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盗窃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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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内,秦淮河畔,醉芳楼前。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员里面出来,嘴角还留着一丝美意。他进入了自己的轿中,轿夫抬起轿子,十名兵士护送他返回。轿边的灯笼上写着“江宁府”三个字。
轿子来到一段树林间的路上,忽然,树间杀出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树枝上直落到轿子顶上,手中长剑刺入轿中挥舞。很快,他就被旁边护卫的军士用长枪刺中,跌下轿来。
那官员从轿中出来,捂着肩上的剑伤,见军士已将受伤的刺客擒下,便问:“你是何人,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那刺客答道:“我恨不能将你杀死!”
那官员说:“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行刺我?”
那刺客脸上的黑不已经解开,细看之下竟是一名女子。她答道:“今日公堂之上,你所斩何人?”
官员道:“自然是该杀的人!”
刺客:“该杀?!江宁府方家的大公子方烩将我诱骗到方家,想对我做非礼之事,我哥哥前来方家救我,方烩竟然命人围攻哥哥。哥哥夺过他那些奴才的刀,出于自卫才杀了两人,并将我救出。又到官府告发方烩,并说明杀人缘由。这本是无罪,你却收了方家的钱财,将我哥哥判为死罪!本来今日我以为,你可以将方烩那恶贼灌入大牢,哪想到我哥哥却死于你手。我恨不得一剑斩了你的头,来祭奠我哥。可惜,可惜我武艺不及哥哥,他看错了人!他若不去官府找你,今日定能斩了你的狗头!”
官员道:“你哥哥杀了人,自然该死。我又没派人去抓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真是没娶。给我押回去,候审!”
那官员回入轿中,却将刺客捆绑了驮在马上,押送回江宁府。江宁府本在金陵城南,与秦淮河有些路程,故而也不是一时半会就到达了的。
一行人走到半路,忽然一阵风吹来,轿子里头外头的灯火都自灭了。众下人急忙点起灯来,等得看清局面时,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叫了起来。原来,马上,轿子里,那刺客,那官员,都忽然间就没了踪影。
李惠兰轻轻落下云头,把抓来的胖子和救来的女子放在地上。那女子正在昏迷。李惠兰却顾不得她,只是轻轻地用手指上的指甲划开那已经被她的迷香迷晕过去的胖子的胸膛,再掰开胸肉,用手指沿着心脏画了个圈,割断心脏边上连接的血管,并将那颗心取出来,放在干净的盘子里。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制匕首,一刀刀将心脏划成了片;而后取出其中两片,来到山洞前的泉水边,把那两片洗净。她把放在生起的柴火上烤着的铁板具提起来,用筷子夹着两片心肉在板上烫了烫,然后回到桌前。她将两片肉儿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一盒酱中沾了沾,便分别放肉口中咀嚼了……
用完这人心,她便用云气之力,将那官员的尸身运到了山洞外的荒野中,而在那里,有狼的嚎叫。这里自然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野,而那山洞也在山崖之间,普通人是根本无法进入的。
