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花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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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走在街上,夜的春风依然很凉,衣衫单薄得她禁不住微微颤动。夜的空气清亮而透明,满天的星星,很安静,杂乱无章的贴在茫茫的天幕中。街上的行人已经稀少,偶尔,一两个摇晃的醉汉,嘟囔着什么。没有人听懂,当然也没有人去听。或者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一只猫,无声无息的,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天,明天还得上班!还得面对陌生的和不陌生的饭客,还得重复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推销语句,已经格式化的和有些本能的语句,还有那些几乎已闻不出香味的香气四溢的饭菜。
一想到明天的工作,如花立刻觉得很烦,一张张不同年龄的不同长相像不同表情的脸立刻浮现在眼前,冰冷的,热情洋溢的,故作清高文雅的,庸俗甚至低级下流的,像一张大网,罩住了她,贫穷的,装穷的,很富的,装富的,各色的人物不停的变幻着,绕着她急速的旋转着:她呢,讨厌的挂上了钱孙教授给她的礼貌和微笑,用温柔而坚韧的声音去一一回档,可是,还有不少色男人的目光,像一只硕大的的绿豆苍蝇,在她干净的脸上或干净的身上飞来飞去,更有一些令人作呕的话和动作,向一团鼻涕,试图甩在她的身上。
有一次,一帮好像很有钱很有品位的高档人物来吃饭,她照例去推销她的啤酒。一见到她,高档人物立刻来了许多兴致,问东问西,胡勒八扯,不着边际,外加甜的发腻笑脸。见她不卑不亢,便声称:如果她喝一杯啤酒,他们便多消费一箱她介绍的啤酒。那时,她刚刚上班不久,急于想干好工作和想给钱孙留下好印象的她,看着高档人物们一脸的歪笑,便硬着头皮答应了,况且,她想,自己喝上四五杯差不多,四五箱的销量不是个小数目,可得一笔小提成。
那一次,是她活至今喝得最多的一次,前几杯,她还能感觉出酒的呛人辣气,可是,四五杯过后,已经没了味道,还有些甘甜,如同老家山沟里流出的泉水,稍稍发凉,清新而爽口,七八杯过后,那帮人目瞪口呆了,他们不敢相信,一个小姑娘,竟有如此的海量,又怕她只为多卖啤酒而喝出事来,便有人婉言相劝了,虽然头已经发沉,眼睛却觉得很清醒,看到他们惊奇甚至几分恐惧的眼神,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和舒服,顿时涌上心头,于是,她又机械的拿起了酒杯。
最后,她也记不起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只是感觉撑得肚子很痛,烧得很痛。但她没有醉倒,凭着一口气,勉强的自己蹭到了饭店的洗手间,然后,痛苦的坐在一尘不染的马桶上,双手撑着晶莹透亮的瓷砖墙,任由肚内翻江倒海。她记得她没有哭,只是非常安静的坐在那里。为了减少痛苦,她把手指往嗓子眼里探,经过一番折腾,进入了胃里时间不长的啤酒,哇哇哇,又一口一口的重新吐了出来。啤酒特有的香气,掺合着胃液特有的气息,便四处飞散。迷迷糊糊,她似乎看见了一丝丝红红的液体,一丝丝绿绿的液体,从口中涌出。但很快,湍急的下水,冲走了它们,流入了管道,和人们丢弃的废弃液,排泄物,融为一体,奔涌向前。事后,服务员笑着对她说,那帮高档人物很老实,把十箱啤酒乖乖的抬上了他们的高档车,而她的结果,就是躺在床上,抱着她的荞麦皮枕头,难受得煎熬了三四天,和十箱啤酒的提成。

那一次,她名声大震。人们送她一外号,小酒缸。甚至不少人,冲着想见识见识她的想法,去她上班的那家饭店消费。自然的,她的成绩在几名促销员中,非常骄人。可是,自那次后,她再也没有和顾客们喝过一杯酒了,无论他们怎样的引诱施威,她还想活,活得好些。
那一次,她想给钱孙留下好印象的愿望却没有实现。虽然第二天,他便买了些水果,来到了她的住所,还说了些养好身体,多吃素食的话,可是,在随后的一次开会中,却点名批评了她的这种行为,说如果提升销量,一定要用正确的方式方法,不要用歪门邪道。如花听了羞愧难当。末了,他又用几句这种创造销量的精神,非常可嘉的话,结束了那次会议。
如花已经对促销员的工作失去了信心。因为她非常敏感与别人对她的看法。当许多人知道她是在酒店上班后,目光都变得很怪异。尤其是在她表姐住处的邻居们,经常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甚至又一次,她好像还听到说她和三陪小姐差不多的话。工作实际上就是一种折磨,她长这样想,她既看不惯老大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也受不了老三那种饭客们打情骂俏的行为,还有她的一位同行,一位白酒促销员,竟找了一位有钱的半老男人做了二奶,嗯,无法忍受。
她常常不自觉的想到了母亲,母亲对她呵护有加,常常护着她和弟弟免受父亲的拳打脚踢,可惜,自从生下了弟弟,便染上了风寒,到她九岁那年,母亲的病是越来越重,因为穷,便只好在家里养着,勉强吃着一些便宜的药,最终,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变得最终不**形,而咽了气。
她清楚的记得,母亲的眼睛是睁着死去的,大大的眼睛因为脸上只剩下了一层皮,而显得愈发大了,空洞的,死死的盯着前方,似乎想记住一些什么,而带入母亲所信奉的阴曹地府中,母亲死后,父亲的脾气愈发暴躁无常,经常无缘无故的打她,还有她的小弟。她只好领着小弟躲进邻居家里,或者,尽量多的呆在学校里。
那一年,她考上了高中,兴奋的跑回了家中,把通知书递给了父亲,父亲也露出了百年难见的笑容,,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情。可是,几天后,父亲告诉她,高中不要读了。她便和父亲大闹了一通,那是她从小到大,她第一次顶撞父亲,父亲也是第一次没有打她。可最终,她还是流着泪跟着父亲去了地里。而今,当她真的自己挣了钱,帮着家中还上了母亲看病时欠下的债,她很高兴,虽然她对促销员的工作已经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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