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四章 稍息 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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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冬。下着鹅毛大雪。
远处,白了头的峻岭,阴沉沉的山林。
近景。周家大院屋檐吊着晶莹的冰条,破烂的镇街瓦背到处染盖着一团团白皑。
周家大院。门旁多了一块《湘南桃花镇民防团总部》的牌子,门上框墙上涂了一个国民党的十二角星徽;墙上写上了“清剿龙门关共匪,保湘桂边域治安”的标语。
大院门前,坪场宽阔,一队队团丁在进行操练(有的队练砍刀;有的队练队列;有的队练格斗――)
周二歪、金丝猫站在大院门前左右审视着,郅龙叉腰挺立于大院门关的石鼓上瞪视全场――
章坏脸立于一支二十来人、参差不齐的团丁小队前:“听我口令,立正――”
团丁们挤挤推推地持枪列队、立正――
排在前排第三的高挑个儿团丁,稍息着――
章坏脸皱了皱眉,高声:“稍息!”团丁们稍息;
章坏脸:“立正!”
团丁们赶忙立正,唯有高挑个儿团丁依然稍息着。章坏脸火了,从一团丁手中夺过一支步枪,不声不响地走到高挑个儿团丁前“嘿!”的一声,枪托狠狠地砸在高挑个儿团丁脚指上,“哇!”高挑个儿团丁往后便倒,跌坐地上双手捂着穿草鞋的、血淋淋的、颠抖着的脚板……
众团丁哗然――
郅龙跃下石鼓:“金副官、歪参谋,走!看看去。”
三人来到团丁队前。
周二歪甩着头:“吵什么?不许嚷嚷!郅副团长训话!”
郅龙:“弟兄们,你们已经是队伍中的兵丁了,是队伍是兵丁,就得令行禁止。不集中精神,不尊从口令,能练出好兵吗?操练当中要全神贯注,按令而行,听到立正的口令,就得京纹丝不动地立正,哪怕是蚊子叮在脸上(此时恰有一只蚊子叮在郅龙脸上)也不能动一动,(蚊子狠狠地叮了郅龙一口,郅龙咧了咧嘴,蚊子不予理会,郅龙狠狠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这才叫军纪严明。”
团丁们忍不住嘻哈起来――
午。恭湾(桂北小镇)。
寒风还是袭人。一座大瓦房的瓦面上还积有团团的白雪,瓦檐滴落着溶雪冰水――
一栋瓦房背对着古道旁的一棵苍老古樟树,树下是条石砌就的竭息阶凳,离古树不远是一片芭蕉园。
秋屏身背包袱,步履跛拐,精疲力竭地走到这里,双手撑膝在条凳上坐了下去;片刻,脱掉布鞋,呲牙咧嘴地扯着包脚布(那时没有袜子,脚上许多血泡,流出的血渍已经干枯,伤口与脚布已经沾连在一起)――
血渍斑斑的脚板――
三牯子从茂密的芭蕉树后探出头来,(章坏脸猜准秋屏逃往龙门关,恭湾乃必经之路,预先已在此设伏):“章头儿,你真神,你看(朝低头用口吹脚的秋屏呶呶嘴)――”
章坏脸:“别惊动她,跑不了!”隐身坐在芭蕉园中……。
秋屏立起身,顺手在路边摘下一片蕉叶,往屋檐用叶接着瓦槽滴落的雪水,低头**――
“哗!”瓦屋墙根下的一个洞口,冲出带有黄纯纯饭巴的涮锅水――
秋屏双眼一亮,蹲下身子,拾起饭巴,放进嘴里狼吞虎咽――
一只大黑狗由瓦屋后门探出头来,朝着秋屏“汪汪!”狂叫;秋屏惧怕,后退着;转身便跑;大黑狗狂叫追赶,秋屏尖叫着――
瓦屋后门开启,老厨头(安一勺,五十多岁,此家厨工)跨出小门,见状赶忙幺喝大黑狗:“黑虎,黑虎!回来!”