李惠兰办完事情,又在那女子的鼻前扇了扇迷香,让她继续好睡,便用带着她,乘云驾雾,回到了临安城外,在一个僻静处落下云头。她雇来马车和帮手,将女子运到临安城外的一处客栈,并把她安置在房中。而后,她在房中放了一袋银子,并用纸笔写下信件,道:“我已为你报了你兄长被冤杀的大仇,你今后不必再回金陵了,否则怕被当地的官府追查。你今后改名换姓,叫做叶宁芳,身份文碟我已为你做好。包袱内有一些银子,你拿去到临安城找个居住,好好过日子。我也在临安城内,但是恕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是你的胆量让我救了你,也希望你能将此事永远保密,别了。”
惠兰写完信,便放在桌上,自己化作一阵清风走了。此时天还没亮,她便静静地回到兰苑,没有惊动任何人。
翌日,那女子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身处一处客栈,身上的伤也好了七八成,原来的痛处是麻麻的凉凉的感觉,却不怎么觉得痛了。正自奇怪,看见桌上的信,在打开包裹,检查之下,竟然有二十两碎银和五千两的银票的巨资,她不禁感激涕零,兀自不能相信,一夜之间,怎么就到了临安?忙追出客栈,去问客栈老板。可是客栈老板只能告诉她,那是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其余便无从知道了。
那女子失望之余,回到店中,念了念自己的名字:“叶宁芳,大约因为我是江宁人,留了一个‘宁’字,却不知是怎么到的临安。隐约记得,耳边有些风声……”
惠兰只在寅时和卯时之间稍作休息,便起得床来,吃了些点心,再备轿到惠兰服饰坊料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她来到公务间,将桌子上的一些下属分店报告生意事务的信件写了回信,并提出了一些可行的建议。然后来到服装坊的店中,走动查看生意状况。忽然听见两个看衣服的客人聊道:“听说昨儿晚上圆觉寺的国宝佛骨舍利失窃了。”“是呀,我也听说了,今儿个一大早咱们临安府的黄府尹就赶到了现场,叫苦不迭啊。皇帝喜欢这国宝,看得紧,弄不好要被黄府尹要被撤职了。”“咱也悄悄去?”“听说盗匪伤了好多人,不让进去!”
李惠兰听到这消息,心头竟是一震:“这佛骨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那武僧法寂,我跟了他一夜,看那身手,也是当今大宋天下数得出来的高手,要从他眼皮子底下伤人且把佛骨盗抢而走,岂是泛泛之辈。”
其实法寂未披剃之前,是中郎杨将军,相貌威武堂堂,一表人才。再剃了三千烦恼丝,也不减当年英气。李惠兰两次被他驳问,倒也不恼,反而敬佩他细致为公的心。而这一会,这个奉敕命前来护宝的武僧,还不知道有多少苦恼和焦虑了?这个女子古道热肠,李惠兰既然料到盗宝之人非泛泛之辈,便有意要帮他一把。
一乘精致却不奢华的轿子落在了圆觉寺威武高大的山门之前。轿中走出一位衣着淡雅服色衣裙的女子,她走过山门前的短桥,穿过写有“圆觉胜境”四个御笔大字的汉白玉山门,便有礼仪僧向她合十问讯。她正是从惠兰服饰坊过来的李坊主。
她在林荫之间,走过山门到寺门的石板路,便来到寺门之前。只见此处布满了来自临安府的衙役捕快。她向门口的带头捕快通报了姓名,因那捕快官知道李惠兰和府里的府尹、师爷等人交情较好,自己也认得她,见她关切缘由,便通融这放她进去了。
惠兰走到大雄宝殿外,大吃一惊。只见殿内横竖躺着几位武僧,大都面色紫黑,没得动静。殿外回廊中,有两位武僧正躺在棉布之上,被医生搭脉施救;而周围或坐或半躺的,竟有是十几位受伤的武僧和带刀官差。黄府尹正带着人在勘查现场。
惠兰眉头一皱,四下寻了一阵,却不见法寂踪影,于是心中竟是一慌。忙向里张望,只见五个躺下的武僧并无十分熟悉的面孔,再向躺着的二人细细观看,远望见有一人依稀就是法寂的面容身段,忙挤了进去。
黄国丰瞧见她,忙道:“惠兰大居士怎么也来了?”
李惠兰道:“我略通医术,见老朋友重伤,是来救人。”
黄国丰道:“快请!我正发愁,这位法寂法师其实是皇宫侍卫中郎将杨显,是皇上的爱将,被派来护宝。昨日宝贝已经遗失,若是杨显再有个好歹,我这府尹怕是没脸见皇上了!”
