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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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反复被一个噩梦折磨。在梦里,总出现同一个场景,同一个人,同一桩事务。每次在我挣扎着想看清那个人的面孔时,噩梦便醒了,空余下满脸大汗。
我的精神一直混混沌沌,但表面上还正常去上班,回来也不忘跟老妈贫上几句。其实那段日子,我挺鄙视我自己的,不就是一个严家英吗,有必要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每天晚上对着天花板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睡着了又出现同样的梦,之前又不是没被严家英吻过,那时过来不也过来了,何必现在闹成这样,但即使我默默地在心里劝慰过自己多少遍,我知道其实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在我严重唾弃自己一百遍过后,我决定一概不再想有关严家英的事了。吻了就吻了,我当被一条狗舔了一下,还不行啊,再说人都是有**的,对着三级片,都可以发情,何况我被狗吻了下,并且还是很有技巧的吻,我他妈就不能起生理反应了!靠,没反应,那叫阳萎,叫性冷淡!如此被自己的一番论辩说通过后,我心里确实踏实了好多。每天对着红叶里的一帮兄弟也不再是撇着嘴假笑,而是嬉笑怒骂之后一番混打。心里那个舒坦!这才叫过日子。
这些天,白玲姐一直走红叶走的很勤,平均两三天都会来一次,而在以前,这个频率基本上都是一周或半个月一次。每次都匆匆地来,交待完一点事情后,就又匆匆地走,有时候甚至连话都顾不上跟我说上一句。我隐隐感觉到红叶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那天晚上,嗯更确切地说已经是凌晨了,红叶快要打烊。店里的雇员基本上都已经走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在打扫,还有一些不愿意立刻回家的。我和小乖就是这样,两人纷纷坐在前台,边喝酒边说着话。
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以致我和小乖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时我正在和小乖拼酒,并在酒里加各种调味料,甚至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一向以这种方式让对方痛苦取乐,越是难喝,越好玩。这时,从门外突然闯进来两个男人,我和小乖还没看清那两个人的脸,随后又有更多的人丛门外闯了进来。
我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谁看到这种场面都不会愚蠢的认为这群人是来喝酒泡妞的,我和小乖纷纷迅速地从座位上下来,双双迎上面准备处理这一突发事件,告诉他们我们店已经打烊了,或是喝酒,或是找女人,都请明天请早吧。
当领头的那一个人率先从背后抽出他那把砍刀时,店里面所有的人,包括我和小乖都知道了将要发生什么事。小乖只说了一声糟了,便从我身边冲了出去,在一张桌子底下铺的地毯下面猛地抽出了一把砍刀,接着又从另外一侧,抽出了另外一把。当他拿着刀向**近的时候,那群人也已经快走到了我们面前。
后面的厮杀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了,只记得小乖在冲出去前,向我吼了一句,见到人就砍,能冲出去就冲出去知道吗!我不知道当时我到底有没有点头或是呆若木鸡,只知道横着那把刀连续砍了几个人,接着便喘息得如同濒临死亡的人。那时,我从没憎恶自己憎恶到那种程度,面临着向我厮杀过来的人,我只能没用的大口喘息,那瞬间,我若告诉你,我只想拿我手上那把刀往自己脖子上抹你别不相信,那种想死的感觉绝对真实的,却绝不愿意死在别人手里。
望着蜂拥而至的人群,我再不犹豫抓起了前台摆着的一个还没喝完的啤酒瓶,往我的头上就那么砸了下去,血夹着掺了酒精的液体一同从我的头上流下来,站在我面前的那群人惊呆了,甚至和我一起奋战的几个战友都惊呆了。我不顾他们是否明白我那么做的原因,拿着刀已经冲了出去。我要让更大的痛苦席卷我的全身,我要让我该死的哮喘病能在我孤注一掷的一砸上无所遁形地逃跑。是的,我成功了,我做到了。尽管我的眼睛因为沿着我的头发淋下来的那些液体变得模糊起来,但我的大脑却变得异常的清楚了,我不再哮喘,不再无用的只张大着嘴无助地呼吸,死亡与生存之间,我被生存怜悯般选择了下来。
小乖什么时候受伤的我不知道,我身上同样也已经被划了好几刀,并且道道伤口不轻,可那时不管是头上的,还是身体上的,神经早已被过激的疼痛所麻痹,我不再感到任何痛苦,只有砍人时的那种快感不停地在我体内流窜,激动的,兴奋的,像某种**。真的,真的好多年都没拿刀砍过人了,离从前那段每天都血雨腥风的日子到底有多少年,我已经再记不清楚,只有当血液从我身上喷涌而出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才再次征服了我的神经。
人渐渐地都倒了下去,我方的,他方的都有。遍地的血,遍地的受伤的人,我没有表情地笑,这么多年后,我竟然又再次见到了这种场面。
