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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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棚内人声鼎腾,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客人比平日要多,各流人物都有。
他亦在其中,静静地坐在角落喝茶。
尽管他容貌精致、俊逸非凡,但茶棚内没有女客,因此倒也未引人注目,
引人注目的是,隔桌的那四个男人,和右桌的一个身形弱小的公子。
那小公子容貌清秀,却脸色苍白,身形纤瘦,他只淡瞥了眼,便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装。
她不是旁人,正是他十多日前从悬崖边救下之女子。
只不过她的女扮男装之策实在失败,只消眼尖之人都可看出。
既然他可看出,那么想必邻桌的那几个男人也看出了。
那四人面带不善,若非土匪山贼,便是地痞杂碎,他们不住地瞄着邻桌的那女子,十有**是想要趁她离开时下手劫财劫色。
他了然于心,啜了口茶,默默地留意着一切。
那女子心神恍惚,仿佛若有所思,她喝过茶之后,正欲离开茶棚,
那四名男子便凑了过去。
“公子上哪儿去,咱们陪你去如何?”其中一人开口,色迷迷地笑着,像是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
她似乎是惊了一惊,抬头瞧着他们,心中虽然害怕,但仍镇定
“多谢,我还是自己走的好,不敢叨扰各位。”
话甫落,她举步欲往外走。
“等等!”另外一人伸手拦住她的去路“敢情公子是瞧不起咱们是不是?”
“不……不是……”她急了起来,不由自主退了两步,来到了他的桌前。
“既然不是,那就跟咱们一块儿走如何。”那男子捉住她的手欲往外走。
“不要,放开我,不要……”她一惊之下便流露了女声,一时内茶棚众人都朝着她投来同情的视线,纷纷走避。没人敢上来多说一句,多管一下,这年头,人人自扫门前雪,谁管闲事谁遭殃啊。
而他,仍是坐在原处,那美如冠玉的脸上波澜不惊,一派从容平静,自顾自地喝着茶。
“走吧,姑娘,你今儿个是逃不了了。”那四人面露**,伸手拉她,
“不要,放开,不要。”她费力挣扎,他的桌子左摇右晃,震动不已?
刷的一下,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啊~~~”其中一名男子发出惨叫,倒在了地上,另三人举目望去,却见他的右手已随他的身躯一起掉落在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三人都是一惊,四处张望,可茶棚内除了那个坐着的俊美如女子的少年外已再无他人了,可是谁也没有看见他出手,更没有看到他出剑,只看到他依旧老神在在,气定神闲地在原地喝茶。
他们瞧着他,不能确定是否是他下的手。
看这少年,容貌精致,秀雅清俊,唇红齿白,分明是个出来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
正思量间,只见他嘴角一抹冷笑,刷的又是两道白光闪过,随着两声惨叫,又有一人被去了条腿,还有人去了只手。而他,正缓缓地将手中的剑插回鞘中,仿佛是刻意要让他们明白是谁出的手。那剑青光闪动,光芒凌厉,却不带一丝血迹。
“怎么?还要我再替你们从身上去掉点什么?”他冷冷一笑,声音如诡魅般充满着寒气。
那四人这时方才明白,原来是遇到了真正的顶尖高手。
他们顿时吓得面色发青,也顾不得血流满地,和地上的断臂残手了,一个个的你扶着我我扶着你爬出了茶棚。
她望着这一切,心中仍惊悖不已,回过头去,却只见他冷峻的身影,正转身离去。
她上前,来到他的面前。
“还有何事?”他皱眉,似面带不耐。
她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朝他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掉头离去。
他望着她的备影,若有所思。
*****
时近正午,当铺正生意清淡,连掌柜的也坐在柜台前打着呵欠。
忽然,他看到一个体形瘦弱的公子走进当铺,一出手,就是一只上好名贵的碧玉金簪。
“店家,这值多少?”她怯生生地问道,眼下生无分文,惟有典当随身之物,否则恐怕连下一顿饭都不知哪里可得。
柜台上的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接过金簪,说道:“五两!”