秋屏已被黑狗叼住裤筒,倒地――
大黑狗听到安一勺的幺喝,放开口,摇着尾巴跑向老厨头;安一勺狠狠踢了大黑狗一脚……
老厨头扶起秋屏:“姑娘,没伤着吧?“
秋屏:“老伯……”泪珠一滴滴夺眶而出――
老厨头:“来!”拉着秋屏走入小门。
章坏脸一招手,四、五个家丁围拢过来。章坏脸做了一个包围手势,这伙人都赶忙用黑纱蒙住脸,围向瓦屋……。
若大的厨房。
秋屏捧着一只装满饭菜的大碗,低头狼吞虎咽――
老厨头:“周剥皮,这天杀的,十三年前,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七岁的儿子安九被他拐卖,我逃出周家,流落乞讨,多亏这家主人柴药师把我收留,这柴药师治内伤外伤跌打损伤远近闻名,人又特别好――”
“安厨头!你在和谁替我吹啊?”柴药师(精神硕硕,银白胡须)不知何时已立身在旁。
老厨头:“柴老!这姑娘是桃花镇的叫秋屏,周剥皮强抢她,逼她嫁给呆崽,她父女俩出逃,她爹周勤汉被追得无路可走,为掩护女儿跳崖身亡。姑娘日夜奔逃,今日来到这里。”
柴药师:“勤汉!周勤汉!老实巴交的,我同他还是远房表亲呢!啊,姑娘,论辈论亲,你还应该叫我表舅爷呢!”
秋屏抬头审视片刻,倒身双膝一跪:“表舅爷!外甥孙女给你磕头了!”
柴药师:“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双手扶起秋屏――
秋屏起身,因双脚疼痛,踉跄欲倒――
老厨头:“日夜奔逃,一双脚板都烂了!”
柴药师:“快扶到前厅去,我给看看!”
柴药师大瓦屋的前厅。
大厅两旁排列着两行药柜,药柜下层元屉元遮,若多瓶瓶罐罐整整齐齐地摆着;柜台上,小天平、冲药钵等司药器具一应俱全;大厅正中挂着一幅华佗画像……
老厨头扶着秋屏由后屋从侧门走进大厅,秋屏落坐椅中——
柴药师戴上老花眼镜,低头诊视秋屏的脚板:“不要紧,上了药,明天就会痊愈。”说着在瓶罐台上拿出一瓶膏药,轻轻地为秋屏涂上——
章坏脸带着四、五个蒙面家丁从大门跨进大厅――
章坏脸:“柴老药师,好久不见,你好啊!”
柴药师:“你们是――?”
章坏脸摘下蒙面黑纱:“柴老,我是粗沙江的章再显,八年前,因练功摔破了脸,还是蒙你老给治好的。那时我无家无财,没能好好谢你,真是惭愧得很。这几位呢,是道上的朋友。”
柴药师:“几位到这里来,有事么?”
章坏脸:“没甚大事。我家老爷的儿媳,有了外心而出逃,我们追赶路过这里,特意来拜见你老人家!(眼瞪秋屏)咦!真巧啊,我们老爷的儿媳妇,怎么就在这里?!”
秋屏:“章坏脸!你为虎作伥,逼死我爹,你会遭报应的。谁是你家老爷的儿媳?!强抢逼婚天理难容。”
章坏脸:“周秋屏,天理,什么是天理?在桃花,周老爷的主张就是天理。你和小嗍溜的婚姻是不是强抢、是不是逼婚,这不是你我说得准的,要说清楚还得你跟我们回去,你自己去和老爷说。我呢,捧了人家的饭碗,就得替人家办事。柴老,你说呢?”
柴药师:“我说,你要我说什么?她是不是周家的儿媳妇你比我更清楚!我现在在为她医脚,就是我的病人,是我的客户,我要负责医好她的脚,这是我的本份。你们走吧,你们离开这里。她这脚伤没十天八天好不了,等她的伤好了再说。”
章坏脸:“柴老!你对我有恩,按理说,我应该听你的话,就此离开这里,不再打扰你老的清静。不过呢,我要空手回去,就交不了差,**挨五十藤鞭,还可以请你老治,饭碗丢了,你老可就养不起我了。人,你给我带走,我们还是免伤和气的为好!”
老厨头:“岂有此理!你这不是在要胁人么?”
章坏脸:“柴老,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个老东西,也当起你的家来了?!(对安一勺)我同柴老说话,闭上你的鸟嘴!”
老厨头:“狗仗人势,两面三刀的东西,你给我滚出去!”
章坏脸:“老混蛋!你要强出头么,皮子痒了?好!(朝家丁一挥手)给他抠痒!”
四个蒙面家丁扑了上去――
安一勺从腰间解下一条又长又宽的土布围巾(民间叫龙帕)朝四个家丁对脸一扬,横巾一扫,四个家丁捂着眼“哎哟”不迭,纷纷倒地――
章坏脸:“老不死!你还真有两把刷子,看来我是非得和你玩玩不可了!”“呲”的一声从腰间抽出藤鞭,同安一勺大打出手,展开一场势均力敌的搏斗――
眼看章坏脸暂处下风,四家丁眼辣已过,腾身围攻安一勺;安一勺难敌五人,奋力抗争――
安一勺:“孩子!快走!”一条龙帕上下左右翻飞,缠得五恶分不了身――
柴药师扶着秋屏走向后门――
章坏脸:“三牯子,棍扫柴老头!”