李惠兰见杨显脸上也是紫黑,忙问原来治伤大夫伤在何处,那医师揭开杨显胸前的衣服,李惠兰一望之下,心头竟是一震。
这道紫黑色的掌印,印在杨显宽厚结实的胸前,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掌印的每个指头端,竟然有五个爪状物抓过的洞痕。而在掌印的黑气中,透出一股非人味道,准确地说,是妖灵味。

那大夫道:“我生平从未见过这的样掌爪印记的伤痕,而且伤者都有中毒迹象,我仿佛查探,也很难确定是哪一种毒。”
李惠兰此时却陷入了沉思。她记得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掌爪印,已经是在三百多年前了。那是在大唐初年……
嵩山少林寺外的一个黄昏,一个上山采药归来的和尚,见到不远处,一只黄豹正在追逐一只白狐。那白狐通体透白,一双眼睛十分有神,回头望了一眼和尚所站的位置,眼中似乎透出千般的无奈。那和尚受到触动,佛门广大,众生虽不平等而平等,白狐虽非人类,但我若出手,便是见死不救。金刚经言:“舍寿者相”,对于白狐而言,我和尚便是一位寿者,因为今日白狐要殒命于此,她便比我短寿。我今日要能舍去自己的寿者相而延救白狐的寿命,我便是舍了寿者相了。
当然,那和尚浑然来不及想这一切,这一大并的道理到了和尚那只变成一闪念间的感触和直觉。随着这股热血,他立即放下了背上的草药篮,抽出随身而带的钢制镰刀,三步作两步,施展绝佳的轻身功夫追赶黄豹。
那黄豹只顾追赶漂亮的白狐,**也罢,当作一顿美餐也罢,眼看就要追上了,心中无尽的欢喜,哪想到后面竟有人类能跟上自己的步伐。
正要赶上时,黄豹使尽浑身力气,向前加力一扑,前面双肢全部露出了尖锐而锋利无比的豹抓,但此时却看到回首的白狐诡秘的一笑,同时感到背后风起,急忙回头一望,只见一道寒光倏地一闪,腹股沟一阵剧痛,身子全被那把镰刀带著而失去了平衡。黄豹顺着身体被带著,而前半身斜向翻转的惯性,条件反射般地将前爪向后一搭,带在那个人影身上,那人“呃”的一声闷叫,松开了镰刀,滚落在百花草丛之中。
黄豹此时腹部已受重伤,又受到惊吓,头也不回,没命介地逃跑,径自寻找草药疗伤去了。那和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那白狐从不远处跑回来,轻轻地舔了舔和尚腰腹部的伤口,那伤口又黑又紫。
那和尚兀自没有动静,白狐眼中闪出的泪光,忽然从白狐口中哈出一口玄而又玄的气,罩在和尚的伤口上,伤口上的紫黑渐渐地化去,而红润的肤色又极慢地但是富有成效地显现在伤口周围。
过了一夜,和尚悠悠醒来,睁开惺忪的眼睛,只见所救的那只白狐伏在自己身前,静静而关切地看着自己。
“你没事就好,我还怕你被抓了去,”那和尚憨憨地笑了。白狐却起身向前一步,用鼻尖点了一下和尚的额头,表示感谢。
“不过你听不懂我的语言,我却是对狐弹琴——下辈子你要做人,也好对我说一声‘谢谢’啊,哈哈,哎哟,哎呦……”和尚又疼起来,不过暗含力量地呻吟表明,他确然已无性命之忧了。
那白狐走到和尚的身后,隔了一会,把他的摇篮从他身后拖了过来。原来它昨晚便找回了和尚的药篮,药篮有一个竹制的盖子,所以装在里面的草药不会洒出来。
和尚道:“你还真有些灵性。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救了你,你要世世代代做好事,修到人身。也不枉费了我为救你,到阎王殿前走了一回啊。”那白狐便绕着和尚走了个圈子。