她一楞,即使是再不识人间烟火,她也知道这金簪玲珑剔透,名贵无比。
即使当个五百两,恐怕也是绰绰有余。
“店家,可否再多点?”她试探地低声开口,声音发颤。
“就五两,一分不多给,你当是不当?”那店家转了转眼珠,看着她说道,
手里却是紧紧地篡着金簪,丝毫不准备还她。
如今这金簪是她身上唯一可寻得身世之物,可她又不得不当,而区区五两银子,又怎么够她长途跋涉到达梅竹山庄?
想到这,不由心中戚然。
“掌柜的,真的就不能再多点。我急需银两啊。”她怯懦地问道。
那掌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欺负她孤身一人,又身形单薄,不由嚣张地说道:“我说公子,你说急需银两,我倒还要问问你这金簪是从何而来的,该不是偷来的吧,我给你五两算是不错了,否则立马将你送官纠办。”
“你!!”她看着他,方始觉当初冰雁对她的警告所言非虚。
这江湖,于她一个弱女子来讲是何等凶险万分啊。
即使改扮了男装,却仍是无法阻止弱肉强食,恃强凌弱。
“当!”她含着泪点点头,并伸手接过店家递来的五两银子。
走出了当铺。
想起她醒来时曾身处一所陌生的客栈,小二告诉她是一名好心的公子救了她,将她留在客栈中。
可是她伤略一好转,那掌柜就急不可待地将她扫地出门。
口中说道,我只答应了那公子留你到伤势痊愈的一天,如今你看来已无大碍,岂有让你一直住下去之理。要不付钱,要不滚蛋。
她不敢有所抱怨,毕竟大难不死,已实属庆幸,怎么希翼更多。
她垂目,坐在了当铺门口,抬头看天,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突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这几日来,她边问路,边向着梅竹山庄的方向而去。
天大地大,竟无她容身之处,她只能想到那个笑容温柔如水的庄主,眼下若不投奔他,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只是路途遥远,她辗转了几日,却还是不知何时可以到达。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却突然觉得一阵气血上涌,不由昏倒在了地上。
“啊哟,这是怎么了?死人了?”
人群渐渐围了过来,众人指手画脚,却没有一人上前。
“怎么了怎么了?”掌柜的听见人声,跑了出来,一见是她,立即哭丧着脸道:“嗨,我的祖宗啊,您怎么倒在这里了?这可叫我怎么做生意啊。”
人群外,一个俊美清雅背剑的少年缓缓经过。
掌柜跑进铺子,喊了两个长工出来
“把他抬到那边墙角处,省得弄脏了我的地,这大好天的,生意都没的做了。”
“掌柜的,他没死,只是晕了过去。”
“我管他死了没死,抬到那边就是了。”
碰的一声,她被抬出了人群,到了墙角方重重地摔在地上,顿时几个乞丐围了过来,
伸手想在她的身上摸点银两,还没碰触到,就听见身后一记冷月如冰的声音传来。
“让开!!”那声音不大,却清咧如剑,众人回头,看到一个俊美得仿若女子的少年正站在身后,他面无表情,只是那直射过来的眸光却凌厉如刀,寒冷似冰。众人第一眼惊艳,第二眼却又感到恐惧。
“还不闪开?”他道,只见几道银光掠过,还未及缓过神来,那几个乞丐手中的碗便通通都碎裂了,散落一地。
众人顿时回过神来,作鸟兽散。
他弯下腰,俯视着眼前的少女半晌,终于一个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
月淡星稀,夜黑风高,一道修长的黑影以讯雷不及掩耳之速无声无息地越过高墙,闯入街尾的一所宅院里。
不多时,那一道黑影窜入主人寝房,来人的动作轻盈。一步步靠近床榻上的男人。
黑暗中,剑光一闪,直逼向熟睡的男人,男人在霎时惊醒。
“什……什么人?”他想要呼救,却发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普通的盗贼这么简单,只见他一身清秀华服,面如冠玉,神态冷峻,若非为财,就一定是为命了。
“大侠,饶……饶命啊!”他腿一软,跪倒在地。
“那支碧玉金簪在什么地方!”他也不多和他废话,直捣中心。
“什么碧……碧玉簪!”他惊慌地笑着,心里直发毛,却还是试图装傻。
刷的一下,只见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吓得他当场尿了裤子。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他皱眉不耐地说道。
“是是,大侠饶命,饶命,我交出来,我交。”他转身来到一旁的矮柜中,开锁取了一盒珠宝首饰。从中拿了一支青翠欲滴的簪子出来。
“大侠,可是这支?您拿去便是了,只求您老人家手下留情啊。”他谄媚地笑着,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他手中的剑。
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些年,你用这卑鄙手段也是攒了不少金银了吧。统统拿出来。”
“大侠。”他哭丧着脸道,“小人就这么一盒,再多也是没有了。”