安一勺一惊,目光寻视柴老,中了章坏脸的分神计――
章坏脸借机藤鞭横扫,缠住安一勺双腿,一扯一扬,安一勺倒地――
章坏脸:“绑了!”
安一勺被家丁五花大绑――
秋屏:“住手!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章坏脸:“对了嘛,早就这么懂事多好!柴老,说不得了,我不难为你,不再扰你清修,这两人我都带走!还有,前不久我一位弟兄(被枪托砸了脚的高挑个)脚被石头砸了,还请你给抓点药,我以后再谢你!”
柴药师见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在柜台拾罗一包药物,递给章坏脸,说:“为人不可作恶,作恶自有报应,姓章的,你得好自为之!”
章坏脸:“那是,那是!你是不知道,整个桃花镇还没人敢说我不好呢!”(向柜台投去几枚银元),“你老珍重,告辞!弟兄们,走,回镇!”
湘南行署办公厅。
贾专员(五十多岁,和眉善目,着一身整齐的中山装)坐在办公椅上视阅文件――
“报告!”(画外音)
贾专员欠了欠身:“进来!”
安九以标准军人的步子走进专员办公室,向贾专员敬礼,――
贾专员:“小安,你到永明桃花一趟,一、带函给周波丕,转告高军长的意思:部队因剿匪紧张,下拨武器押送人员不多,嘱民团派五辆马车,一个中队来配合接送;二、一并带周碰梅到军校报到;三、代为视察民团集训情况。带卫队一个班,明早动身。”(将一封书函交给安九)
安九:“是!”
(四)
周家大院。
秋屏和安一勺被五花大绑捆在房柱上――
周剥皮坐在太师椅上,手捧水烟壶,吐着浓雾――
郅龙、周二歪、金丝猫都在座――
章坏脸手握藤鞭负责司刑――
周剥皮:“秋妹子,想好没有?你,答应了,有享不完的福,从今往后,你就是周府的内当家;不答应,就把你装进猪笼丢进大河喂鱼虾。”
章坏脸:“说!答不答应?”
秋屏:“呸!一死而已,别做你娘的千秋大梦!”
周剥皮:“安一勺,你劝劝!劝好了我把你当客待,你要不劝,劝不好,你这老骨头我就把它烧成灰当肥料!”
安一勺:“周剥皮,你个狗东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劝!我倒要劝你别把坏事当乐事!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只有丢在这里了,若让我走出这个门,我将把你千刀万剐!”
周剥皮:“打!给我打!”
章坏脸挥鞭打安一勺;安一勺咬唇睁目,一声不吭。
三牯子跑步进厅:“报告!行署特使九管带驾到。”
周剥皮:“快请!快请!”起身朝外迎去;众人跟着出迎。
安九英姿焕发地步入大厅,全副武装的一班卫队整齐随后――
周剥皮:“九管带!看来又有要事了,又有劳你九爷了!”
安九:“哎,别叫九爷,乱了辈份,叫安九就行了。”
安一勺一楞:“安九?!……”
安九:“周团长,这是行署密函,请先过目。”
周剥皮接过信函,立即视阅,片刻:“啊,啊!特使大人,快!快上座!来人!奉茶。安大人,鄙人一定按贾专员指示办,民团集训情况,待会请安大人检阅验收。(朝章坏脸)章中队长,下去集合队伍,接受安大人检阅!”
章坏脸:“是!老爷,这两男女是否先关石牢?”
安九这才注意捆于柱上的安一勺和周秋屏。
安九:“周团长,这是怎么回事?”
周剥皮:“……”
安一勺抬头目视安九:“安九?!你叫安九?你记不记得你是哪里人?你老爸是不是以前在朝东国民中民校煮饭炒菜的大师傅?你的右手掌纹是不是形同一个明显的“打”安?你的脖子要是不是有一颗红痣?”
安一勺一连串的激问,使安九骤然脸色大变――
安九:“老人晚礼服!你,你是谁?我记得我老家是广西桂平,我父亲就是在朝东国民中心校煮饭的大师傅,好像叫安、安一勺,我手心纹路是形同一个“打”安,脖子要是有颗红痣,我七岁被人拐卖到湖南永明八都大山里,——”
安一勺:“孩子!我的崽啊,我,我就是安一勺,我就是你老子啊!”
