣到底有多心狠手辣,只有吃过许进臣苦头的人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人一向是把人往死里打,完全不懂得把握分寸或者留一份余力。许家少年将人打趴下就心满意足,自知即使将对方打趴下,对方爬起来自己仍然打不过,许进臣则会趁对方趴下的时候将对方打得再爬不起来才放心离开——这个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贯穿了他的整个军事生涯。
打累了的许进臣靠在门上喘气,已经完全被打蒙的肖楚联似乎还没有搞清状况,摇摇晃晃地努力要看清形势。
“你们跟着打呀。”许进臣看见童子军们只是看着,很不满。
“这,还需要打吗?”
许进臣看了看已经非常凄惨的肖楚联,又看看外面已经围拢过来的肖家的人,觉得打得的确差不多了,就带着童子军撤退。
肖家直系少年(冲锋队骨干)都还没有起来,几个旁系的人试着拦住许进臣等人,童子军们冲过去,还没有动手就把他们吓跑了,没有直系子弟给他们撑腰,他们根本不敢动许家少年一根汗毛。
许进臣领着童子军迅速穿过弄堂,抱着最后一丝安全离开的希望。
在肖家大门口,护院们三三两两地站着,许进臣让童子军放慢脚步靠过去,如果被拦截的话,许进臣准备用自己的身份缠住他们,让童子军优先撤退。护院家丁看见许进臣走过去,首先互相质疑地彼此观望,然后很有默契地假装没有看见。
“冲!”距离很近了,许进臣急促地喊一声,瞬间冲出了大门,许家少年们一个个跟着冲出去。
直到跑进四宗大院,童子军们兀自不敢相信自己在肖家打了人还能这么顺利地逃出来。他们也是听许远山夜袭的故事长大的,大声赞扬许进臣的英明,同时大肆吹嘘了一把自己勇闯龙潭虎**的风采。
许进臣在童子军的吹捧中有些得意,但他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次的行动根本算不了什么,之所以能跑出来,不过是因为许肖两家现在关系缓和了,肖家的人也不怎么在意几个许家少年,他不明白的是几个护院对童子军视而不见的样子,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肖家护院会看重他这个未来姑爷身份而放他们一马的。
尽管一晚没睡,几个参与行动的童子军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兴奋让他们飞一般地在大院里乱窜,敲开熟悉的伙伴的门,将自己的英雄事迹说了一遍又一遍。
许进臣脑海里徘徊着肖凤芷一张张不同表情的脸:委屈,伤心,冷漠,心里有种莫名的惶恐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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