刷的一道银光,几缕发丝迎风落地,他吓得呆住了,不得不哆哆嗦嗦地又从柜子里拿了两箱珠宝与一叠银票出来。
“就这些了,再多也是没有了。”他的脸此时比哭还难看。
“很好。”俊美的少年冷冷一笑,眼瞳中宝光流转,熠熠生辉,“今日我就不取你的狗命,但还是要让你受点教训。”
他话音莆落,那掌柜就只见到眼前银光一闪,霎时便昏了过去。
*****
“什么?你剃光了他的头发与眉毛?”她惊讶地问了句,随即笑了起来,“这下可好了,他还怎么敢出门啊。”
他淡淡:“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若不是你再三提醒我不要伤他,按照我以往的个性,也许会卸了他一条胳膊。”
她摇摇头:“那样太残忍了,他毕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她瞧着他,眼中透着感激,“可是我还是要谢谢你,替我取回了簪子。却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他的黑眸闪了闪,瞧了她一眼:“慕容绛雪。”
她朝他笑了一笑:“谢谢你。慕容公子。”她似乎并不明白“慕容”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她看向他放在桌上的包裹,“这些又是什么?”
“这些财物是我从那当铺取来的。想来是他搜刮而来,我一并取了。”
“这么多?”她有些惊讶。
“你觉得怎么处置较好?”他问道。
她沉思了半晌,回道:“那些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想来是他用了卑鄙的手段搜刮得来的。不如分给那些穷苦人家,也够得上他们吃上几年好饭了!”
少年瞧她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说了句:“你可想明白了,有了这些财物,你就可以活得更轻松自在些,若是散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摇摇头,淡然一笑:“我想得很清楚,这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我若是占为己有,岂不是和那黑心的掌柜如出一辙了?何况若不是你,我今日恐怕就要流落街头,连最后这五两银子也要不保了,更别提要回我的碧玉簪了。”
他看着她,一双黑沉的眼若有所思。
“对了,你是做什么的?”她突然问道,神情好奇。
“我是一个江洋大盗。”他扬眉说道。
“不,我不信。”她摇摇头,“我倒觉得你是个大侠,否则你怎会为我讨回玉簪。”
他觉得她的话似有些天真,不由淡笑,那笑容美若流云,她不由呆了一呆。
“拿回了玉簪,你预备去哪?”
她一怔,看了他一眼,神情十分黯然:“我要去梅竹山庄。”
他沉吟,遂道:“梅竹山庄离此尚远,没有马匹光凭你这样的脚程,恐怕两月也到不了。”
“我明白。”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这些天来,我确实备觉艰辛,我也知自己此去前路茫茫,可是除了梅竹山庄,天大地大,我已不知可往何处去。”
“那何不留下这些财物,至少留下一部分,可以让你雇一辆马车,以为打算。”他道。
她的眸光微微一黯,说道:“饶是如此,我倒宁可活得干干净净,问心无愧。”
他望着她,半晌无言。
心中却是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意。
这女子看似柔弱,却有着一股子不一样的韧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既如此,我也朝梅竹山庄的方向而行,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他突然说道。
她回视他,脸上充满感激:“这样真的方便吗?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若是公子另有要事,岂不是因为我而耽搁了?”她突然不安起来。
“不会!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今夜已晚,你好好休息吧。”他站起身来,退出房中。
第二日,城镇中的穷苦贫家都奇迹般的在家里或是门口发现金银,财宝。
仿佛是上天的恩赐一般。而家中有病者和无米为炊者,更是跪谢上苍。
*****
一路行来,已过三日,这三日内虽然有他在,她还是坚持男装打扮。
不过是非却是离她少了不少。他虽是有着一张俊美精致的面孔,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和手中快如闪点的利剑却是足以让不怀好意者避退三尺。
尤有一次,来者似是认出了他来自慕容家的三公子,立时吓得屁滚尿流地逃窜而去。
她不解,却是心中感叹,这乱世,果然还是有一技傍身更是安全,一个弱女子,要生存于此该是多么不易,她突然渴望起自己有家人起来。
不知她是否有亲人,若真有亲人,他们又在何处,可曾担心过她一分半点?