“想必你是听懂了。”和尚打开草药篮,拿出几个山药,放了一个给白狐,自己把剩下的几个,和着草药篮里随身带的泉水,咀嚼咽下去。白狐也咬了几口那只山药,却大约因为口味不和,没有吃完。
那和尚恢复了力气,便撑着试图站起来。白狐急忙先后退了三尺,待到和尚完全站起来,白狐已经退到一丈开外了。和尚道:“你是怕我抓你。好吧,我也该回去了,你日后也小心些,在少林寺附近安家的话,我们寺里的僧人绝不会伤你,更不会抓捕你;你也可以避免猛兽的追猎。”和尚说完,便背上药篮,捂着肚子,向少林寺方向回去了,兀自嘀咕着:“一个晚上没回去,还不知道方丈会怎么训我,告诉他我从黄豹爪下救了一只特别靓的白狐,他会信?还好有这个瓜子印做证据。”
白狐却在一丈的距离外跟了他好几里路远,他只好在一条小溪边先坐下来,打满泉水,喝了几口,回头对不远处也在喝水的白狐说:“庙里不准杀生,你跟着我可没有肉吃,快回去吧!”于是起来又走了一里,见白狐还跟在后面,实在无奈,便虚做吓状,喝道:“还不回去!”白狐经他这一唬,便回头跑,跑了一会,见和尚站着不动,便且回头且远走了。和尚望着它的后背影好一会,直到不见了,这才继续赶路回寺。
这和尚后来成为少林寺的一代名僧,他圆寂后,年轻的僧人为他净身,他胸前的那道爪印还深深留在肉中,没有消去。
这一切,李惠兰至今犹历历在目。因为她就是当年那只白狐,而当年的黄豹却是一只修行比她少两百年却身强力壮的黄豹精灵。往着眼前这道掌印,李惠兰虽不能料定这就是当年那只黄豹精留下的印记,却可以想象,那孽障或许也修炼出人形,却还留着兽爪,这才把这一奇异的掌印留在了这些武僧的身上。
惠兰从思忆中回来,恰逢一旁的黄府尹问道:“李小姐,难道你见过这种掌伤?”
李惠兰答道:“虽不曾见过,但我前些年游少室山时,曾听少林寺的一位高僧曾和我说起过,他说这种掌上,因带有兽爪印,一般不是人类所为。”
黄国丰道:“如何是不是人类所为。”
李惠兰道:“不是人类,就是非人,是妖。”
这一个“妖”字出来,黄国丰满听得满眼尽是惊诧。
那大夫道:“难怪我看这爪痕像是山猫爪,合在这人的掌印上,还带着毒。难道这世上真有妖类?看来是难救了!”
李惠兰道:“这倒未必。那高僧曾教我对治的法子。刚巧,我按药方调制了一些解毒药物,随身还带了两颗。”说着从衣服间掏出一个银制的小盒,打开盒内透出一股凉气,里面装着两颗白玉色的药丸。她说:“这个叫做沁心摄毒丸,给他们服用,先护住心脉不被毒素侵袭,可暂时保住性命。我这里随身还带了三颗,请大夫帮我分给其他伤势重的人;伤势轻一点的,我家中还有够用的,请黄府尹立即派人拿我的帖子到府上去取。”
黄国丰如同看到希望,眼睛里一下多了几分精神,忙不迭地说:“好啊,好啊!今天多亏了你这位大善人!”
李惠兰又道:“法寂法师和这边这位师傅伤势最重,恐怕体内的毒素会随时复发。如果不加以看护,后果不堪设想。若黄府尹、净德方丈信得过我,可否把他们二人移到兰苑,我再配些药方,勤加护理,或许还救得回性命,可渡过这一劫。”
黄府尹道向早已在一旁关切的净德方丈法师问道:“法师以为如何?”
净德道:“圆觉寺有此一劫,佛门有李居士、黄府尹护持这一方正法,我自然心安。”
黄国丰道:“李坊主,那就依你意思办吧,我会加派人手护卫兰苑的!”
李惠兰道:“那好,先把人送到我府上,我随后回来。”
黄国丰道:“李坊主难道还要留下与我一同勘察现场?”
惠兰:“正是,黄府尹,可否请你引我去看一下大雄宝殿内的现场,我想,我可能得出一些有价值的结论。”
黄国丰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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