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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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江的父亲名叫赵得旺,是易县赵家庄的富户,他从祖上接手了还算钱粮有余的小日子,他还发扬光大了。于是,赵家过得很红火,家里有百十亩地,十几头牲口,长工短工常年使唤着,县城里还有两处生意铺子,兴旺发达啊。赵得旺还是一个开明的乡绅,对待乡里乡亲,一向和蔼客气。十里八乡的有了事儿,他也常常救济救穷,做些善事。赵得旺自认为没有辱没了祖业。可是,传到了下一代,赵得旺就真发愁了。老大赵振海老二赵振河,都还能认真过日子,问题出在老三身上。
老三名叫赵振江,长得仪表堂堂,十里八乡都知道赵家出了一个美男子。可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赵振江竟然是一个败家子。赵振江未及成年,就染上了赌博的嗜好。常常偷了家里的钱去赌。乡亲们叹息,赵得旺一生行善,勤俭持家,如何生下了这样一个孽障呢?赵振江这一赌,赵家的家财就算完喽。百年聚财,一夜赌空啊。赵得旺是一个要街面的人,家里出了这样一个丧门星,他感觉是丢尽了祖宗的脸。那一年春节,赵得旺多吃了几杯酒,惹动了心中愁事儿,就在祖上的牌位前动了家法,让赵振海与赵振河,把赵振江摁到祖宗牌位前跪下,痛打一顿,赶出了家门。那是一个雪天,北风刺骨,大雪飘飘,赵得旺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门口,望着在雪地里,一瘸一拐,渐行渐远的赵振江,似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狗。赵得旺又痛恨又怜惜,心里一疼,他就吐血了。由此,他躺了一个多月,就咽气了。村里人都说,赵得旺是生生被赵振江气死的。
赵振江得知老爹死了,就颠颠儿地回来了,一进门儿,就摸出一把菜刀,挥舞着闹着分家。大哥赵振海与二哥赵振河见势不好,就赶紧跟他分家另过了。旧话讲,家有金山银山,架不住出去耍钱。赵振江名下分配的十几亩地,十几间房,没出一个月,就让他输得净光。那一天,赵振江借了钱再进赌场,又是输得净光。他输红了眼睛,心下立时就恶毒起来,他掀了赌桌,拔出藏掖在腰里杀猪刀,血肉横飞之中,他就在赌场上杀了三个人,其中还有他的一个堂弟。他抓了赌桌上的钱就跑路了。之后,见官府追得紧,干脆就跑到易县的黄石山上,找到土匪李二牛,入伙当了土匪。他本是个心狠手辣的脾气,或许具有天然土匪素质。杀人越货,从不手软。那年,李二牛下山到曲阳县的一家财主家里绑票,没提防那财主家里有枪。一通乱射,李二牛当场毙命。看起来,这土匪绑票儿的业务,虽然有高额利润,却也真是一个高危职业哟!
李二牛死后,赵振江就接手了黄石山的土匪绺子。在赵振江的领导下,黄石山的土匪发展壮大得很快。仅仅过了两年,赵振江就有了五百多号人,百十条快枪。他一跃成了保定著名的土匪。用当代的话讲,他肯定上了土匪排行榜。官府也奈何不得他。江湖上都知道,赵振江绑票上瘾,如果有几天没有绑上票,他就抓耳挠腮,心烦意乱。有一阵子,他绑不上金票与肥票儿,心里一时起急,就派几个手下将他两个哥哥绑上了山,两个哥哥一路上生气,都认为赵振江的手下肯定是绑错人了。你老三绑谁也不能绑到了自家哥哥身上啊!见了赵振江,赵振海就气得喊起来:“老三啊,你绑错了吧?你怎么连我们也绑了呢?”赵振河也说:“老三,你这不是把龙王绑进了龙王庙吗?”赵振江瞪着眼睛吼:“我没绑错!你们少废话,赶紧写信,让家里领票来。”两个哥哥一听就急眼了,就跟赵振江吵嚷了起来。赵振江不耐烦了,一刀就把赵振海的扎了个窟窿,血就刺刺地冒出来。当下,赵振江大叫一声就疼傻了,赵振河也就吓傻了。结果呢,就让两家几乎倾家荡产领票回去了。写到此处,谈歌感慨,连亲哥哥都不放过的人,会是一种怎样六亲不认的卑劣性格呢?