她叹息。
日落之时,他们经过一处新的城镇,来到一处客栈前。
正欲入内,看到一旁的药铺前飞出一个灰色的弱小身影。
“大夫,求求你看看我娘吧,她真的病得快不行了。求求您,先赊点药吧,我日后一定来还,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他说着跪在了药铺门口便冬冬地磕起了头来。
那挺清秀的一张脸儿,因长期的饥饿而显得骨瘦如柴,令人看了好生不忍。
药铺里走出一个中年的男子,他冷哼一声,不屑地看着他淬了一口口水:“放屁,人人都跑我这药铺来赊,我喝西北风去哪。”说着,他一脚踹上他弱小的身体,那身影顿时朝后倒去,在街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
她立即跑上前,扶起那个那倒在地的弱小身影。
“你没事吧,受伤了吗?”随即回眼怒瞪那药铺的掌柜,“你就算不愿救人,也不该打他,枉你一个大男人,却欺负一个孩子,真是无耻。”
那药铺掌柜闻言,立时横眉竖眼地骂开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关你屁事?这里轮得到你废话,再多说一句,也要你好看。”
“闭嘴!”一声沉着有力的声音不大,掌柜的回头,正对上一双直射过来的眼神,那眸光犀利如刀,冷硬如冰,象要把人从头到尾剖开,吓得他立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那男孩大约十岁的年纪,瞧着她,抽噎地开口道:“我娘病得快死不行了,她就和我住在这镇子后边的山脚下。家里为了看病已是穷的一文钱也拿不出了。姐姐,求求您救救我娘吧,我在这给您磕头了。”
“我瞧除了我们,也确实没人会管了。”慕容绛雪在一旁开口道,冷眼环视着周遭。
一旁围观在旁试图看好戏的众人不由地摸摸鼻子,四散了而去。
“你莫急,我有办法。”她安慰她道,随即走到那掌柜面前,掏出怀中的碧玉簪道,“掌柜的,这个该够抵药资了吧。”
慕容绛雪立时按下她的手:“你不是说过这碧玉簪是你身上唯一可寻亲之物?如今再轻易把它当了,以后你拿什么去求身世?”
“我……”她正要说话,却看到他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丢到那药铺大夫的脚下,冷冷道“这些够是不够?”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人一见有钱可赚,立时换了张笑脸,那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够了够了。”他弯腰拣起银子。
“那还不快点抓药来?”慕容绛雪冷冷道,“记得多抓些。”
“是,是!”他一溜小跑回到铺子。
“姑娘,公子,你们如此好心,将来必有好报。”那少年跪在地上,朝他们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别这么说。”她立即上前搀扶起他,从掌柜手里接过药递给他,“只是不知这些药够吗?”
只见慕容绛雪上前来,暗暗地朝他的胸前拍了两拍,眼神幽深难解说道:“我想该是够了。”
那小少年楞了楞,却是立时回过神来,眸中含泪地说道:“谢谢公子大恩。”
她不解地看着他,却已听到他在身后淡淡地唤道:“怎么,还不回客栈?”