厮杀声渐渐降下去并完全消失的时候,我不敢置信地从一处的角落里找到了小乖,他的伤很严重,严重的他几乎疼的已经喘不上气。我扶起他,问他还能走吗?他逞能地像最没用的小妒妇,兀的甩开了我的手,别他妈扶我,我行。还没说完,身子却已经倒下去。我没理他的偏执,执意拉起他的胳膊,扶了他起来,这次他再没推却。
当我和小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打算带小乖去医院,不仅是他,我也同样需要护理一下,这时候门外的警车突然响了起来。我看了眼小乖,知道我们再跑不了了,小乖那样的伤势就算我背着他跑,过于激荡的起伏只怕三分钟内就会因失血过多要了他的命,于是我便干脆扶他在地上坐了下来,准备等警察来后接受警察局的免费治疗。
我刚刚扶他坐好,却突然从他眼中读出那抹恐惧的目光。还没待我来得及向后望去,小乖已经从我面前扑过来,把我推倒在了一边,亮闪闪的刀砍了过来,血,溅了我一眼,顿时血肉模糊。
我从没那样激动地从地上抄了一把一尺多长的短棍,就向那个从后面偷袭我们的那个男人头上打去,血一下子溅出来,还有脑浆。我没想到我竟然用了那么大劲,混噩的,完全失控了的,男人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死在了我们面前,还有刚刚抬脚进来的那一群警察。
小乖从我面前倒了下去,汩汩的鲜血再克制不住地沿着他的脊背流下来,红得耀了我的眼。小乖……刚出口的声音,连自己都没想到何时竟变得那样的沙哑了。小乖伸手紧紧揪着我胸前的衣襟,双眼茫然地看向我,只对我说了一句话,白玲姐……告诉白玲姐……小心……北门的……人
人晕死过去,我却僵在那里再不能动了。
阴暗的看守所里尽管我一直睁大着眼睛,自进来后一天一夜我都不曾闭过眼,可除了一片黑暗,还有小乖临晕过去前那双空然的眼睛,我再看不到任何东西。是的,是的,小乖说要让白玲姐小心北门的人,这一切都是北门的人做的不是吗,小乖还躺在医院,生死未明,看守所里也没有人告诉过我有关小乖的情况。刚进来,除了遭受一顿来自那群条子们暴打过后,我终日只无声无息地待在这小小的不到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没有波澜。你狠,你真是犯狠,竟然一棍子把人家脑浆都打出来了。我听见他们那样对我怒吼,却全然没有反应。
我不想去想这件事到底和严家英存在着多少关系,不是我包庇他,只是我真的不敢相信,那天还那么温柔的望着我的他,即使我最后给了他狠狠的一拳,他也没必要指使那么一帮子人拿着刀杀到红叶,仅仅就是为了我没有服从于他的暴虐,没有满足他自以为是的要求,我无法想象这里面到底存在多少个可能点,但死去的人就是死了,小乖也还躺在医院,这是再怎么解释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几天过后,小乖从医院里回了来。我斜靠在地上,看到穿了还是医院里那身病服站在铁牢门口的他时,心口上像是被人填了一把肉似的,想哭却又想笑。我激动地朝他奔过去,泪差点忍不住从眼眶中落下来,我拼命擤着鼻子,想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一些,但小乖一开口说的那句话却真的把我给逗乐了。
妈的,你再哭!?再哭老子我真的从阎王殿不回来了!我扑嗤一笑,真的很难想象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小乖还能保持这样一种视生命为草木的姿态。我扶他坐下来,他啪的一下甩开我,说,得了得了啊,别把我当成像要死的人一样啊,我这不是还好好的,谁让你扶!
行,爷爷你不让我扶,我就不扶。我也忍不住打趣道,并不知为何明朗地笑起来,这几天堆积在胸口的郁闷似乎随着这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这时候你们还知道开心?正当我和小乖沉浸在重聚的欢喜中的时候,送小乖回来的那个条子突然边冷笑着边开口跟我们说道,你们还是担心担心你们会不会被判刑吧。
我和小乖无言地对视了半秒钟后,又都撇着嘴角忍不住笑出来。是啊,判刑,我们甚至都忘了我们现在还身处于牢狱之灾中,尽管我们不久前刚从那一场混战中保存了自己的生命安然地活了下来,可是我们现在面对的只怕是另一场灾难。
我和小乖都是乐观的人,这种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担心我们很快就把它们抛之于脑后了。小乖把我拉到牢子靠里的一处较暗的地方,然后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诶,你看我这是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拉着**近,看他藏在胸口的一个光溜溜的小瓶子。
妈的,你从哪弄来的酒?我笑骂他。
他眼珠子贼的那么一溜,然后说,喊什么喊,这是老子在医院住院时求一个护士从外面给我带进来的,不错吧。边说,边还得意洋洋地拿眼瞅我。
行行,您老最厉害!我只好顺着他的势子恭维他。但在这种环境下能喝到一口酒,对于我们这群人来说确实是件足令人兴奋的事。
我正待从他怀中夺那一小瓶子酒时,他一回身给藏起来了,爷爷,你猴急个什么劲,还怕没你的份吗?现在喝,要是给那群条子们逮着了,害的老子跟着你都没的喝。亏我从医院一直藏到现在,就只想跟你小子**了。
得了得了,还**,你小子没在医院藏了其他东西,只留瓶酒给我就算好事了!