安九:“这?!(怒视周剥皮)放人!快放人!”
周剥皮:“咳!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快……快放人!(向章坏脸)你们瞎了狗眼了,怎么不问清楚就胡乱抓人?(对安一勺)安老前辈,哎呀!罪过罪过!都怪下人办事糊涂,要知道你老是九管带的父亲,我早就会把你接来供养了,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里给你赔罪了!”
(安一勺、秋屏已补松绑)
周剥皮:“还不快扶安老前辈上坐!秋妹子,你也请坐!”
安一勺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了,拉着秋屏坐于自己身边――
安一勺:“周剥皮,我儿子小时候我是疼爱似宝,他母亲去世早,我又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到七岁,算业他今年正好二十岁了,还是不是我以往懂事早、品行好的儿子尚不可知,不过,我和你的帐,倒是要算算清楚!我问你,你一缺钱,二与我没过节,你为何要拐卖我的儿子?周勤汉无非租种你的田地,因遇百年不见大水遭灾交不上租子,你不体恤帮扶也就罢了,为何趁火打劫,逼迫他如花似玉的女儿抵债屈嫁你的呆笨儿子小嗍溜,他父女不从,夜逃躲婚,让人家走了,也就算了,你又为何指使家丁围打周勤汉,逼得他无路可走,跳崖身亡,尸骨无存,秋屏姑娘无家可归,逃亡在外,你还贼心不死,派团丁追捕,她路过恭湾柴药师府上,我给她一碗饭吃,药师为她治脚伤,你的走狗窜入柴府仗势欺人,我无非说了句公道话,你的走狗却向我围攻,把我和秋屏姑娘抓来,严刑拷打。你说,这笔帐怎么了结?”
周剥皮:“这个……这个……是误会,误会!”
安九:“周波丕!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周剥皮:“安大人,误会!都怪我管教下人不当,请你宽容!”
安九:“十三年前把我拐卖也是你下人所为吗?”
周剥皮:“那是被人所逼,我有罪!”
卫队班长一拉枪栓:“真是罪该万死!总教习,我把他拉出去毙了!”
安九:“(摇了摇手)周波丕,专员那么器重你,是要你为民造福,重用你,是要你致力于保一方平安,你以强欺弱,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如此无恶不作,为非作歹,你如何带得好民团?怎么担当得起国民所托?你说!你怎么个交待!”
周剥皮:“特使大人,我痛改前非,我遵照大人训示办。”
安九:“(对安一勺)父亲,原谅孩儿身负重任,只有舍私为公,(对周剥皮)把这姑娘放了,赔礼道歉,派人寻找他父亲遗体,好好安葬,这事你不许再追究,否则军法从事!”
周剥皮:“是!是!”(对章坏脸)“带你那个中队马上到沅回山道寻找周勤汉,(对周二歪)马上带人修好周姑娘家的房屋,选配全新家俱,拨发光洋五百,今后要象孝敬自己的母亲一样的孝敬秋屏姑娘,来、来、来!你们(指郅龙、周二歪、金丝猫、章坏脸)都随我给安老大人、秋屏姑娘行礼赔罪。”
这一伙人,周剥皮带着向安一勺、秋屏“刷”的下跪,“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
安九:“我在这里住三天,等办完勤汉叔的后事,检查民团事毕,即带父亲和秋屏姑娘返回行署,(对周剥皮)你准备车马,派一个中队,明天要他们先行出发,我带父亲、秋屏、二小姐随后。”
周剥皮:“是!谨遵特使训示!”
安九:“另外,恭湾柴老药师乃湘桂一带名医,方圆千里人皆称颂,你怎能不识好歹?带兵之人必然多有仰仗于他,礼貌相敬尚嫌不够,哪能得罪?得罪名医,等于自杀,你!明白吗?明天,赶快赶制一块《华佗再世》的匾额,落湘南行署款头,敲锣打鼓、鸣炮打铳地帮我给他送去,张挂在他大门口上!”
周剥皮、郅龙、章坏脸、金丝猫躬身:“是!谨遵安大人训教!”
三叉口。通往沅回的山道悬崖。
郅龙带团丁在崖上张望;身旁一座巨石上,绑着一根大棕绳,棕绳直吊崖底――
金丝猫带团丁已由绳索吊下崖底,分散寻找周勤汉的踪迹――
郅龙以手作叭,向下高喊:“金小弟!金小弟,找到没有?”
金丝猫抬头往崖顶回话:“没有!”