她跟上前去,好奇问道:“刚才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刚才偷偷在他怀中塞了几张银票,我想这对他来说会比较有用。不过毕竟一旁人多眼杂,我不想惹来麻烦,所以才会用这法子。”他淡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她敬佩地看着他,随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又让你破费了。”她有些惭愧地看着他,这些天来,她已花了他不少银子,心上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你都可以如此慷慨,我这又算得了什么?”他淡淡地答道,黑眸微微闪过一丝光芒,“何况,我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反正那黑心当铺掌柜的钱他也未全部散去。随即看着她,眸光深邃,“为何要帮那个孩子,甚至拿出了你身上唯一的东西。若是我不在你身边呢?”
她叹了口气,道,“若是你的孩子,你会忍心他受这样的罪么?”
“我连妻子尚且没有,还谈什么孩子呢?”他答道,带着淡淡嘲讽,“何况这个乱世,以你之力,你又能帮得了几人。”
她淡淡一笑,“能帮得了几人便是几人吧,毕竟有你在身边,我觉得安心不少了。”
“所以,谢谢你!”她突然衷心地说道。
阳光照映在她清美绝俗的小脸上,有种温暖人心的柔美,
他一时感觉有些奇异,不由避开她的目光。
*****
第二日,他们稍事歇息,便又踏上了路途。
这几日来,她随着他走了不少路了,只是沿路所见众人,无不对身边的这个被称为慕容绛雪的男子目不转睛。有些人甚至看得有些失神。
而他似已见惯这众人的反应,不但毫不在意,更是面无表情地一一应对。
正午时分,他们又到了一家酒廊。那小二看到他,便也怔得说不出话来。
心中念道,这少年真是美貌如玉,或许用美字来形容一个男人是挺不合适的字眼,
可是除了美,他还真找不出其他的字眼可以形容。
慕容绛雪抬眼看了发呆的小二一眼,脸上仍是淡漠平静的神情。
“来壶热茶,上两样小菜。”
小二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觉得赧然,他是怎么了,长这么大,看过的人不在少数,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得这般入神。
“是!是!客官稍候,马上来。”他连连应声道。
墙角边,两个男子自他们进门后也是目不转睛,其中一人口中发出赞叹道:“大哥,你看那人究竟是男是女,若说是男子,我倒还真未见过倾国倾城的容颜。饶是他身边的另一个小少年也是被比了下去。”
“二弟,你可别乱说话,他可是飘雪一剑,天下六大高手之一,与傲龙公子齐名的慕容绛雪。”那说话的人压低声音,却还是隐藏不住言辞中的一丝惧意。
“和寒云堡堡主齐名?”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不禁揪然变色,或许他们不不一定真的明白飘雪一剑意味着什么,也不尽识六大高手,可是在这寒云堡的周边,却无一人不知傲龙公子寒云浩的大名,那真正是如雷灌耳。
“这样看来,他可不是你我可以得罪得起的。”两人谈罢,便都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顾低头喝酒吃菜了。
而他们的对话,却引来邻桌的一个男子的注目。
那是个身材修长俊挺的男子,浑身笼罩在如夜般黑色的斗篷中,那深黑色的披风和兜帽掩住他的大半张脸孔,却依稀还能看到半张邪魅俊美的面容。一头及腰如缎的长发被整齐地束在胸前。更衬得他风姿俊美。
那斗篷后的目光炯炯发亮,直视着慕容绛雪与他身边的人。一言不发,神情深邃。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神态似有病容,始终在微微喘气,
他注意到了,问道:“看你面色不佳,是否连着赶路所以病了?”
“大约是有些累了,不碍事的。”她强撑起一抹笑。
“你不会骑马,不如雇辆马车,路上也可轻松些。”他提议道。
“不,慕容公子,这些天来,我已麻烦了你不少,绝不能再叫你破费了。”
她浅浅一笑,笑得很疲惫,却还是坚定地拒绝他的提议。
他略怔了怔,或许她并不知道他身为慕容家的三公子,钱财对他来说简直是如粪土。即使如今他已离开了慕容家,天下也多得是可以让他取之不竭的为富不仁的财主。
他环顾四周,这客栈又脏又旧,人生吵杂,显然不是可以休息的场所。
“我看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只是这里实在不好,我去雇辆马车,带你去镇中找家好些的客栈,再让大夫替你瞧瞧。”
他怎么如此粗心,忘记了她毕竟是个弱女子,整日里陪着自己赶路,岂不辛苦。
“不不,这里不错了。”她忽然说道,对着他浅浅笑道,“比起前些日子我一个人上路时,现在有菜可吃,有干净地方可睡,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他凝视着她半晌,随即对着掌柜喊道:“掌柜的,过来。”
那掌柜朝他过来,客气地道:“客馆有何吩咐?”
