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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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小乖苦中作乐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我们就分别被审讯了一次。那间昏暗的审讯室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令人作呕的充满了呛人烟味的空气里,不时响起一些咒骂声间或沉闷的踢打声。那些条子们非常清楚怎么对待我们这些散漫惯了的对于审讯或是监狱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老油条,而我们呢,当然就像我刚才说的,除了有时疼不过闷哼几声外,更多的则是谄着脸怪笑一下。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快下班了,谁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那么一帮人,进来又是砸又是砍的。您问我,我确实不知道,知道能不告诉您吗!或许他们中那个爷不开心了,寻着心思要到我们店里闹一下,也不是没可能啊……什么,您问我他们为什么不挑别人的店,就挑我们的店了,咳,这我哪知道,您问他们啊,怎么老是问我?
审讯一直围绕着我们和北门的人为什么会起冲突这个问题上没天没日地纠缠下去,第一天他们问我了什么话,最后一天,我精疲力竭口干舌燥时,听到的还是那些问话。当然,我没有向他们透露任何一点关于我们和北门为什么斗殴的事,相信小乖在另一间审讯室也会选择什么都不说。这是我们内部的事,即使警察卷进来,或许会收到某些冠冕堂皇的效果,但是我们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我、小乖还有所有红叶的人都觉得值得的结果。
你知不知道你有被判死刑的可能,你杀了人,而且被你砍伤的好多人现在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你若是现在考虑跟我们合作的话,在法庭上警察一方会替你求情,说不定你还有可能被减刑。
我真是忍不住想笑,这种在审讯期被惯用的把戏不知为什么条子们那么喜欢一遍一遍反复地用,既然他们知道我们是惯犯,也知道这种小孩才相信的伎俩对我们是一点作用都起不到,那他们为什么还这么衷情于与我们玩呢。我是那么的想笑,但还是极其理智的控制住了,这时候还是不要惹怒这些条子比较好,他们不给自己台阶下,我们这些社会边缘人,人情世故都非常丰富的人当然要要自动升起个台阶给他们下啊,于是我边讨好地笑,边讨好地说,大哥,我知道您一片好心,但是小弟我也只不过混口饭吃,自己掉了脑袋还无所谓,若是连累家人也跟我们一块掉脑袋恐怕您也于心不忍了吧。
我相信我那句话就算傻子都能听得出话里的意思了,虽然那只是我一时编出来的谎言骗骗好心的警察叔叔,目的其实也只在于阻止他再不给自己颜面无耻地企图让所有被他们逮着到的人以某种光明正大的理由背经叛道下去。
审讯终于在绵绵无期的你问我答的单调乏味的过程中欢乐地结束了。我回到以前还不知道温暖,如今却看来自由无比的牢子,发现小乖此时早回来了。他看我一眼,装地挺惊讶地说了声,哟,怎么瘦了。我微笑,彼此彼此,你也瘦了。
他们跟你说什么了?他问我。
我没答他,反而看似调侃地反问了他一句,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但他们说想请老子吃饭来着。
那你去了吗?
没去,哪有空去啊,我这不是还要回来等你吗?我把头点的像拨浪鼓一样,嗯,嗯,要吃兄弟俩一块吃,够仗义!我对他翘起大拇指。他笑得春光灿烂。
没会儿,我又说了,那帮条子说想要判我死刑来着,想吓唬谁啊!
靠!小乖跳起来激动地说,怎么跟我一样,那条子也这么跟我了。
那天晚上,我和小乖都睡得很早,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审讯早把我们折磨得虽生犹死,除了极度的缺乏睡眠,心里也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我们都不怕死不是吗,对,我们是不怕死,彼此两人之间甚至在暗暗地较劲看谁够骨气谁不贪生怕死。出来混的那天开始,谁不是踩着衔儿在高空中的钢丝绳上走,谁怕,谁他妈就别出来混!但当真滑了脚,溜出了边,马上快要坠到地面砸个稀巴烂的时候,谁心里也都不免产生一些惧怕的念头。我们是人,不是早成仙的圣人,连畜牲被人宰的时候都知道害怕的叫唤几声。
我和小乖终日被笼罩在那层阴影里,但谁都不肯说,谁都不肯先屈服,要死,大家一起死,怕什么!另外,我们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光明,那就是白玲姐。白玲姐不可能在知道红叶出了事我们被警察抓走后不采取任何措施,与北门这个仇她肯定会去报,我们她也肯定会救。这点毋庸置疑。问题只在于白玲姐的门面有没有广泛到可以打通警察局这层关系把我们这两个死刑犯从万恶不赦的囚笼中解救出去。我和小乖都守着心中那最后一点希望。
那是我们进来后的第二个礼拜,数日子则是第十天。
上次带我出去审讯的那个穿制服的条子今天又来了,他毫无表情地把门打开,然后跟我说,萧琅,外面有人找你。
我和小乖对视了一眼,小乖跟我说,去吧,没事,我在这等你。
我向他点点头,并跟着那个条子从低矮的牢门走了出去,那是我第二次离开我和小乖度过的将近两个星期的牢房。