崖底草丛,甲团丁发现一滩干枯的血迹:“金副官!快来,这里发现血迹!”
金丝猫、二三个团丁凑了过去;查看血迹;带团丁四周寻找,团丁甲:“癞皮死在这里!”金丝猫:“不管他,我们找的是周勤汉!”
甲团丁:“金副官,我看一定是被野兽吃掉了!”
金丝猫:“可能!回吧!”

甲团丁在崖底手抓绳索摇了必摇,帮金丝猫缠捆在腰上……
崖顶,山凹处,乙团丁手提裤头(已在凹处方便毕)喊叫:“报告副团长,这里发现一座小坟丘!”
郅龙等向山凹处聚集;审视坟丘;思索着――
某团丁身背取回的绳索,和金丝猫等由巨石后向山凹处走来――
乙团丁:“副团长,会不会是山里人发现周勤汉尸首,把他埋在这里?”
郅龙:“不会吧,他跳下去,尸首怎能在上面?”
金丝猫近前接话:“用绳索把尸首吊上来不就得了?!”
郅龙:“何必要花九牛二虎之力多此一举?”
金丝猫:“在崖底埋了,没人知晓,吊上崖顶埋葬,他是别有用意的。咳!反正已经找到这个坟堆,就认准是周勤汉的坟墓,大家众中一词,不就完事了么?”
郅龙:“对!对!就是周勤汉被山里人埋葬在这里了,(对众团丁)听懂没有?回去谁也不许说没找到!”
众团丁:“是!明白!”
郅龙骑马带着一个民团中队,押着五辆马车,在大道上奔走――
三叉口通往沅回山道,山凹处,修起一座若大的坟墓,一块大石碑上刻着《故显考周勤汉之墓》――
周家大院门前。
两顶大轿、一辆马车停在门前;安九的一个骑兵卫队班分列于左右。
安九与周剥皮扶着安一勺乘坐马车――
少奶奶陪着周碰梅(女学生装束,十七岁)步出院门,金丝猫牵马尾随其后,周碰梅登上一顶轿子――
秋屏身着一身蓝底白花新便服,十分可人,身背包袱,由两名周家丫环送上另一顶轿子――
安九:“周团子,告辞!”
周剥皮、周二歪:“安大人一路顺风!”恭身施礼相送――
安九纵身上马:“出发!”
轿子、马车启程,安九率骑兵班卫队随后,尘土飞扬。
(五)
五里。这是一个湘南往北大道的必经之地。
几棵大树下,一座全石砌就的古凉亭耸立道中,路,只能从亭中穿过;亭的后面是一座草围草盖的茶粉店,一支长竹竿撑着《消乏茶粉店》的店名布幡,在微风中摇晃――
茶粉店女老板正与两个土布、戴草帽的“客人”交谈着,稍加注意,这其中一位,就是周勤汉――
安九的车、轿、卫队从亭中穿过;在茶粉店前停住――
金丝猫审视一下店名布幡:“安大人,消消乏如何?”
安九:“好!都来碗茶解解渴。”
老板娘(中年妇女):“客官辛苦!歇歇脚,请入坐!”
安九等一干人进让落坐――
两位先到之“客”闪入内室――
安九与老板娘注目而视,一触而避――
老板娘:“长官!下米粉么?”
安九:“下!每人一碗,可别煮“老”了。”
老板娘:“放心,错不了!”(向内室)“十七碗米粉,别煮老了!”
四个男女店工,端木盘送出热气腾腾的米粉;老板娘亲自送来两碗端放在坐在同一桌的安九和安一勺面前――
倒了,倒了!卫队兵丁和一干人众一个个先后倒了下去――
老板娘与四个男女店工把秋屏和周碰梅抬进内室――
安一勺未被迷倒,睁眼看着同样未被迷倒的安九,不解地正要发话;安九做了一个请他到内室去的手势――
安一勺随安九向内室走去――
草店内室。
两个戴草帽的男子坐在草墩子上;老板娘手棒一碗清水,撒在秋屏脸上,秋屏缓缓睁开双眼,一眼正盯住坐在草墩上的(戴草帽之一,已脱下了草帽)周勤汉――
秋屏:“……爹!爹!我这是在梦里么?”
老板娘:“秋妹子,不是梦,他就是你爹周勤汉!”
秋屏:“爹!你……”
安九:“现在来不及多讲,我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的,(对老板娘)英嫂!快!(指指迷倒在椅子上的周碰梅)快换妆。(对安一勺)我们还出去和他们一起“昏”倒!”
