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融雪·春寒[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1.草色遥看近却无
因为搬家,我缺了半年大班,直接上了小学。
我进的小学刚建了没几年,一切都是新的。因为是市里面重点扶持的直属小学,设施和师资配备得很好。新生入学的第一天,校长亲自站在门口迎接我们,是一位年长的女性,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戴一副黑框眼镜,腰杆挺得笔直,有风度,和善,而不失威严。
高年级的学生从正门进去了。
我们一年级的,由父母领着,排成长长的一队,走到校长面前,由她一一问了名字,把班级指给我们。
快轮到我了,我很紧张。爹爹在我左边,爸爸在右边。我看到前面的小朋友向校长介绍自己,介绍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他们今天两个一起跟来……明明通知上说家长有一个出席就可以了……真是的……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轮到我了。
校长的声音很好听,像配戴了许久的暖玉,温润,宜人。
“我……我叫杨林南。”
“林南啊,这两位是谁呢?”她蹲着,我和平视,歪着头,笑着看着我。很多年以后,我回忆起这个表情的时候,仍旧感到惊叹。那张脸,是那样巧妙地将天真浪漫溶化在一条条皱纹里。
“这个是爹爹,这个是……”
停顿。
保健院医生奇怪的眼神。
幼儿园阿姨诡异的面孔。
左右前后指指点点。
我以为我忘了,那不过是一个下午,两个钟头。
没想到,却是烙印般铁黑色的清晰。
“这个,是叔叔。”
右边,纂着我小手的大手,分明地抽抖了一下。
“这样的啊,”校长抬起头,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爹,忽然又笑开了,“恩,我们来看看,林南……在一年二班,那边那个门进去,看到了么?”
“嗯~!”
拉住爸和爹,就要往教室走。
看到校长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爹的肩,微一点头,漾开一片慈祥。
爹的脸“嗾”地窜红了,连耳根都赤红赤红的,拽着我几乎脚不沾地地飞进教室。
—————————马鹿大人貌似和平开始分割线——————————
“a——”
“a——”
“o——”
“o——”
“e——”
“e——”
小学生活的门,开启在一片平淡的欢乐里。
大家还不熟悉,彼此带着一点戒备,一点好奇,互相打量着。
老师站在讲台,教我们上课要坐好,把手背在背后,新书要爱护,没有包好书皮的同学晚上回家要叫爸爸妈妈帮忙包好……
那个年代,一年级的孩子还不用学习英文,主课无非是语文和数学。语习拼音,数学是简单的加减,功课并不算紧。
说起来,南方的城镇,往往有各自的方言。上海有上海话,苏州有苏州话,广州有广州话,和普通话差异极大的,带着各地的特色。这个城市也不例外——它的语言软软的,嫩嫩的,平舌与翘舌不分,句尾总要很俏皮的带上一个钩,女生讲起来尤其好听。我很羡慕地几次想学,却总脱不了浓重的北方式卷舌,浑不似本地的女孩子说起来那么灵落,只得做罢了。
虽然方言说起来好听,学习拼音却不是那么好用。因为平舌卷舌不分的缘故,往往就标错了。我从小只说普通话,发音自然是标准的,几次下来,竟然总拿全班第一。小学的考卷是要拿给家长签名的,爹爹每次总是捧着我的脸,很响亮地“吧哒”一下,盖一个湿湿的印。爸爸比较内敛——他总是把头转过去,偷偷抿着嘴笑,全然不知对面的玻璃完全出卖了他……

一个月过去,我渐渐和新同学玩在了一起。虽然这多少归功于我那花样不断推陈出新的裙子,但……在潜意识里,我是很肯定了自己一下的。
———————马鹿大人那就温馨吧~分割线————————
十一,国庆,每个班级都要自己出板报。一年级的孩子,还不知道板报是什么,老师信手指了几个平日成绩较好的所谓“尖子生”——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我中标。
第一次出板报,大家都没有经验。小小的几个人,站在地上还不及黑板一半高,端了一排凳子殿在黑板前,才勉强平齐了。诺大的黑板,擦干净了就是一片空黑,一群人——细看时才发现,所谓一群,不过是“三者为众”——面面相觑。
“说吧,怎么办?”三人中唯一一个男生摊了摊手。洛谦,考试没有一次不拿满分,我们班学习最好的家伙。
“……”一耸肩——尚凌,一个长发飘柔,略显阴郁的女生。眉眼间,有些许,很深奥的含义,那时,我不懂。或许,那是我不曾,不能,也永远不会懂的东西,“自己动手吧,都愣着也不是办法。”
她看看我,又看看洛谦。
一瞬间,我想起某种大型肉食性非哺乳类动物。
然后,她转过去,留给我一个小女孩的纤弱背影。
我想,也许只不过是昨天看《动物世界》,赵忠祥老师的声音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就这样,三个人,围着黑板,画了擦,擦了画,不觉窗外已是满天星斗。
“真是小孩子,灯都不知道……呀~你们还没走啊?”小班主任住在学校教师宿舍里,正对着我们一年级的教室,估计是看到班级里的灯还开着,过来看看。
“……”抬头才发现,外面居然这么黑了。
“小猫子你在么?怎么也不往家里打电话,”一个男人一头撞进来,看到老师,站定了,“你……哟,是老师么?我是……林南的爸爸。”
“……爹你怎么来了……”
——搬家过后,我家离小学并不近。可我还是尽量不让爸爸爹爹来接我。一来是体谅他们工作忙,二来,幼儿园事件的影响——没有人希望被人拿看珍惜动物的目光看着,更何况是危险性珍惜动物——我也一样。
然而,所谓无奈,就是在我反复强调了五十次以上,即使来接我,也请在学校门口等待以后,在班级教室里,还是看到了我爹。
而所谓无力,就是我忽然发现,我们的小班主任,连着不知道是早熟还是天性使然的尚凌,望着我爹,面露桃色,表情失禁,口水决堤……
——对于那次板报,我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后来的印象,都是就着洛谦的讲解,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我确切地记得的是,那个夜晚,我爹和班主任的意外会面带来的惨重后果——自那以后,我的留堂记录,无论从频率上,还是从时间长度上,都有了质的突破……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