“有上房吗?”他抛出一锭银子,“我兄弟需要干净的房间稍事休息。
“这……”掌柜的看着他手中的银子,面有难色,“客倌,实在对不住您,今日小店已是客满,不如您上别家看看?”
“什么?”他冷冷挑眉,“腾出间空房来就如此难办?”
“客观,并非我不愿赚您的银子,有钱我还不愿赚吗?”
他冷冷一笑,只见剑光一闪,只是瞬间,那掌柜的腰带便掉了下来,顿时吓得他面青唇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公子,小店确实没空房了呀,公子。”
“别这样……”她按住他的手,“你又何必为难人家?人家也有难处啊。”
她只说了一半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立即轻轻地拍起了她的背。
那掌柜趁机站起身来,朝后躲去。
“慢着!”他道,吓得他身子一僵,不由得不转过身来。
“客……客倌,您还……还有什么事……”
她看着他,摇摇头。
他微微叹口气,随即对掌柜吩咐道:“拿杯热水,再拿条白巾,再出门去找个大夫来。听到没有?”
“是!是!”掌柜的吓得立即说道。
却见那黑衣带着斗篷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不必去找了,我就是大夫。”
慕容绛雪望着他,突然感到一阵凌厉的视线自那黑篷后迎面而来,他不由眯起魅眸。
*****
他的脸色忽变,凝神注目。
剑气?这么强大的剑气,竟会出现在这里?
他有这样的感觉!
这是个足以与他匹敌的对手!
那男子的脸隐藏于黑色的斗蓬之后,却仍然掩盖不住身上肃杀的剑气,冰寒摄心,如同霜风忽至。
他的剑从无一败!但他厌恶这虚名!于是他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是谁,
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却是站起身来,淡淡道:“区区小事,怎敢劳动傲龙公子大驾。”
说完他便朝外走去。而她也朝他的脸上也望去了一眼,虽然黑纱覆面,却仍是依旧觉得这黑衣男子有些面熟,但一时也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然而慕容绛雪一出此言,在场数人除了她之外,都是大惊失色。原本热闹的客栈内顿时鸦雀无声,想不到两个人都是当今武林的六大高手之一,一个是天下最快的剑,一个是天下最狂的刀。最快的剑叫无剑,最快的刀叫无刀,慕容绛雪号称飘雪一剑,一剑而出鬼神惊,而寒云浩则是以刀傲视天下,一旦出刀便则连绵不绝,不见血是决不中止的,故天下没几个人能接得他这凌厉霸道至极的刀法
可是究竟那剑与那刀到底快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于是就越传越神了起来。
如今这传说中的两人俱出现在了眼前,谁人又不好奇?
“姑娘,我们今日又见面了,还未叙旧怎么就如此急着赶路呢?”寒云浩的声音稳稳传来。
她微微皱眉,回头审视了他一番,问道:“敢问公子是?”
他黑瞳直视着他,神情似笑非笑,说道:“姑娘难道忘记了,梅竹山庄中,你在冰雁身后,亲眼目睹了我们的一战。”
于是她忽然间回忆起了与冰雁的初会。不由骇然道:“你就是那个伤了冰庄主一臂的男子。”
“难为姑娘还能记得起我。”他的脸上有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冷笑,
“传说飘雪一剑是天下最快的剑,今日何不让我寒云浩领教一下?”
他的眸光随即转向慕容绛雪,语气中更是充满挑衅。
慕容绛雪冷笑:“你无非是想逼我出剑,这天下没有几人不想战胜我手中的剑,只是也没有人可以在迫我动手后活着离开!”