安一勺:“?”
安九:“我们得出去昏倒,才好办下一步的事哩!爸,我这是在“偷梁换柱”,秋屏要变成二小姐,二小姐呢就变成秋屏,被人撸走了!”神秘地对安一勺眨眨眼,笑了笑。
安一勺:“哦!好,那就出去被“迷”倒,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哈……”
周勤汉走到已经换上周碰梅学生装的秋屏面前:“秋儿,我是怎么脱险的,你安九哥会告诉你的,你千万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周碰梅,周二小姐,你要去上军校,你要去学本事。时间紧迫,我不能多讲了,你要听九哥的话!”
秋屏:“我明白,爹!你要多保重!”
安九:“二小姐,走!我们出去‘昏倒’。”
安九、安一勺回到原位‘昏倒’――
秋屏‘昏倒’在周碰梅被迷倒的位子上――
卫队、金丝猫先后醒了――
金丝猫揉了揉眼睛:“黑店!他娘的我们进了黑店!咦,安老爷子和安大人还未醒呢!”
卫队班长:“快,快到后面舀碗清水来!”
一卫兵:“是!”入内。
金丝猫:“咦?少了个人?!秋屏姑娘呢?”
一卫兵把清水撒在安九和安一勺脸上,安九、安一勺醒了――
安九:“张班长,金副官快到后边去抓人,不要让黑店里的人给跑了!”
张班长、金丝猫:“是!”冲入内室――
安九拍拍秋屏肩头:“二小姐,上轿去吧!”
秋屏抿嘴一笑:“是!安长官。”走入轿内――
张班长、金丝猫由内室惺惺而出――
张班长:“报告长官,一个人都没了,秋屏姑娘也被他们带走了!”
安九对金丝猫:“都跑了,那也没得法子,我们幸好没有遭什么难,他们要把我们都刮了,也不是什么难事啊,哎!秋屏被他们撸走,说到底呢,也与我们没什么相干,她是无亲无故之人,丢了呢,也没谁找你我的麻烦,金副官,你说呢?谢天谢地,若是被撸走的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那你我就黑到底了啊!”
金丝猫:“安大人,事已至此,你长官不责怪我就已是恩重大量的了,(环视一下)二小姐呢?”
安九:“还有点后怕,先上轿去了。老爷子在轿门口守着呢!”
金丝猫:“安老爷子真是个活菩萨,我对他那样子,他却替我着想,哎!我真愧对他老人家!”
安九:“过去的事情别老挂在嘴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路要紧!”
金丝猫:“空轿不要了,(对轿夫)只剩一顶轿,你们四人抬吧。”
安九:“开拔!”
恭湾。
柴老药师大瓦屋门前,锣鼓喧天,鞭炮、冲天铳齐鸣――
一块《华佗再世》的金匾挂在大门头上――
周二歪在大厅,向柴药师行礼;药师坐在椅子上毫无表情,由这干人‘忙’去――
周二歪:“药师柴老大人,我家老爷多多致上您老人家,小人奉安一勺老爷、安九长官和家老爷周镇长之命,前来送挂湘南行署颁赠您老的贺匾,现诸事已妥,即要告辞回桃花镇(将一布袋放于柜台上),这是家老爷赠送给你老的五百大洋,请您笑纳!礼轻情重,往后还是多多仰仗您老人家咧,告辞!”
柴药师冷冷地:“不送!”
湘南行署办公厅。
安九向贾专员汇报:“……车马和一个民团中队已经在永明县城候命;周波丕的二小姐周碰梅我已经带到这里来了,你老要不要见一见?”
贾专员:“免了!高军长已把军火批函送到我这里,我就派你那个卫队骑兵班去押送,你就不用去了,你把周碰梅送到白沙军校去。高军长要见你,看来你在我这里是呆不住了啊!”
安九:“不!我不离开你,我把二小姐送进军校就回来。”
贾专员:“小安,你是知道的,我无儿无女,自从把你救出来,我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你要一走,我可就……”
安九:“我不走,离开你,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贾专员:“哎!人家高军长看中你了,我能留得住你吗?再说,我哪能误了你的前程!”
安九:“这……”(思索片刻)“贾老,你若不嫌弃,您就认了我这个儿子吧!”
贾专员:“行吗?这可以吗?我可是乐意着哇!”
安九向贾专员一跪:“爸!我找到我的亲爸了,您名义上是我干爹,我会把您象亲爹一样看待的。”
贾专员:“找到你亲爹了,在哪里?怎么不带来让我见见?”