萧琅,你说这话,你不是人!小乖横眼,瞪着我,像真生气了。
我讪笑,呵呵,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行了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和小乖都特意留了一点可以下酒的菜没吃。夜深人静时,其他几个牢子里的人基本上都睡熟了,巡查的条子也都差不多偷懒去睡了,我和小乖偷偷摸摸地拿出了那瓶酒,你一口我一口,小口地喝起来,间或再夹一口晚饭时留下的菜,那感觉真是甭提有多好了,快乐似神仙啊。就算在牢子,我们也能过的自由自在,这就是我们的生存之道。
一小瓶酒其实没有多少,但酒劲儿却特别的大,我喝第一口时就知道了,于是后面几口我基本上都只抿上一小口,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再呷一口。而小乖却不一样了,他像几辈子都没沾过酒精似的,不仅每次喝的都听得到他喉咙口咕隆那么一声响,喝完还非每次向我脸上喷上那么一口气,然后眯着一双眼,傻笑地对我说道,香吧!
嗯,嗯!每到那时,我则一边猛点着头,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张大了一张嘴巴旁边躲。这爷,咋喝了酒就不像人了呢?
小乖真的是喝多了,喝的多还不算,说话声音却也越来越大,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这偷欢着呢,已经有好多人呢喃地从梦中醒来翻动着身子,我边伸手捂住小乖的嘴,一边好心劝他,诶诶,你这还没做梦呢啊,别给我犯傻啊!
我的好心谶语却换来他全然不顾地更大叫嚣,甚至指责。
萧琅,你不够兄弟!他用手指着我,神志不清地对我说。
是,我萧琅不够兄弟,行了吧!我拉住他朝我指过来的手,试图再次按住他的嘴巴,却又一次被他逃离。
萧琅,你小子不是人!小乖重新又伸出他那只又黑又干又瘦的手指向我说。
我真想说,你小子喝了酒才变得不像人了呢!可是,对着一个酒鬼,这么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我只好再次顺从了他的意思说道,是啊,我萧琅不是人,我他妈连做畜牲都不配,行不行?
你小子,我他妈被那个畜牲砍的时候,你都没哭!你小子就不是我兄弟!
这这这……谁那天看见我见他进来的时候对我说要是我敢哭喽,他就从阎王殿不回来了。
那简直就是得理不饶人吗,说好是你,说歹也是你,我还真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了。
我正欲挺身而出,与他争辩个理屈词穷,这可是关系到根本的品质问题,我可不能让他胡说喽。哪知他却突然呵呵傻笑起来。
萧琅啊!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听是不听啊?
我还没说要不要听,他又自话自说起来。我认真地想了想,反复比较,慎重分析,思前虑后,我决定还是把我深藏在我心中的一个秘密说出来。这个秘密憋在我心里好久了,我就想找个兄弟说说,我心里也舒坦。
没停一会儿,他又说道,萧琅,你可得给我听清楚了,也得给我保守秘密,听见了吗!
本来,我还没想听,但被他那么一说,我的好奇心也被他勾了起来,于是说道,行,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他似乎思讨了一会,又重新想了一番,才又开口道,嗯,萧琅,你听了可不要过于激动,过于兴奋,你坐稳了。
是你摔着了。小乖说那番话时,身子晃着晃着已经朝墙倒了过去,我一把扶住他,然后说道,你就说吧,我不激动,也不兴奋。
嗯,好。小乖依然神情恍惚地眯着眼对我说道,那我可说了。
鉴于我认真地想了想,反复比较,慎重分析……
行了,你就别从头再来一遍了。
小乖又清了清嗓子,终于说道,我喜欢白玲姐,我爱她,一直爱着她,一直拿她当我心目中的女神,这种感情自第一天跟着她混时就强烈地产生了,从没熄灭过,只是越来越浓洌,我的爱如滔滔不绝之江水熊熊燃烧之烈火,可是白玲姐为什么就从没注意到过我呢?
我不能不说我不吃惊,我吃惊的程度不亚于他说的那个滔滔不绝之江水熊熊燃烧之烈火,小乖那副完全痴迷的模样我还从没见到过,他现在微眯的眼睛中我笃定他肯定迷迷糊糊中犹如见到了白玲姐就站到了面前。
小乖说完,便扑通一下趴到了地上,和所有的老醉鬼一样,死都不动一下了。
而这时,由于刚才小乖的那一番痴情的露白已经招来了被吵醒的巡警。他们冲进来,看到还没睡得我们,还有被我们搞得一片狼藉的地面,开了锁闯了进来。对我们又是一番混骂,又是一番混打。
小乖啊,我是被你害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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