他眸光如利刃,剑气刺心,衣炔飞扬,是为他的刀气所激。
周围消失了一切,只有杀气在凝聚!飘雪剑与傲龙刀的直面打量!
两人对峙着,剑气和杀气一层层扩大,怪异的风在他们身边凄厉地鸣,无数的落叶在他们周围飞旋。衣衫和长袖飞扬起来,周围仿佛变成无人世界!
一道矫矢如龙、七色斑斓的剑光电闪而出,慕容绛雪以长剑斜拨,人似清风流转,剑式迅疾而凌厉,快如闪电,精光流转间飘忽诡异,流丽的剑芒已耀花了旁人的眼。他露了这手,众人皆是面上变色。那正是精妙绝伦的“玉华剑法”,天下间最难领悟的剑诀之一。
但见寒云浩一掀斗蓬,信手一抽,身后的“血刺”顿时如龙啸般直掠而出,他的刀法如狂风暴雨,刚猛霸道,刀势更有如云舞风飘,纵横来往,刚劲如削,柔劲如丝,划出一片奇异的刀光劲网。那片刀光几乎是永无间息回环不绝地汹涌而出,其势快捷而凌厉。
才交手几招,两人的身形已是如风吹柳,若发若止,实已发挥到了武功的极致。
“不,住手!!”她突然冲上前去,立与刀锋剑尖之间。
慕容绛雪不由一惊,一把将自己的剑势飞快地收回,与此同时腾身而起,抓住她的领口便朝外带去。寒云浩嘴角微微一记冷笑却也并不追击,身如鬼魅般飘退三尺,顺势收回自己的“血刺”立于原地。
两人的轻功都极精湛,这么一来一往之间只是转瞬的功夫却已是惊险万分。
这一幕,不仅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她自己心中也极是恐惧,深知若是稍有差池,只怕就要身首异处,甚至碎尸万段。
于是她的脸色苍白似透明一般,浑身一震。
“你没事吧?”他皱眉,心知她只是想阻止他们继续斗下去。
“没事。”她舒了口气,微敛了敛了心神。
他叹口气,对着寒云浩冷漠道:“今日我没有兴致与你比剑,你走吧。”
“她已不能继续赶路,你心知肚明。”寒云浩的脸上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我可以让你们在我的寒云堡内休息。”他顿了顿,眼眸徽墨如夜,“况且我寒云堡聚集天下名医与天下奇珍异草,自然可以帮这位姑娘调养好身体。”
“我们走吧!”她突然出声,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我没什么大碍。”
他皱眉,凝视着她,却见她又是轻声说了句:“走吧!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与他动手。”她回望了眼寒云浩,又道:“病是我的病,身体也是我的身体,慕容公子只是我的恩人罢了,所以,公子似乎该问问我自己想不想去寒云堡,而不是问慕容公子。”她语气并不犀利,但神情还是颇为认真。
他眯起眼,看向她的眸中充满不屑的笑意:“你若是执意要死,我也不会阻拦,只不过即使你死了,他与我的一战仍是不可避免。姑娘又何必枉送性命。”
她一惊,心知他说的不错,那日在梅竹山庄,在她看来,她并非是没有看到过他的身手,那日在梅竹山庄她还记得他出刀是绝对凌厉狂傲,甚至重伤冰雁一条臂膀,于是她心中暗忖,慕容公子武功虽高,至多也是与身为盟主的冰雁持平罢了,而眼前的这人却曾是伤过冰雁的人,若是他们交手,慕容公子必定吃亏。
她这么想着,就一心想要阻止他们交手。
“我们走吧,慕容公子。”她朝四周看了眼,发现镇民们都已如临大敌的眼光看着他们,不由说道,“公子不必为我担心,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我们趁早离开,也能早些找到个僻静地方休息。”
“也许你并不知道这姑娘现下身上带着何病?”寒云浩冷笑出声,邪魅的笑容在斗蓬后若隐若现,“她已染上热病。”
“啊~~~”有人惊骇地叫了起来。顿时,客栈里像炸开了锅一样,谁都知道热病指的是瘟疫,最可怕至极的传染病!