安九:“我带来了,我把他安置在客栈,就赶来见您,怕贻误公事。”
贾专员:“不行哪,哪能住在客栈!带这儿来,我来安排,啊?”
安九:“谢谢您!爸!”
贾专员:“你去陪周二小姐吧!”
安九:“是!”
湘南行署小客房。
秋屏坐在大镜面前,端视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我,行么?我可没读过书,行么?”
敲门声――
秋屏:“是九哥吗?门没闩,请进来!”
安九跨进门,把门带上;秋屏站立起来――
安九:“有些不习惯,是吗?”
秋屏:“九哥,你这是在胡弄什么呀?我大字不识,怎么上军校?”
安九:“没事!你是保送生,不是考取生,乡里姑娘没读书这不奇怪,别耽心,有我呢!”
秋屏:“我明天就得走了,你在这里能顾得上我?”
安九:“我明天同你上白沙,把你送入军校,我也就不回这里了。”
秋屏:“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安九。
安九:“高军长把我调他身边了。”
秋屏:“九哥,我爹呢?怎么我爹跳崖没事?”
安九:“你爹命大呗!是这样的――”
[回述]
周勤汉搂着癞皮跳下山崖――
癞皮惨叫着跌落崖底,摔在石堆上,头破血流而亡――
周勤汉下跌,将到崖底,崖壁一棵树木伸出的粗枝,象是有意接住了他,枝叉穿过他的上衣,把他吊在了树上――
一老一少背猎枪、带猎狗的两位猎人,正在崖底寻猎,猎狗发现了树上的周勤汉,向着树叉“汪汪汪”地叫着――
少年猎人爬上树,用缆索吊下昏了过去的周勤汉,……
[复原]
安九:“那是龙门关游击队的两位侦察员,他们把你爹带到龙门关游击队驻地,你爹伤好后参加了游击队。你还记得柴老药师吗?”
秋屏:“柴老药师?!他怎么啦?”
安九:“那是游击队设在恭湾的联络站,真正的柴老已经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现在这个柴老,还不足三十岁呢!你想想看,桃花镇所发生的一切,还有你的情况,游击队还能不一清二楚么?甚至我爸在柴老药师那里当厨,我事先也是知道的,只是一来相隔甚远,二来不便去相认;这次你和我爸一起被周剥皮抓去,这倒是个巧合。”
秋屏:“九哥,你对游击队的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的人,你和他们不同一条道呀!”
安九:“穿着不同的衣衫就不能同一条道吗?你到军校去,会有人帮你弄懂很多你本来不懂的事情和道理的,在军校,你可要好好听带你的人的话,切莫辜负了我们这次‘偷梁换柱’的苦心!”
秋屏:“九哥,你放心!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六)
艳阳天。
距桃花镇不远的三叉河。
河水自上游平铺而下,(河面宽而水不急)下游一分两股;一股直泻平川,另一股却弯弯曲曲隐入山谷。
河两岸树丛繁密,草蓬深厚;远处地垅连绵,此时节包谷地里的包谷已高于人肩头。
一条马路直劈地垅;马路正在河流分股的上方,河与马路恰好形同一个‘大’字的组合。
河没有桥,清晰的河水隐约透出河底一条石块铺冻的水中道,勾连着马路的两端。
河上游高坡上,一株参天古樟树,树下架有长条石凳,石凳上,这时坐着两位似是夫妇的中的男女――
[近景]
中年男子英俊、刚毅(龙门关游击队长肖云飞),女的戴付眼镜,斯文端庄(游击队女队员女秀才尉迟菁)。
女秀才:“队长,怎么还不来?”
肖云飞:“别急,快了!”
隐约中,马蹄声由远而近――
肖云飞:“来了,发准备战斗讯号!”
女秀才撑开一把红花纸伞,左右各旋三圈――
肖云飞和女秀才隐身草丛中。
第一辆载有重物的马车来到河边――
三牯子(团丁中队长)驾车坐在车辕上,回头向车棚内:“副周长,先过河呢,还是先等等?”