谈歌曾经与们讨论过赵振江的卑劣性格。心理学家朱向英先生告诉谈歌,一般说来,卑劣性格有两种,其一,是技术上的卑劣,即手段(行为卑劣。这是依据道德法则的判断。这种人的卑劣,多是卑劣的“技术”不过关,干得不漂亮。让人不齿。比如,我们在生活中常常见到的,露骨的溜须拍马、显而易见的虚伪、不加掩饰的贪财好色、明目张胆的剪径劫掠,全无心肝的脱口撒谎、死乞百赖的纠缠不休与勾引,种种……等等。这种卑劣的技术,不仅君子不齿,伪君子也不屑,是三流角色。是三脚猫的功夫。其二,是性质的卑劣,即骨子里的卑劣。这种卑劣是对人类的道德法则、价值法则的公开的对抗。我们常常看到的是,成年之间发生的事情,如通奸、欺骗、或者仇杀种种,大都不会被指责为卑劣。但是,大人欺骗孩子、青年对老人施诸暴力、男人欺侮女子等等,肯定是卑劣无疑。再比如,凶杀未必卑劣,但碎尸肯定卑劣无比。朱向英先生认定,卑劣与高尚,是人类的两极。似乎永远谈不上沟通,或者说,之间连起码的互相理解都做不到。赵振江这个人就是骨子里的卑劣,是与生俱来的。谈歌认同了朱向英先生的理论,或者说,赵振江从娘肚里坐下胎坯那一刻,就注定其是人间的一个错误。不妨再引申一下朱向英先生的理论观点:我们不能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之说。人类中有天然的卑劣之徒。赵振江这种人物,应该是人类天然的不幸!
《易县志、匪患卷》上讲,赵振江天生就是一个六亲不认的性格(果然是一个“人之初,性本恶”的鲜活例证?被朱向英先生言中)。他当了土匪之后,全然不顾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行为原则,他在两年之间,竟然把易县境内,凡是有些家产的富户,全部绑票勒索了一回。更为甚者,如城关几个富户,竟然在一年之间,被赵振江绑架了十余次之多。如此竭泽而渔的绑票,让易县百姓谈虎色变。天怒人怨!(这……这……叫什么玩意儿嘛!)
票儿若是去赵振江的山寨,岂不是羔羊落进了虎口嘛。以赵振江见钱眼开的性格,岂能让票儿轻易脱身?
写到这里,谈歌要停下笔,再讲一讲当时保定各县的土匪领票的价格。《保定地方志》的记载,当时保定土匪绑票,并没有统一或者大概的规矩,主要看被绑者的家庭经济状况,比如,当时张才明绑票儿的时候,开出的领票价格是两万大洋,这也是考察了王加林的家财情况而给出的数目。民国二十年(公元1931年),农历羊年,正值保定连续两度灾年,保定土匪也如蝗虫一般多了起来,票价也就乱套了。用当代的话语表述:绑架这一行当,已经没有了游戏规则。土匪们的绑架勒赎行为,由截道绑架,发展到了四处抢劫,逢人即绑。票价直线下跌,降为几百元、或百余元、或十元、五元即可。甚至无钱者,可用鸡蛋一百个或者五十个乃至十个也可以领票。“从前只绑富户,今则无论贫富,逢人便绑”。“贫富都绑,不值一双鞋,也值十个鸡蛋”。(《保定志、匪患卷》)。
赵振江就是一个从来不讲绑票规则的土匪。《保定三套集成》上讲,民国二十一年(公元1932年)春天,赵振江曾在徐水南八里村里绑架了35个人,所有领票价格共计为:“两双鞋,三十二个鸡蛋,一斤四两棉花籽油,五尺土布,四斤半玉米,二十一斤红薯干而已。”
如此绑票的价格,用现代的名词注释,应该是古今中外绑架史上的“跳楼价”了,真要让古今中外的土匪汗颜无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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