一时之间,每个人心里都是惊慌失措。
“快让他们走,这里不能让他们待在这。”有人喊道。
“快离开这里!!”人群中更有人大喊道,纷纷朝外奔走而去。
“什么是热病?”她不解反问,但已依稀地从众人的反应中猜到了几分。
慕容绛雪瞪视着寒云浩,后者脸上正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浅笑。
如此一来,他们便不能在这镇中找大夫了,要想休息,也得继续赶到下一个城镇才行。
而她的身体也许根本不能支撑。
“慕容公子,你不必在意他的危言耸听,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只需休息一下即可。”她突然出声道,神情从容镇定,“我们离开这里,以免镇民们心神不安,再说即使赶不到下一个客栈,郊外也可以找到歇息之处。”
慕容绛雪看着她,略沉吟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也好。只是要委屈一下你了。”
他的话音一落,下一刻,慕容绛雪已经将她横抱而起,足尖一点,顿时身形如离玄之箭般飞了出去,眼看着身边的景物朝后飞快的倒退甚至于快到眼花缭乱的程度,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只在片刻间,已是飞身掠过好长一段路了。
“慕容公子?”她在他怀中不敢动一下。
“别说话。”他沉稳道,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我们尽快赶到下一个镇中,让我为你找大夫看病。”
而仍在原地的寒云浩却并未去追已离去的二人,他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沉思了好一会儿,不知思忖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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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日过去了,两人来到了一处闲置的木屋。这里是入冬时猎人打猎用的暂住房。
眼下并非狩猎的季节,屋子闲置已久。
“天色已晚,今夜暂且就先在这里歇息吧。”他放下她,出门拾了些干柴升了个小火堆。
转过身,却看到她在打冷战,“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冷了。”她说道,声音发颤。
他的手覆盖上她的额头,感觉正在发烫,再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湿软而冰凉。
他环顾四周,在角落里铺开了一些干草,随即解开自己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把火升得更大些。你会好受点。”
他不知如何照顾病人,却也懂得此时她感觉冷,便给她多点暖和。
“谢谢。”她半睁开眼,意识在昏迷与清醒的混沌边缘,却仍出声问道,“什么是热病?我是不是真的得了热病?”
“别胡说!”他替她盖紧。
不消片刻工夫,他又捧了一堆木柴进来,在她身处把火加旺。
她的眉头稍稍舒展,翻了个身,身子仍止不住地颤抖着。
睁开眼,她看着他:“热病是不是会传染人的病?那些镇民那么害怕,一定是会死人的病吧。”
“别胡说!”他低声斥道,“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下一个城镇找大夫。”
迷迷糊糊中,却被她伸出来的手一把抓住衣角:“别去和他比剑,你……打不过他。”
她有些神智不清,说话声音也是断断续续,“我曾见过他伤了庄主……他是个……他是个……”
她突然咳嗽起来,他扶起她拍了拍,眼神复杂难懂:“所以你才会不顾危险地冲上来阻止我们?”
“答应我,不要再为我和他比剑。”
他心口一热:“现在不要想这么多,你正病着,好好躺着休息。”
她恍若未闻,复又躺了下去,却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若是真的得了不好的病……你还是走吧……毕竟你救了我,我不该害你也与我一样。”
“比起热病,这世间上还有更多可怕的事情。我见得远比你多得多了。”他平静地淡淡道,“有我在,你会好的。”
“恩!”她复又陷入昏沉,只是身体却仍瑟瑟发抖。
“好冷!好冷!”她喃喃道。他注视着她,沉思半晌,终于,他缓缓地褪下衣裳,掀开披在她身上的外衣,躺在她的身边。
“没事,现在不冷了。”他伸手抱住她的身躯,让她冷得发抖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的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他紧紧地搂着她,渐渐的,她的颤抖趋缓。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处像是有一团小火苗在燃烧着,尖锐得仿佛要刺痛了他的心。
“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你心中的剑。”
“手中的剑可以无敌,心中的剑却是永远也不可能战胜。”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温晴远的话,远远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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