郅龙从车棚里探出头来,往后张望,侧耳听听:“跟上来了,过河。”
三牯子:“是!驾――”
马车缓缓下河道;后面四辆马车相继而至,一队骑兵卫队班尾随其后;金丝猫夹杂在骑兵队之中――
第一辆马车平稳通过河道,驾上马路――
第二辆马车同样驾上马路――
第三辆马车驾至河道中段,两匹马前蹄挣扎,前窜后腾;马车倾斜――
第四辆、第五辆相继下水驾上河道――
古樟树旁草丛中传出一长两短口哨声――
“哗!哗!哗!”水中三辆马车相继倾倒,马匹在水中挣扎,[一匹马马足被绳索套住露出水面的特写镜头]
“叭!叭!”古樟树长草丛中肖云飞手挥处,两声枪响,一个驾车团丁栽倒水中――
枪声大作,数名团丁相继毙命――
河的上游、下游,两岸跃出许多持枪的,持鸟铳的、举大刀长矛的游击队员,边射击边喊杀地冲向马车――
郅龙、三牯子、团丁凭借马车作掩护,向冲来的游击队员射击,数名游击队员伤亡――
骑兵卫队班在彼岸向游击队射击――
游击队四面包操,向卫队班和团丁冲杀――
卫队班、团丁一时间已所剩无几――
三、四名卫队士兵跃上马,往来的路奔逃――
郅龙和三牯子弃车,猫着腰从河水中往上游逃窜――
周勤汉、肖云飞、女秀才冲向马车;游击队员们冲向马车;周勤汉手持大砍刀追向郅龙――
女秀才举枪击毙在水中逃窜的三牯子――
金丝猫猛鞭坐骑,逃上小山道,窜入包谷地――
周勤汉由岸堤追至与水中郅龙平行;郅龙举枪向周勤汉射击,周勤汉‘之’字形追着,不时手捡鹅卵石投向郅龙,“啊哟!”郅龙头上挨了一石――
郅龙:“我操你娘!”甩手一枪――
“叭!”被击中的不是周勤汉,而是郅龙的手腕,“哇!”郅龙右手垂下,血从手腕流出,滴入河里,染红河水――
肖云飞在远的河堤上用嘴吹了吹还在冒烟的手枪口;周勤汉跃身郅龙身旁,大刀挥处,郅龙惨叫一声,跌滚河中,在河水中翻滚着,河水污红――
河道,绊马绳已被割断;游击队员们“吭喝吭喝”地扶正马车――
马车相继上岸――
马车扬尘而去;……不远处是恭湾大瓦屋的全景。
国民革命白沙军校。(黄埔军校停办后的后续分校)
校场上男兵甲班在上队列课;乙班在上射击课。
女兵班。身着兰灰军装,脖围红巾,双手背后,正上军事理论课,秋屏(‘周碰梅’)坐在前排――
苏教官:“……同学们,我们这期军校课程,已经为期快一年了,我,作为你们的教官,我必须送你们两句话,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也是军校对大家的殷切希望。第一句:军校所学,不可死板依附,必须在实践中灵活运用,能够把我军、敌军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将军,他就能够决胜千里;第二句:打秩须得本身硬,这是一句兵家至理名言,对于带兵之人来说,是应当视其为颠”颠簸不破的座右铭。给你一支枪,一上战场,你射不中敌人,敌人就要射中你;上了刺刀,你刺不倒敌人,敌人就会刺倒你,一个毫无军事才能的长官,他必然带不出英勇善战的队伍,……。”
一位通讯兵急匆匆跑到教室门口:“报告!”
苏教官:“进来!”
通讯兵走近周教官,附耳而言……
苏教官:“周碰梅!”
秋屏一楞:“有!”
苏教官:“听令:目标――军校第二接待室,跑步――走!”
秋屏:“是!”立正,敬礼,跑步离去――。
国民革命军白沙军校第二接待室。
室内,七、八位军校教官、学员低声密谈着――
身材魁梧的刘教官:“据‘啄木鸟’发来急报,蒋介石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之后,已经做好了**反人民的事变部署,即将发出‘一致实行清党’的密令。国民革命军白沙军校很快将发生‘清党’事变。为避免无畏牺牲和革命军事人才的损失,凡我党在校的教官、学员和曾经公开与我党组织有过联系的学员,今晚之内迅速撤离和转移。”
秋屏跑到门口;门口卫兵(共方人员)用手暗示不出声,悄悄进去――
秋屏入内――
刘教官:“周碰梅,不,秋屏,时势紧迫,国民革命军已经走向反动,大肆搜捕**员和进步学员的反革命行动,即将在军校展开,请你立即通知苏教官和你们班的进步同学,今晚之内转移到榆树冈,注意悄悄进行,切莫露出风声。快去!”
秋屏:“是!”退出。
女生教室传来一阵枪声――
秋屏隐身于假山窥视:女生教室门口三、五位女生已倒在血泊中,苏教官和七、八位女生被五花大绑押上卡车――
秋屏的眼泪大滴大滴地顺腮而下;上牙咬着嘴唇,渗出殷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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