那个条子把我领进一间很小的房间,和审讯室不同,它有着明亮的灯光和还算清新的空气,我暂且把它称作是会客室。
在路上,我一直以为今天来见我的人会是白玲姐,已经两个礼拜了,白玲姐应该也来见见我们,询问询问我们的情况了。但当我随着那个警察的步伐一同迈进狭小的会客室时,我惊呆了。那明显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他抱着肘背对着我站着,从他头顶我依稀看见袅袅升起的烟雾,还有墙壁上投射下来的他的侧影,甚至他的脸庞。
我不敢相信严家英此时竟然会出现在我面前,他如一把刀子把我好久不曾想起的那些有关仇恨他的回忆刷的瞬间撕裂开来,愤怒、仇恨一下子全从这个裂口沸腾地冒出来,直到充满我的胸腔,我怒不可遏。
我冲开挡在我面前的一些人的拦截,一下子冲到严家英面前,激荡的脚步声或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边旋身,边朝我看来。动作是那样的迅速,甚至可以称得上心焦,若是不知道他所干的那些勾当,我或许真会以为他是因为担心我而前来探望的。只可惜,涨满在我胸口的那些愤怒,以还来不及揶揄的速度就已经轻飘飘地把那些荒唐可笑的想法全无保留地抛了去。
萧琅……一句话还没开口,我一拳已朝他的面颊上打下去。他的好无防备致使他准确无误地接受了我那重重一拳后,向后踉跄了几步。
我心里冷笑,严家英啊严家英,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要以肉搏来作为我们的收场戏或是开场戏呢,这个你争我夺的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我也再不想与你玩下去,你若是真想让我死,为什么那天你不多带一点人,或是你亲自来一刀把我砍死。当然,我不会轻易就受制于你的掌控,因为现在已经不仅仅牵涉到我与你的私人恩怨,还关系到红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更加包括白玲姐。
你疯了你!严家英站在离我一尺之外的地方朝我怒吼。
我疯了?我甚至不齿冷笑他的明知故问,兜起一拳正欲再打,这次却被严家英避开了。
萧琅,有什么不可以好好说,你这样一上来就动拳什么意思!
我不理他,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望他即使只表露出来一点点的虚情假意,一点点的虚伪做作,心里知晓,原来人还可以无耻成这样。
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头脑中寻思的是何时出手再打他两拳,仅仅一拳完全解不了我心中的愤怒。
萧琅,或许有些事,你误会了!良久,他缓缓开口,在我还没想出怎么对付他之前。
我冷笑。误会?你把这称之为误会。我很想说,却始终没出口。
红叶不是我找人去的,这里面另有原因。
我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反驳,只冷冷问了他一句话。我只要征询他这一个问题,只要知道这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便再不需要其他任何一个理由。
你是北门的人是吗?我完全专注地盯着他,他的脸,他的表情,甚至他眼中反射出来的我的身影全都清晰地一丝不差地映入到我的瞳孔当中。我不禁感慨,这是怎样一个男人,真的只希望他的人能与他的名字一样简单。严家英,严家英,只叫严家英而已。
他回答,是。
我再没有犹豫,伸出一拳又向他砸去。他再次中招了。我打得不轻,他疼得也不轻!
萧琅,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老子我就是想打你!我猛地朝他扑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那是我和严家英真正意义上的一次打架,你一拳,我一拳,谁也没手软,除了渐渐感觉到吃痛的手,还有被严家英打中的脸胸口隐隐作痛外,胸口也抑制不住地上升起一股疼痛,但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发泄后的快感。
打吧,打吧,打死你个***,今天老子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萧!严家英也是的,除了满脸通红,眼睛也是从未有过的凶狠和暴怒,我们都到达了巅峰状态,发狂的巅峰状态。
但我们如此痛快的发泄行为没到一会儿便冲上来的条子们上前阻止了。我愤怒地想从绑住我两只胳膊的条子们手中挣脱开来,而严家英却比我有魄力的多了。
他一挥手,把身旁的几个人全推到一边后,猛兽般地怒吼,谁他妈今天敢拦我,明天我就要让他一家全陪着他陪葬!
严家英确实不是一般的人物,他那一声吼叫之后,真的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我们,我隐隐感觉到了在这场既纠缠了红叶、北门,还涉及到警方的三方争夺战里,严家英扮演了一个不仅掌控着北门,甚至白道上的警察都要对他敬畏几分的人。
我和严家英再一次你一拳我一拳打了起来,热火朝天,更是精彩异常,其他人则纷纷站在旁边默默地观赏了这一场看似有些莫名其妙的搏斗。
待到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和严家英斗智斗勇下去后,我散了架般躺倒在地上,再不起来,放眼看去,严家英也躺在离我不远的一处角落,也再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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